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高挑的男子向四周张望了一圈,他手上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了一道猩红的刺眼的光芒。
    惴惴不安,怀有侥幸之心的亚南,他举着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再次窥视粉色美人鱼的主楼,刚好看清了那颗红宝石戒指的全貌。
    这枚造型奇异的红宝石戒指,让亚南下定了决心立刻离开。
    亚南离开的速度是这么的快,犹如受惊的老鼠一样逃离了粉色美人鱼,他甚至没能来得及召回他的两支执行不同任务的下属。
    他离开了东侧副楼,在树荫中离开了粉色美人鱼,横穿前方的大街,在一个阴暗的小巷口停下了脚步。横穿马路的时候,他甚至看到了乔带着五个下属,摇摇摆摆犹如六只大企鹅,慢悠悠的走向了粉色美人鱼。
    亚南走过大街后,再次犹豫了一下,他在一个小巷口停了下来。
    他看到乔带着五个下属来到粉色美人鱼门口,然后他看到了海妮薇的到来,他更亲眼目睹了他重点关注的纸牌屋的落地窗粉碎,一个浑身是窟窿的人从那摔下来。
    海妮薇带去的下属们,开始进攻粉色美人鱼。
    亚南在小巷口,用圣希亚的热情俚语,亲热的问候了一句海妮薇的所有女性亲属,然后他迅速离开了小巷,撤离了现场。
    亚南预判会有德伦帝国的人入场行动,但是见多识广,见多了幺蛾子的他做梦也没想到,海妮薇会如此鲁莽的下令进攻。
    紧接着,不容亚南作出任何反应,老炮台的炮击袭来,亚南不敢在现场逗留,第一时间逃离了粉色美人鱼。
    灯光明亮的场房里,乔从亚南的嘴角抽出了短短的烟头,又点了一支细雪茄,塞进了他的嘴里。
    “所以,仲秋之夜的血案,真的很复杂。”乔有点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这种动脑筋的事情,不应该是我,我从小就不怎么动脑子。”
    “戈尔金……算了,那家伙比我更擅长用拳头。”
    “蒂法很聪明,薇玛更聪明,这些事情,应该是她们来盘算。”乔摇了摇头:“吓得你落荒而逃的那枚红宝石戒指,代表了什么?”
    亚南干咳了一声:“代表一个人,一个很可怕的人。”
    圣希亚王国和金橡教会关系极好,好到圣希亚王国就好像一头忠实的猎犬,为了金橡教会的利益,他们可以不惜一切。
    亚南的工作性质特殊,他自然和很多金橡教会的高层打过交道,或者说,为他们效劳过。
    所以他认识那颗红宝石。
    那颗造型特殊,雕琢打磨犹如一片橡叶,色泽殷红如血的红宝石,属于金橡教会圣裁院的第三圣裁官拉法。
    拉法其名不为庶民知晓,在各国高层中凶名昭著,据不完全统计,最近二十年,因为各项罪名,被他辣手清洗的各国高层,仅公爵、侯爵级别的大人物,就超过五十人。
    阖族俱灭,鸡犬不留。
    有人谣传,拉法的那颗红宝石,就是用无数贵族的心头血染红。
    拉法出现的地方,势必腥风血雨,所以亚南才吓得狼狈逃窜。尤其是老炮台的炮击袭来,亚南更是吓得魂飞天外,拉法在粉色美人鱼,而有人用托尔巨炮轰击粉色美人鱼。
    这意味着什么?
    亚南根本不敢深思里面隐藏的东西。
    无论是凑巧,或者是冲着拉法去的,反正亚南不敢仔细琢磨里面可能隐藏的恐怖内幕。
    “只不过,拉法阁下,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份勘测资料去那里。”亚南咳嗽了几声,他虚弱无力的说道:“圣裁院的大人们,他们对世俗财富不屑一顾……金橡教会……并不缺少世俗之物。”
    “仲秋之夜,在粉色美人鱼,肯定有更惊人的内幕。”亚南看着乔,很诚挚的说道:“不过,感激您的仁慈和宽容。听我一句劝,尊敬的乔阁下,调查到这里,足够了。”
    “那份勘测资料,足够您换取巨大的功勋,以及无比丰厚的利益。”
    “仲秋血案再调查下去,相信我,很危险,非常的危险!”
    不理睬亚南的絮叨,乔用力的抓着头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好奇的问亚南:“圣希亚海军的巨大投入,让我深深的明白了这份资料的珍贵。可是,你都离开了,最后你怎么拿到这份资料的?”
    亚南一脸懵懂的看着乔:“十六号上午,我去一处安全屋,那是为拦截资料的那一支下属准备的安全屋。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是否安全返回,以及,想知道夜里是否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们的队长,我的得力下属,灵巧的铁骡子亚罕,在安全屋的密室里,死了,全身是血。他手里,抓着一个密封的公文包,就是那份资料,的确就是那份资料!”
    亚南苦涩道:“谁能确切的知道那天晚上,粉色美人鱼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谁能知道呢?或许是走运,或者是凑巧,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反正资料到了我手上!”
