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落霞山北,呓语雪原上狂风呼啸,一场暴风雪席卷大地,天色黑如锅底,广阔的雪原上只有两点火把的亮光,正在移动。
    亮光附近,有两个男子正在奋力奔跑,其中一个男子身上的皮袄已经被残破不堪,另一个男子只穿着布袍,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不过三四岁年纪,身上裹着布袍男子的皮袄,已经是冻得小脸又红又皱。
    皮袄破损的男子腿上有伤,根本跑不快,对抱着小女孩的男子喊道:“尹扬,你快跑,我拖住他们!”
    抱着女孩的男子叫尹扬,尹扬喊道:“江大哥!他们有两匹马,我们怎么跑,不如跟他们拼了!”
    江宽急道:“尹扬!恬儿还小!我拼了命也要拖住他们!你带着她走吧!”
    在他们身后,两个骑马的武士慢慢的接近,武士身着皮甲,举着火把,披着大氅,手持长刀,马匹上还悬挂着弓箭。两人慢慢的逼近江宽和尹扬,并不着急,边控马边道:“你们还敢想怎么逃掉?真是好笑!”
    尹扬跟江宽心里都明白,对方身携长刀弓箭,还有马匹火把,呓语雪原又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他们两人身上没了武器马匹,带着江宽的女儿江恬,江宽还受了伤,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下,真是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
    正在两个人都绝望的时候,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都是一凛,以为来的是敌人,同时又抱有期望,期待能有同伴来接应,定睛一看,发现来的是一人一马。
    马上的人自漫天风雪中缓缓行来,身材瘦削,穿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大氅紧紧裹在身上,戴着风帽,看不清面容。
    尹扬和江宽见来人有马,又没穿着宁国骑兵的制式皮甲,可能只是路过的独狼,心中燃起一线希望,向来人的方向移动脚步。
    来人骑马走到尹扬二人和宁国的骑兵中间,摘下风帽。
    尹扬见那人露出面容,竟是一个年轻女子,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一双眼睛明亮如星辰,黑发如漆,用一根发带束起,是个艳丽的美人。
    两名宁国骑士对望一眼,齐声大笑,一人道:“想不到我们兄弟出门一趟,能有此奇遇,将这女子掳回营中,林将军肯定给我们一笔大大的奖赏!”
    另一人也道:“何止将军!营中还有他呢,说不定人家一高兴,赏我们个官儿当当。”
    两人都是满脸笑容,一齐瞧向那名年轻女子,像是在看落网的猎物。
    尹扬疾跑几步,跑到那女子身前:“姑娘,我们拼力拖住他们两个,姑娘帮我把这孩子带走吧!”
    说着尹扬将江恬举到女子面前,低声道:“往北不远就是我们部族落脚的地方,姑娘过去,我族定当重谢!”
    江宽也上前去,对着尹扬道:“尹扬!”一时哽咽,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那女子却没有理会尹扬,而是调转马匹,向着两名宁国骑士那边走去,尹扬急道:“姑娘别过去,他们都是豺狼!”
    那女子恍如未闻,纵马急冲几步,两名宁国骑士大笑:“猎物送上门了!”
    离两名宁国骑士只有两丈距离时,女子抖开大氅,大氅迎风扬起,仿佛是展开的翅膀,女子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刀,刀光一闪,对面的一名骑士颈中飙出一股鲜血,随即摔下马匹,另一人见状不妙立刻拨转马匹逃跑,女子急追几步,纵马一跃,挥刀将他砍落马下。
    第二名骑士自马上摔落,手中的火把也被扔向天空,女子伸左手接过,右手收起长刀,回马走向尹扬三人。
    尹扬等三人见她手段如此强悍,举手之间连杀两人,一时都有些呆住了,女子举着火把,右手伸手去摸江恬的小脸,小姑娘脸上的眼泪都冻住了,冰渣凝在脸上,不住发抖,女子伸手一捞,将江恬自尹扬怀里拎出来,抱在自己怀里,用大氅包住江恬,用手捂着江恬的小脸:“还冷不冷?”
    尹扬和江宽才回过神来,见那女子并无恶意,赶紧向她道谢,女子指着宁国骑士留下的两匹马:“现在你们有马了,我在风雪中迷了路,两位可知有什么去处可以落脚?”
