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一口叫破了身份, 但前田藤四郎暂时没有空去回应。
    他身躯已经绝大部分都变成了敌短刀的模样, 唯有长出鬼角的头颅虽然缩小、但还勉强有个孩子颅骨的模样。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的位置已经变得空空, 眼眶骨骼深处闪着些许微弱的红光, 如溯行军一般满含戾气与凶性。短刃弹射而出,却未如他预料一样直接抹开血色,而是撞在层层受到攻击后才缓缓浮现、却仍是肉眼难辨的薄膜上!
    那是时间溯行军的刀装。在场护卫明智半兵卫的敌打刀虽然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短刀在夜间的机动,但是房间狭窄,它们站位紧密, 溯行军刀装构成的屏障的位置相互重叠, 自然能够将明智十兵卫护卫在内!!
    明智十兵卫原本因为前田藤四郎带来的消息过于震撼几乎就要信了那几句话, 但一回过神,他立刻就想到织田信长不可能舍近求远、调走好不容易抵达这时代并且取得了“明智光秀”身份的他作为援军。但即使被理应没有多少自我意识、不应懂得“背叛”为何物的溯行军(前田)突然的刺杀惊得冷汗涔涔, 他也第一时间下令道:“勿杀它!”
    “告诉我, 你刚才所说信长公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唯一的刺杀时机已经过去, 前田藤四郎被屏障的反震撞得直接滚到了地上, 灵活的尾骨盘了几圈如弹簧一般卸力,一并被震开的本体刀刃也被他重新精准地叼在了口中。
    和室内护卫明智十兵卫的敌打刀有四名,和室外不计其数。
    鹤丸国永头皮发麻。就算明智十兵卫摆出了要保下前田藤四郎性命的架势, 他对此也并不乐观——战斗中的变数太多, 于理他不能无视竹中半兵卫可能因此被牵连出来的风险、城外的小狐丸等人的行动被提前发现的可能, 于情他也不能坐视自己的同僚就此陷入险境。几乎不用多想,他已经自发地抽刀而出, 横跨一步直接一刀劈向离门最近的敌打刀!
    清净的灵力被调动起来, 随着刀刃一起将第一层的薄膜屏障撕开, 溯行军的刀装应声而碎。太刀付丧神只是行动受光线所限,力量依旧强横!但在他斩开第一个溯行军的“盾兵”后,除了一名仍保护住明智十兵卫的敌打刀外,另两名敌打刀已经欺身而上,与被斩碎刀装的溯行军一齐向鹤丸国永发起进攻!
    乌黑的秽气如有意识一般环绕在鹤丸国永身边,前田藤四郎飞快跃起、咬着本体短刀试图为鹤丸国永拦住,却猝不及防被太刀付丧神一脚直接踹出门外。已是蛇形的付丧神简直茫然至极——紧接着,他就看见白衣的刀剑男子毫不恋战,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跨出门外。鹤丸国永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去寻找前田——虽然以太刀付丧神在夜间的观察力,他本就很难迅速做到这一点,但他同样无视了身后紧追而来的敌打刀,在明智十兵卫愤怒的呼喊声中,如在心中想过千百遍一般娴熟地捞起从门外为照明而挂起的火把,回头掷了过去。
    “来人!城中溯行军听我号令,务必将——”
    前田藤四郎再次借着尾部的甩力衔着本体刺向追着鹤丸国永的敌打刀。这一次他瞄准的是被鹤丸国永破开刀装的那一个,因此短刀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切开了溯行军的整个胸腔。但另外两个他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振打刀几乎同时朝着鹤丸国永的腰间斩下去,更加令人心焦的是那个火把竟然没有落在敌打刀的身上,而是越过他们的头顶,直直栽到了拉门前的某一个地方,紧接着……
    “轰!!”
