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周六,夏月有事,一大早出门。
    他倒垃圾,黑色塑料袋撞入一堆废物中。
    又来了。他站住不动。
    后背无形却烧人的目光又来了。这目光,令他无语,熟悉地散发一股爱慕又可怜的味道。
    他走回家,小路又窄又破,他路过她。
    夏敏慧低下头,在他转身前早已收回目光,等他走远,走远了约四五步,她才抬颌继续偷偷看。
    蓦地,谢冷雨一个转身,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谢冷雨:“你姐有跟你说过我是什么人没?”
    夏敏慧脸已经红了:“说,说过。”
    “那还不离我远点。”
    她感觉些些缺氧,一时没能开口,羞耻感、羞愤感将她扯得更加脸红。
    谁想靠近他,她心里一直重复这句话。她脸越来越红,犹如悬崖边走路,心却兴奋狂舞。
    我还有事...她嘟囔说。她假意要买东西,拔腿往便利超市走。
    他根本没听,也没看,走完小路便小心上楼梯,上到二楼。抬眼间——夏莹在不远,一边抽烟一边将散漫的目光抛给他。
    两人沉寂,他继续走,擦过她肩时她轻踢了他拐杖一脚。
    “别惹我妹子。”
    “自己管好她。”
    死瘸子。她吐烟。
    //
    晚上,街道拥挤,人像雨后春笋般长出。
    他在附近小面馆吃牛肉面,十几平米小店,十块一碗。
    面条裹着汤汁滑入胃,他没有一点味觉体验,那场变故之后,这些年他只知道吃的区别只有饱和饿,再也没说过好吃还是难吃。
    店外,人流匆匆,在他身后化为一片虚影。慢慢,他点开私密相册,还没完全点开就碰鬼般退出。
    几分钟后,他手机来消息。
    夏月:回家。
    刚进门,一个包裹从她怀里对着他向前捧来。
    “试试。”
    “什么?”
    他疑惑拆开,第一眼看见它时他眉头一抖,然后抿住嘴。百感交集的情绪让他想冷又不想冷的矛盾着。
    “哪来的?”
    “捡的。”
    “我很认真。你哪来的钱?”
    “我工资。”
    “你不是要给你妈用钱?”
    她深深地寂下去。说话,他皱眉。最近对你太好了是吧,他加重声音。当她声音出来时已是别的话题。
    “你腿怎么断的?”
    这次换他沉默。
    “嗯?”她加重声。
    “自己砍的。”
    她深深闭了下眼。
    他笑了一声,“你看,说了你又不信。”
    各自都守口如瓶,各自也都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保密。
    他有点怄,凉到一定程度的烧感触向心脏,烧得他又痛又痒。醒醒吧,她哪会对他那么好,他心里自嘲,一切不过权衡利弊,估计这假肢代价不小,后面她肯定会一笔一笔从他身上加倍讨回来的,就像以前那样。
    他麻木地穿戴,麻木地说好。
    夏月见他穿好后走了几步,虽相对右腿缺乏灵活,还是有一定瘸度,但适应性强,她满意点头。
    还是徐榭渠道广,拿的假肢性价比高。
    她让他去外面走,试试楼梯,走着走着,他越走越灵活轻松,一直走到北山溪公园。
    乔木、灌木、花卉,溪水逐级而下、静谧流淌。沿着水岸,休闲绿道依水而建,他们走在桥上穿湖而行。
    他仅与她隔了一块地砖距离,却不敢看她太清晰。
    现在,他能跟上她的脚步了。
    谢冷雨突然地:“为什么要送我?”
    夏月:“爱你。”
    谢冷雨咬唇:“扯呢。”
    夏月停了一声:“你看,说了你又不信。”
    “你!”他气得牙痒痒。
    这感觉让他连着脖子上的筋抽得疼,又开始煎熬了,闷闷的疼。她一点都不知道,他心里那点蠢蠢欲动总会叫嚣,偶尔清醒、偶尔沉沦,一边骂她骗子,一边又忍不住相信。
    怎么就那么喜欢被她虐呢。
    他开始走快,就想远离她。
    她慢慢走,有自己的节奏,不受他影响。沿路的花清新脱俗,他的确赌气走远,但也不远,总能控制在她的视线之内。
    她注意到他突然停下,她看过去。
    那是个露天足球场,高大强壮的男孩男人们追逐一个球,满场跳着跑着,绷起的小腿肌肉洋溢力量。
    她走在他身旁:“要去吗?”
    他震了下身体,眼尾透出淡淡的冷。
    “开什么玩笑。”
    //
    天已全黑了,路灯晕黄。
    橘汁。她看到足球,脑中却跳出这个词,这个记那么清的、带着性欲的、微妙的“淫词”。
    她喉部轻微吞咽。
    谢冷雨:“你有多少年没看我踢球了?”
    她看到他眼睛时,他的眼睛早在等她了。两人之间,某种说不清的感觉像酵素一样起泡。
    他唇在动,她也是。
    他有点高,她不知不觉踮起脚。
    有什么感觉在胸口游荡。他对着现在的她,慢慢串起过去的情感,从胸口开始,到喉腔,慢慢喉腔涩痛。
    大家都以为他最爱足球,爱荣耀爱奖杯。他多高傲,自尊心多强,然而呢,不过是为了吸引她注意,逼自己要踢最好,像个孔雀般围着她扭展身姿拼命开屏而已。
    他的余光瞟向左腿。
    她的脚越踮越高,他弯下腰。
    空气静下来。他两只手掌放在她颊边说,不用踮,我自己会弯腰。
    顺其自然地,吻落下。
    渐渐地,她放下双脚。
    夏月没有立马推开,然而呼吸道收紧。
    这个吻很不适。
    仅仅只是唇瓣挨唇瓣,怪怪的,她却感到无法接受。因为这个吻不淫荡。他很慢、很小心地碰,不受精虫支配,一点都不是为了满足性欲而吻——好纯,纯得她吻不下去。
    她一下子推开,开启防沉迷。
    “回家了。”
    他笑着,像一条狗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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