    亚南幽幽的看着乔:“等到这份资料真正到手,我才发现,压力有多大。太烫手了,我根本不敢将它留在手上,我必须想办法将它尽快送出去。”
    “所以,你做了这辈子最愚蠢的选择,你想要干掉我,制造图伦港的混乱,然后趁乱将这份该死的资料送出去。”乔凶巴巴的盯着亚南:“可是,你确定,干掉我之后,图伦港能如你所愿的乱起来?”
    亚南很坦诚的看着乔:“我相信您父亲的破坏力,他有绝对的能力在图伦港制造足够的混乱,只要他足够疯狂。而死掉一个儿子,足以让他疯狂。”
    轻轻摇摇头,亚南异常坦诚的苦笑道:“不要谴责我的道德。道德,没有任何价值。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哪怕为了自己最微薄的利益,去杀死一个人,一个无辜的人,这算什么呢?”
    “杀了您如果还不够,我还可以对其他人下手,您不过是倒霉排在了第一位而已。”
    乔有点恼火的指了指亚南,然后沉声道:“司耿斯先生,想好如何扫尾了么?您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
    第四十八章 善后
    明亮的灯火,小巧的方桌,镶嵌了珍珠贝的精巧蘸水笔,品级极高,混入了一点龙涎香的特制墨水,再加上定制版本的,带着水印花纹的雪白信纸。
    亚南的原配妻子,出身圣希亚帝国某子爵家族的都彭夫人,浑身僵硬的坐在小方桌前,逐字逐句的按照司耿斯先生的口述,写下了一行行华丽的花体字。
    虽然心中害怕到了极点,虽然因为紧张和恐惧,浑身肌肉都僵硬得犹如岩石一样。
    从小受到严格贵族淑女训练养成的本能,让都彭夫人的字迹依旧华丽、流畅,一如她平日里给自己的闺蜜和欣赏的音乐家写信一样。
    内容不是很长的书信,一共二十二封,按照信件最后的时间,平均四个月一封,这是一组持续了七年的长期通信。
    信件中,都彭夫人用微妙的描述,向司耿斯先生询问了某些超脱常人理解的问题,比如说如何让自己的某位怀孕的闺蜜无声无息的流产之类,这些问题有点邪恶,有点不人道,任何一位真正的贵族小姐,毫无疑问不应该碰触这些禁忌的知识。
    同时,都彭夫人还在信中流露出了对司耿斯先生的关心。
    她用含蓄而谨慎的暗语,关怀司耿斯先生在威图家族的生活,她殷切的叮嘱司耿斯先生,希望他在威图家族能够过得足够‘安全’和‘舒适’。
    写下自己的名字,用手指上的家族纹章戒指,在信件末尾敲上带有暗记的纹印。
    司耿斯先生递给了都彭夫人二十二个同样品级极高,造价昂贵,做工精美的信封,都彭夫人在信封上,用流畅的花体字,写下了‘致我最亲密的朋友和导师’。
    在信封上滴下红色的火漆,待半凝固时,用家族纹章戒指在火漆上敲下封记,都彭夫人端庄、秀美的面庞已经是一片惨白,浑身不断冒出因恐惧而生的冷汗。
    “很好,这些信件稍微做旧之后,任凭谁都会相信,您,以及您的家族,和我这个邪恶的异端,有着多年的密切联系。”
    司耿斯先生满意的将这些信件收进胸前的暗袋,微笑着向都彭夫人点了点头。
    “尤其是,里面的一些字句,可以洗刷掉威图家的一切嫌疑。”司耿斯先生轻声笑着:“看看这些微妙的句子,尊敬的夫人您知道我是藏身在威图家族,叮嘱我要小心行事,要我注意安全。”
    “威图家族是受蒙蔽的,是受害者,他们对异端毫无所知。”
    司耿斯先生吹了一声口哨:“所以,尊敬的亚南阁下,如果您泄露任何跟我有关的消息……您的夫人是我的朋友,那么,按照圣希亚王国和金橡教会的一贯思维,您就是异端的同伙。”
    “如果不想全家都被送上火刑架,您一定会妥善的,守护好今天的一切所见所闻,不是么?”
    亚南浑身颤抖,哆嗦着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个字:“是!”
    乔脱掉了外套和衬衣,鬼脸掌柜拿着白布,蘸着酒精,擦拭着梅尔斯给他造成的剑伤。
    伤口已经拢合,随着手绢的擦拭和酒精的浸润,血痂化开,伤口又有血流淌下来。鬼脸掌柜将伤口擦拭干净后,在上面涂上了他独门秘制的刀伤药。
    一阵阵清凉舒适的感觉袭来,乔的身体快速的吸收着场房内残留的猩红色煞气。被涂抹上刀伤药的那些伤口,内部肌肉蠕动着,伤势已经愈合了大半。
    他静静的看着之前司耿斯先生的一整套操作,这种事情,他不陌生,只是没有司耿斯先生做起来这么熟练、专业。
    这些信件,不过是投名状而已,不过是一份‘保险契约’罢了。
    为了都彭夫人,还有亚南阁下的两位情人,还有他的那些儿女们的安全,为了乔可以比较放心的释放她们,这些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亚南阁下,您刚才的述说,我很满意。”乔淡然道:“我遵守信诺,我会释放您的家人,但是您本人,我会暂时将你扣押,将您作为人证,转交给仲秋血案调查组,最后交给外事厅来处理。”
    “应您的要求,为了我们的安全,也为了您的安全。您的妻子和长女,她们都是成年人,她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乔看了看都彭夫人,再看了看一脸惨白,站在都彭夫人身后的清秀少女。
    “但是您的情人,还有这些天真、年少的小家伙们,应您的要求,事后他们会被送去圣希亚帝国的海外殖民地‘囚维纳群岛’。您在那边有产业,可以让她们安居乐业,不至于胡说八道,没错吧?”