    爆炸声淹没了明智十兵卫接下来的发言,灼热的气浪不足以将前田藤四郎掀开,可见威力并不可观,但爆炸的主要地点似乎是在室内,对于以木质结构为主的和室来说已能称得上一句惨剧。拉门已经完全被炸开,火舌沿着和纸与榻榻米一路蔓延,被炸翻的案几栽到在一边,上面原本放着的蜡烛因此燎到了屏风,明智十兵卫就处于火海的最中心——虽然这火海看来还未成型,甚至他本人也都没有受什么伤的样子,但对于护着他的溯行军来说,已经能称为必死之局。
    “可不要太惊喜啊。”比起鹤丸国永的性命,显然明智十兵卫那边更加重要——靠着这个总算是在两名敌打刀的注意力转移之际完成反杀,白衣的付丧神提着本体,在炽烈的火光中眯着眼睛确定了前田藤四郎的位置,一步步走来,“还多亏松永先生提供的灵感呢。”
    人家松永久秀(黑道大哥)是在信贵山城自爆了好吗!跟着这个学了炸房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纵然是因为被秽气不断侵蚀、维持神智已经变得艰难,前田藤四郎也仍然被鹤丸国永这种出乎意料的行为哽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毫不犹豫就想要冲进燃着的和室内——但是对现在已经几乎成为溯行军的他来说、不,即使是对刀剑付丧神而言,踏入着火的地方也太过危险。况且明智十兵卫显然不是坐以待毙的笨蛋,在爆炸之后就当机立断地抽刀劈开后面的窗户,从另一方向脱离了着火的地方,并且重新厉声命令溯行军尽快集结过来。
    隔着越来越大的火势,前田藤四郎只能勉强看清明智十兵卫锋利凶狠的眉眼。
    他的相貌比起明智光秀和三郎来说要更富有攻击性,比起那两个人受时光偏爱一般的脸也显得更老成一些,在目光炯炯地对视过来的时候,那目光竟含着鹰隼一般的锐利与跃跃欲试。遭遇了突然的袭击、猝不及防的爆炸,导致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全无护卫在侧,这个身在时间溯行军一方的、效忠织田信长的男人也没有露出慌乱之色,毫无畏惧地怒视着前田藤四郎与鹤丸国永。
    带着兜帽的太刀付丧神轻轻啧了一声。
    那一回爆炸来的凶猛,缓解了他们两个刀剑男士被困在和室之内束手待毙的危机,却也让此刻他们与明智十兵卫的距离犹如天堑。尚在城中的时间溯行军片刻之间已经如潮水一样涌过来,如果不想再度陷入围困的窘境,他们就必须在此之前立刻做出行动。明智十兵卫所在的这片区域几乎都由时间溯行军把守,再往外才是人类足轻们轮流巡视,可以说原本就将鹤丸国永等人包围在内……但是。
    鹤丸国永毕竟在这座城里待得太久了。
    纵使夜视能力远逊于时间溯行军,但是能够他对这里地形的掌握远非溯行军们能比拟的!
    “虽然和一开始的预想有些误差,不过发展到这里也没办法呢。”鹤丸国永一把捞起前田藤四郎,轻快地笑了起来,“反正时间也差不多啦!前田你——”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和我一起去与石切丸会合喔?哈哈,这对他来说肯定是个大惊吓吧?刚好也可以顺便告诉我溯行军那边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如果是与鹤丸国永同行,前田藤四郎是有些不愿意的。但是鹤丸提到了“消息”,他便也难以拒绝,乖巧地任由鹤丸国永将他捞在臂弯间,在越来越响的火焰噼啪声与溯行军抽出本体刀刃的金属碰撞声中,用细而长的尾骨将本体短刀与鹤丸国永的手臂环在一起,眼眶深处的红光似乎也更明亮了些。
    他小声、急促地说道:“鹤丸先生,我方才所述俱为实情。但是,溯行军的织田信长虽然遭到背叛,却已经联系上了援军伊达政宗,击退了冲田总司与源义经的部队。”
    “我来时冲田总司与源义经还未彻底落败,但是其他织田援军也在陆续赶来。因为确定了主公目前身在时之政府,织田信长似乎想要釜底抽薪趁机尽快改变这个时代的历史,很有可能直接放弃对时之政府总部的攻打。明智十兵卫目前是溯行军对此时代的唯一道标,因此——”
    因此前田藤四郎才会争分夺秒地赶过来,并且借着明智十兵卫对外貌已是敌短刀的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发动袭击。
    只是可惜,他到底是还没有彻底变为溯行军,因此攻击之中仍然藏着些微属于付丧神的灵力。会因此唤动了溯行军的刀装导致失败,也是时也命也。
    鹤丸国永轻轻嗯了一声,敏锐地发现前田藤四郎的声音越发低哑,也就没有对前田话里显然不应该出现的几个历史人名加以追问。瘦骨嶙峋的短刀体重很轻,骨骼紧贴在手臂上微微收紧,尾骨的骨刺竟然给鹤丸国永些许刺痛的感觉。他默不作声地、将自己属于付丧神那部分的灵力竭力地向内收拢起来——于是四周的秽气也同样浓郁地朝着他的位置涌动,前田藤四郎不自觉越环越紧的尾巴也放松了一些。
    “刚才的、爆炸是……”
    “哎呀,那个啊。虽然身边都是溯行军,但是打扫房间的还是普通人。稍微以‘明智殿下疑心有人要叛变以防万一’为理由逗了他们一回。”鹤丸国永轻松道,“反正今天也可以——”
    他脚步一顿,飞快地拉开杂物房的门,娴熟地向里面丢了个刀装,再捞起原本用于装载物品的麻袋,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也可以当成,城内确有人与毛利勾结唷。”
    大概因为四周都是秽气,从一开始到现在,鹤丸国永身上的刀装都静如死水,被丢了出去反而像是脱离了束缚一般,渐渐散发出淡淡的灵光。屋舍四周用以照明的火把不多,但庭院空地也没有什么繁盛的草木,就连池塘都未及膝,以鹤丸国永这身白衣来看简直是明晃晃的靶子。他咬住太刀的刀柄,原地起跳,单手勾住了横梁再爬上去,换刀入手击碎顶上的木板瓦片,几下的功夫竟然就这么硬生生地爬到了房顶上,甚至还草草裹了个麻袋免得太早惹人注意。
    “虽然到了上面,不过实在是看不清。帮我看看溯行军目前具体怎么集结的吧,前田?”鹤丸国永笑道。
    在他怀抱之中的短刀男子也就左右摇晃着头颅,俯视下方。溯行军是没有逐个搜查房间这种过于精细的操作的,哪怕明智十兵卫对这群溯行军的控制力再强、带了再多的更高一级有类人神智的溯行军副将也一样。它们一部分紧紧将明智十兵卫簇拥在内,另一部分则凭着本能去感觉与他们本质完全相反的灵气所在之处,试图借此找到鹤丸国永与显然与鹤丸国永相识的前田藤四郎。这些部分的溯行军有几百名,而更多的、千名以上的溯行军本应也顺从明智十兵卫的呼唤赶来……却被紧闭的内门截断了。
    不、不是因为内门紧闭,而是那些时间溯行军的驻扎之地同样被火光笼罩,将它们困在其中了!!