    尹扬立刻道:“有!有!请姑娘来我们元野部作客!”然后又有些犹豫,抱拳施礼道:“请教姑娘大名。”
    女子望向天空,此刻风雪正紧,云层遮蔽了星光,四周一片漆黑,天地间晦暗无光,只有她手中火把的一点微光。
    “李星歌。”
    江宽和尹扬捉了宁国武士的马匹,三人骑马排成一线,向元野部方向奔去,江宽举着火把在前,李星歌抱着江恬在中间,尹扬殿后。
    李星歌就是李怀兮,她将江恬抱在怀里,用大氅将她裹住,感觉小姑娘的身体渐渐暖了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恬。”
    “哪个甜?甜丝丝的甜吗?”
    江恬哪里知道自己的恬字怎么写,不过她喜欢吃甜食,喜滋滋的答应:“嗯,我可甜了。”
    李怀兮轻笑道:“是吗?”
    尹扬跟在李怀兮身后,他摸不准这个年轻女子的来路,贸然带她回到元野部的落脚处,其实有些冒险,但年轻女子毕竟只有一人,即使她功夫卓绝,也毕竟是个女子,体力不能持久,只要围住她,她就跑不掉。
    刚才听见李怀兮和江恬的对话,尹扬发现李怀兮识字,心中惊疑更甚,流浪的独狼不太有机会识字,但是养在欧阳家的探子有。
    尹扬心情忐忑,江宽却没想那么多,他今日与尹扬,还有几个伙伴一起出门狩猎,因为上午天气晴好,江宽还带上了小女儿江恬。
    猎到几只兔子,还有一只小狐狸,江恬欢欣鼓舞,可下午却天气突变,暴风雪骤然来袭,江宽和尹扬与队伍走散,还运气奇差的碰上了一队宁国的巡查骑兵。
    尹扬和江宽在战斗中失了马匹武器,江宽受了伤,最后被两个骑兵追赶,如果李怀兮没有出现,他们三人定然不能幸免。
    江宽后怕,他太大意,以为冬日苦寒,林氏的骑兵也有阵子没来袭扰,就自作主张带了女儿出来,如果江恬出事,他怎能对得住过世的妻子?
    幸好有惊无险,江宽对李怀兮心存感激,别的他都没想。
    元野部的驻地不远,江宽三人回到驻地,发现失散的同伴已经回来了,正在重新收拾马匹,准备去寻他们,看见他们平安归来,都很高兴,纷纷迎上问候。
    马上就有个中年妇人从李怀兮手中接过江恬,妇人肤色微黑,身体矮壮,双手粗糙却洗得干净,她搓着孩子的小脸,口中骂着江宽是二货老爹,大冬天带孩子乱跑,要是伤风了就剁了江宽。
    江宽陪着笑:“程大姐,恬儿麻烦你了,回头再送你两只兔子。”
    程大姐扔给江宽一个白眼:“少来,我要不是看在兰儿的份上,才懒得理你,要是她的闺女有半点闪失,我掐死你。”
    江宽连连点头:“是是是。”
    程大姐担心江恬,不再搭理江宽,赶紧进帐给江恬洗热水澡,又喂了姜汤,照顾她睡了,见江恬睡得安稳,没有受惊发热的迹象,才放了心。
    江宽去医者帐篷处理伤口,尹扬带着李怀兮进入大帐,李怀兮见帐中昏暗,影影绰绰的坐着几个人,看不清面容,只在主位的桌边点着两盏油灯。
    尹扬对着主位的一个老者施礼道:“父亲。”
    尹扬在路上已对李怀兮说过,他是元野部族长的幼子。
    李怀兮在萧焕昭的书房里读过关于星野部和元野部的往事,元野部的族长尹规,今年已经六十三岁,行事稳重,星野部被林理的骑兵驱赶,连族长都被杀,无处可去,是尹规力排众议,收留了星野部。而星野部在投靠元野部后,也与元野部一起抵抗林理,在尹规的压力下,双方相处还算融洽。
    主位上的老者,虽已须发皆白,但精神健旺,脊背挺直,应该就是元野部的族长尹规。
    尹扬对尹规道:“这位是李星歌,我和江大哥遇上了宁国骑兵,多亏她相救,否则就见不到父亲了。”
    尹规立即起身,对李怀兮施礼道:“多谢姑娘仗义相救。”
    李怀兮还礼:“不敢,恰逢路过。”
    尹规请李怀兮坐下,李怀兮打量着帐□□有四人,除了尹规尹扬,还有两个汉子,年纪都在三十左右,刚刚应当正在议事,见她来了,就都沉默下来。
    同时,尹规和帐内的另外两人也在打量李怀兮,见李怀兮脱下黑色大氅,露出里面的皮甲,皮甲是黑色,下垂至膝,腰间挂着一刀一剑,外鞘均是灰扑扑的不起眼,双腿裹着绑腿,修长笔直,穿着一双软底羊皮靴,略有磨损。
    这是独狼的装扮,但真假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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