    亚南喃喃道:“您的仁慈和慷慨,让我感动莫名,尊敬的乔阁下。是的,囚维纳群岛,等一切平息后,送她们去那边。”
    “圣弗朗多家族,在那边有个完全属于我的,独立的小岛,上面有一座城堡,有甘蔗园,有甜菜园,还有龙舌兰园,每年的产出很好,可以让她们像个真正的贵族那样生活。”
    亚南看着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情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是为了你们好。司耿斯先生的身份,如果泄露了一句,哪怕仅仅是一句,我们圣弗朗多家族,就全完了,你们也就全完了……”
    “你们和都彭不一样,你们这些小女人,太喜欢流言蜚语,太容易口无遮拦。去吧,去吧,去囚维纳群岛,你们会过得很好。”
    乔坐在木凳上,任凭鬼脸掌柜在他伤口上施为。
    一队威图家的护卫走了进来,押送着亚南的两个情人和儿女们离开了场房,同时带走了被杀死的那个少女的尸体。
    等仲秋血案调查结束,图伦港恢复通航后,威图家族蔷薇商会的一支船队,会开赴囚维纳群岛,同时捎去亚南的一封书信。
    在囚维纳群岛,有亚南的心腹下属,能够很妥帖的安置好这些妇孺。
    “虽然那些无聊的骑士小说告诉我,我应该杀人灭口,但是我不是恶魔。”乔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向亚南摇头道:“无辜的女人和孩子,我做不出那么狠毒的事情。”
    用力的搓了搓双手,乔笑看着亚南:“一如我所说的,我是一个仁慈的人。您看,我甚至让鬼脸掌柜先帮您的儿子接上双腿,再来处理我身上的伤口。”
    “啧,该死的梅尔斯。”
    咒骂了一声梅尔斯,乔的表情变得严肃了:“那么,现在,亚南阁下,您可以告诉我,那份勘测报告,您放在哪里了吧?”
    乔很认真的看着亚南:“您执意让我送走您的情人和儿女们后,才告诉我确切的存放地点……我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他们现在,依旧掌握在我的手中,不是么?”
    亚南的声音变得极其的轻微:“但是,起码,给我最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体面。”
    乔瞪大了眼睛,他看看遍体鳞伤、气息微弱的亚南,不解的摊开了双手:“在您的情人和儿女的面前,您已经是这样了……最后的体面?好吧,贵族,这就是贵族,那么……”
    乔向都彭夫人,还有亚南和都彭夫人的独生女看了一眼:“需要她们也离开么?”
    “我拒绝!”都彭夫人站在刚才写信的小方桌旁,带着一丝贵族特有的骄傲和倔强,冷冰冰的说道:“我拒绝离开,我想要知道,我亲爱的丈夫,让家人陷入无穷耻辱和危险的亚南阁下,他还想要保留什么样的体面!”
    乔摊开了双手,无奈的向亚南说道:“那么,我不可能用暴力对待一位贵族女士……亚南阁下,有什么事情,是您的妻子都不能知道的呢?”
    耸耸肩膀,乔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诚挚的说道:“我的父亲,威图家族的家主黑森老爷,曾经多次告诉我和我的兄长,对自己的妻子,不应该有任何的保留。”
    亚南的脸抽成了一团,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干巴巴的说道:“女皇大广场东面,图伦港新歌剧院对门,棕榈树大街四十七号,维伦亚小姐……她是,我的……情人,那份勘测报告,在她的保险柜里。”
    乔猛地张大了嘴,发出‘哇哦’的惊叹声。
    梅尔斯找到了亚南的两个请人,却没想到,他还藏着第三个!!!
    嘴里叼着雪茄,正准备用火柴点着烟卷的牙右手一哆嗦,差点没烧了自己的眉毛。
    最为冷漠、邪异的司耿斯,也猛地挑起了眉头:“该死的,最近最火的歌剧《尼斯商人》的女主演,维伦亚小姐,那么清纯、天真的姑娘,居然是你的情人?”
    司耿斯怒道:“我真想扒了你的皮!”
    都彭夫人双手放在胸前,咬着牙,从牙齿缝里发出了‘呵、呵、呵’三声冷笑,然后一头栽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父亲大人!”亚南的大女儿气急败坏的咆哮着:“维伦亚小姐,甚至比我还要小一岁!”
    “无耻啊,贵族,你的名字,就是无耻!”清秀的大小姐双眼翻白,和她的母亲一样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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