    明智十兵卫警惕着鹤丸国永,却没有阻止他平时与沟尾茂朝和石切丸的见面,毕竟在明智十兵卫看来,鹤丸国永与沟尾茂朝的矛盾难以调和,又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前去寻找石切丸。但,小狐丸等人通过野武士传达的讯息可能没办法让石切丸做出最有效的应变,石切丸却完全可以将这些信息转达给鹤丸国永!!
    野武士们通过火与铁炮暂时困住最外驻扎、也是人最多的溯行军们,这是最外的一环。鹤丸国永在内制造骚乱,诱使明智十兵卫集结在城内可活动的溯行军,这是最内一环。而在内环与外环的中间,看似被溯行军包围、实际上却是唯一能够自主行动的,是暂时以沟尾茂朝自己身份出现、以扫除与毛利勾结的叛徒为行动名义的明智军。
    只要最外一环的溯行军被拖得时间越长,明智军就越有可能在沟尾茂朝的带领下包围甚至击杀明智十兵卫!
    毕竟拦住那些溯行军的大火已经坐实了城中有通敌之人,不然火光怎么可能凭空而起!
    前田藤四郎看着下方的一切,机械地将所见复述给鹤丸国永。直至有溯行军发现了在屋顶多出来的人形,鹤丸国永迅速从屋顶的洞口跳下来、再通过前田藤四郎给出的行动路线避开溯行军们,目的明确地逃跑时,他才有空抬起头,看着鹤丸国永的脸孔。
    在之前气氛紧张的时候没有发现,直至此时,他才看到鹤丸国永雪白外套的兜帽一直没有从头上滑下——不是因为帽子真的那么牢固或是麻袋阻碍了帽子,而是因为在兜帽之下,太刀付丧神的肩头已经生出长长一截骨刺,尖端顶住了兜帽的边缘。甚至那一头白发,细看之下也不是原本落雪般的洁白无瑕,而是更为枯败的灰白。
    ……为何石切丸在禀报消息后如此坚决地要迅速回去呢?明智十兵卫会相信鹤丸国永什么因同僚之死而心生愤怒的话,难道真的是因为鹤丸国永舌灿莲花吗?还有就是,为何明智十兵卫没有完全信任鹤丸国永,却松懈到能够允许他与石切丸接触?
    那当然是因为太刀付丧神为了取信与人,在见到明智十兵卫之前,就当机立断地主动吸纳四周因溯行军的到来而越发浓烈的秽气,控制着灵力不去反抗驱逐这些对付丧神而言简直是毒药的外来物,以达到“看起来快要变化为溯行军”的效果。
    前田藤四郎远道而来,不知道前因后果,但鹤丸国永身上的变化就像是勾起了他心中的什么一样,让他自然地发出一声哀鸣。
    敌短刀一般的孩子眼眶里的红光越发盛了,他的情绪仿佛突然振奋了起来,急切又激动地用枯哑得如同在砂纸上摩擦的声音说道:“没事的、鹤丸先生不用担心!”
    “我已经知道怎么让一期哥回来了,所以,您也一定没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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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很紧张是不是很刺激是不是很激烈是不是完全没想到——
    前两章才写过,石切丸的情绪不对,和压切长谷部说完后还特地取走了香草与净水(用来拔禊)。之所以远征的理由也有了,当然是神社太刀不忍心同僚堕落而前去寻找解救的东西。为什么鹤丸国永的刀装脱手才有反应,当然是因为付丧神的他被秽气侵蚀不能使用刀装了,前田也是一样无法使用刀剑男士的刀装。
    只不过前田是因为心神动摇,难以作为守文持正的付丧神继续下去,自然而然地向溯行军的方向转变。鹤丸国永是心思坚定,所以主动去被秽气污染,本质仍然是付丧神,只是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着溯行军变化而已。两个人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前田之前告别三郎的时候也说了想要找到救一期一振的办法。好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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