船上的人离奇消失,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弄得不翼而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件事情一出,轰动了当地。
    九龙的传说重新再一次甚嚣尘上,众说纷纭,相家也一跃成为了当地知名人物。
    “那段时间,各种大人物都纷纷拜访我家。”这应该是相家为数不多的风光时刻,相叔此时提起,虽说短短数句,但却可以想像得到当时相家的风光与出名。
    只是相叔的脸上却并不见光荣,反倒若隐似无的带着几分讽刺:
    “经过上头的许诺、诱惑,我的阿爸决定再次出征。”
    第一次深入九龙窟侥幸存活之后,使得相仡的父亲贪念陡生,市政中心许诺事情完结之后,奖励他一笔资金,同时会给相家一些优惠政策,令本来从事拣宝行业的相氏有可能一举翻身。
    相仡的父亲没有经受住诱惑,召集村里熟悉水性的壮丁,带了上面派来的人,同时还带上当初已经十四岁的儿子,准备齐全的再次进入了九龙窟内。
    但这一次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船只进来之时,恰好是九龙窟的水流逆行之时。
    船顺着水流进入九龙窟的中部,同时往九泉行进,误打误撞间被冲入了九泉之内。
    而当夜恰好是玉仑虚境中,意昌等人每隔三年举行的‘龙王祭’大典当日。
    笼罩在九泉之外的禁制打开,船只穿透雾气,进入了传言中玉仑虚境。
    听到这里,故事终于进入了正题。
    那一夜也跟今晚一样,是阴魂‘回门’之时。
    “我记得,当天的月亮也像今夜这么明亮,”坐在床头之上的相叔放低了身体,伸头探过屋外往天空气一眼:“当时船进入湖中,我就听到船底的水流不对劲儿,好像有东西在动。”
    不过那时船上的人没以为意,都觉得可能是水中有鱼。
    那会儿大家一心沉浸在可能发现了仙境的喜悦之中,哪会想到进入的不是什么仙境,而是要命的地狱。
    不多时,那水流声音一停,大家还以为是鱼群走开,正放松警惕之时,水里突然钻出了一个女人!
    相叔说到这里,话音一顿。
    两个青年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配合今夜的月亮、氛围,大家几乎想像得到,在57年前的那个夜晚,一群人坐船进来之后,看到水中钻出一个女人,那该是何等恐怖的情景。
    这些往事相叔对外一概说已经忘记,但这会儿他提起来时,却每个细节都记得特别清:
    “那女人穿着一身暗红色嫁衣,头发披散下来,半个身体都埋在水中。”
    他说到这里时,手抖个不停,本能的想要去摸腰际,取自己挂在腰侧的烟斗,但试了好几次都无力将其拽下,最后无奈的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那是在水中,可那女人却如履平地,水浪缓缓将她托起,仿佛在听从她的指挥。
    那一天晚上,雾气很重,她的出现实在太过诡异,所有船上的人到了这会儿,才发现不对劲儿。
    女人诡异的眼睛转动,目光落到了船上,许多人被她一看,都觉得寒从脚起,许多人意识到这个女人恐怕并非人类。
    这里是九龙窟中,传言之中恶龙盘踞之地,除了传说中镇压恶龙之魂的仙人之外,生人一进即死。
    惊慌失措之下,许多人当即跳船想逃,“但九泉的水有多厉害,你们可想而知。”
    相叔说到这里,那断腕的青年抱着手臂,哪怕他的手已经得到治疗,却留下了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疤,这会儿再听‘九泉’,都有些杯弓蛇影,露出心有余悸之色。
    跳下河的人顿时被河中的魔气腐蚀,相叔的父亲也在那跳河的人之中。
    他自恃水性过人,本来想要先下河,再接儿子,哪知一入河后,身体竟然开始腐化,顿时发出极为瘮人的痛苦哀嚎声。
    “他的下半身飞快的化成了水,就像一个雪人。”
    那血肉之躯在强大的魔气之下分解,融为液体,殷红的鲜血蔓延开来,这些人宛如堆积的雪人,阳光照射之下飞快融解。
    相叔的父亲上半身还抓着儿子,想将他抱入水中,可这会儿救命的却变成了要命的,情形逆转之下,他拼命抓着儿子,想借儿子身躯爬上船内。
    他的下半身飞快腐蚀,很快将他腰部以下泡在水中的身体化为虚无。
    而挂在船弦上的身体则开始飞速膨胀变紫,剧烈的惨叫声在相叔耳边响起。
    痛苦之下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相仡父亲压根儿没想到这一点,他只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死死抓着儿子。
    将死之人力量奇大无比,险些将他拖到水中去。
    见识过其他人在水中被分解、融化的一幕,对于少年时期的相叔来说是个极大的冲击,他骇到极致,甚至发不出叫声,眼见脖子父亲勒住,无力挣脱,甚至险些被拖下水之际——
    那水波荡漾之间,一张透着青白之色的阴森女人的面孔,缓缓从水中浮起。
    她伸出一只手,往相叔的脸推了过来。
    相叔的手本能的比出了当时在黑水河上,宋青小曾比出过的姿势。
    与宋青小一开始的猜测相反的,是那水中的阴魂,出手将当时的相叔推了回去。
    “她的手很冰。”那种冰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指尖碰到他额头时,他甚至听到自己的头骨就像是一块酥脆无比的棉花糖,被一按之下便凹陷进去,发出‘嗞嗞’的脆响声。
    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瞬间弥漫年幼的相仡全身,他甚至感觉不到剧痛,只听到‘嗞嗞’的声响传来。
    指尖宛如尖刀,轻松无比的插入肉中,破开骨头,将他往回推。
    那股力量奇大无比,甚至摆脱了相仡父亲的挟制,让他跌入船内。
    随着那只‘手’的抽离,额头上的骨头被‘咔嚓’撕裂,大股血液涌落下来,遮住了他一只眼睛。
    寒气侵体之下,后知后觉的剧痛袭来,相叔晕死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时,就看到了玉仑虚境的人,意昌大人救了我。”
    相叔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意味深长的看了宋青小一眼:“那时的他,才刚40岁。”
    ‘嘶!’
    ‘咝——’
    接连两道倒抽凉气的声音响起,是那断腕的青年与另一个给宋青小她们开门的年轻人。
    这个事情对这两个年轻人的冲击很大,宋青小与湘四是早就已经猜出意昌等人轮回的秘密,因此并不吃惊,所以相叔说到这话时,二人神情依旧平静。
    “玉仑虚境的人是什么来历,你们知道吗?”
    相叔说到这里,微微昂起下巴,极力摆出一副想要让宋青小、湘四央求的架势,仿佛这对他来说,知道玉仑虚境的人真实的来历,是一个无上的荣耀似的。
    第六百九十七章 人心
    “相叔,你第一次见意昌大人时,他真的已经四十岁了吗?”那断腕的青年不敢置信的问。
    这情况太匪夷所思了,相叔第一次前往玉仑虚境时,是在57年前,如果那会儿的意昌已经四十岁了,那么数十年过去,如今的意昌至少应该是近百岁之龄。
    可当日几人才到玉仑虚境时,曾亲眼看到过意昌,如今的他不过最多双十年华,哪里像一个将近百岁高寿的老人?
    另一个青年也有些怀疑,虽没出声问话,但神色却很明显。
    相叔的目光却紧盯着宋青小与湘四二人,可让他有些失望的,是他并没有从这两个少女脸上看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仿佛他所知道的这些消息,对于这两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引不起这两人好奇。
    他想要在这两人面前摆谱的打算落空,脸上露出怏怏之色。
    好在宋青小与湘四二人虽不吃他这套,阿新与另一个青年的问话却又稍稍满足了一些他的虚荣心。
    因此虽然沉默了一会儿,但相叔仍是回答了阿新的提问:
    “不错!”
    他说话时,双目仍紧盯着宋青小与湘四:
    “我第一次见意昌大人时,那会儿的他正当壮年,才将四十岁。”相叔说到这里,咧了咧嘴角,露出满嘴熏黄的牙齿:
    “他们族人,是屠龙族的后裔,当年追随黄帝斩杀恶龙之后,族群便在此地镇守龙魂。”
    这老头儿倒也并非一般人物,在与意昌等人打交道的数十年时间中,倒也摸出了一些意昌族人的底细。
    “只是在漫长的时间之中,族人大多死于恶龙阴魂缠绕之下,最终只剩下了这些人而已。”
    “镇魂一族的人是属于黄帝钦点,本身寿命便长于一般人类,但漫长的生命带给他们的并不是福赐。”他那只独眼里露出阴光,冷冷的盯着宋青小:
    “受龙魂纠缠的镇魂一族,会浑身溃烂,魔气侵体,就如九泉中的镇气能伤到普通人一样,只是他们承受的伤害,比普通人更深。”
    漫长的生命及足以灭除恶龙的强大肉身,带给镇魂一族极强的抵抗力,所以在受恶龙阴魂侵蚀时,他们的痛苦就注定了会比普通人更深!
    那断腕的青年所受的痛苦只是那短短数十分钟,甚至熬不过一个小时。
    可是意昌一族的人将会在漫长的生命中承受这种魔气侵蚀全身的痛苦,直至死亡为止。
    到他们死亡之时,全身溃烂,化为一滩肉泥,痛苦无比。
    就如当日年少的相叔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融化在九泉水中的情况一模一样,只是镇魂一族‘融化’的速度比普通人放缓了千万倍。
    这种缓慢的速度自然加重了他们的痛苦,再加上他们需要镇守恶龙之灵的职责,使得他们无法离开此地,便如变相的被关押在此地等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意昌一族对于天道便生出了怨恨之心。
    “他们有功在身,属于当年屠龙的功臣,祭祀香火及传世之本上,本该有他们的姓名,可是最终他们却被关押在此地,无人得知。”
    相叔阴声道:
    “这属于天道的不公,自然要想办法将这种不公破去!”
    湘四听到这里,皱了皱眉。
    她看不惯这老头儿装腔作势,当下冷笑了一声:
    “这是镇魂一族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意昌提起往事的时候,虽说恨神有怨,但神态还稍显克制。
    哪知这老头儿说起这些过往,竟比意昌族人还要怨恨,仿佛这些事情都是由他亲身经历。
    湘四实力超群,脾气又古怪,相叔对她本来多有忌惮,可这会儿她此话一说出口,相叔竟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双手握拳,用力一挥:
    “天下人管天下事,为什么管不得?”
    “你怕是妄想加入镇魂一族而已,说什么义正言辞?”湘四不被他气势所慑,反倒哼了一声,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只是还没有加入,便已经以镇魂一族自居,真是笑死人!你目前不过是他们养的一条狗而已,还是不喂骨头的那种!”
    “你——”被她这一番话连削带打,气得相叔一只独眼瞪得极大,浑浊的眼白之中浮出条条血丝,表情狰狞。
    两人针锋相对,气氛紧绷,将刚刚听到相叔讲的故事听得满腹疑问的两个年轻人吓得不敢在这个关键时刻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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