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浑身一震, 意识到失态, 仓皇写道, 不是。
    三郎就坐在大郎身边, 兄弟俩肩膀挨着肩膀, 哪怕三郎没看到大郎的表情, 也能感觉出他呼吸急促, 写道,别否认了,我知道你是。
    不是!大郎看向三郎, 我说不是就不是。
    三郎笑了,在他手上写,知道你现在像谁吗?很像向父亲狡辩的母亲啊。
    大郎的嘴巴动了动, 想开口否认, 继而一想他刚才真像史瑶,冲着三郎哼一声, 爬到太子另一边, “父亲, 我不要和三郎玩。”
    “又吵架了?”太子一点也不意外, “要不要坐我腿上?我教你和二郎。”
    二郎窝在太子怀里, 大郎不想和他挤,眼角余光注意到三郎挤到史瑶怀里, 大郎起身坐在太子腿上,“父亲, 下棋。”
    “还能看见吗?”史瑶问。
    太子:“看得见。”拿起棋子, “他们长到五六岁大,再坐我腿上我就看不见了。二郎,我是在教你,别指望你母亲下,你自己下。”
    “我不会啊,父亲。”二郎说得理直气壮。
    大郎最佩服他这一点,什么都不懂,还不以为耻,“父亲在教你。”
    “对,我在教你,正因为你不会。”太子道,“你如果会下,就无需我再教了。”
    二郎抓抓后脑勺,点一下脑袋:“父亲说得对欸。”
    大郎很想翻白眼,你还可以再蠢一点吗?二郎。
    太子不觉得二郎蠢,反而觉得二郎很懂事,和三个儿子下到午时左右,才放几个孩子各玩各的。他和史瑶到院里透透气。
    正月二十四日是休沐日,太子一般是在长秋殿陪三个孩子玩。史瑶就选在休沐日前一天,也就是二十三日上午带三个孩子去给皇后请安。
    史瑶也跟皇后解释过为何不选在休沐日,皇后理解,每次休沐日前一天,皇后都会在正殿等母子四人。
    巳时左右,母子四人到椒房殿门口就看到大门敞开着,皇后却不在正殿呢。史瑶略感怪异,问候在门外的宦官,“母后呢?”
    “皇后在卧室内。”门口的宦官道,“奴婢前去通禀。”
    史瑶颔首。
    宦者趋步而往。
    片刻,宦者出来,对史瑶说皇后请她进去。话音一落,史瑶就看到皇后从里面出来,远远就能看出皇后脸色不大好。
    史瑶还没走到皇后面前就关心道:“母后是不是不舒服?儿媳明日再来。”
    “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冻着他们。”皇后埋怨史瑶一句,没容史瑶解释就冲窝在宫人怀里的三个孩子拍拍手,“到祖母这儿来。瞧瞧这小脸都冻红了。”
    史瑶张嘴想说那是热的。见皇后心情不大好,考虑到人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忙说:“儿媳下次给他们穿厚点。”
    “下次过来天就热了。”皇后接的干脆。
    史瑶险些噎着,皇后以往不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更加确定皇后心情不好,“哪个不开眼的又惹母后生气了?母后告诉儿媳,儿媳帮母后收拾他。”
    皇后抱着三郎的手一顿,有些惊讶又有些欣慰,又想问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然而,皇后都没说,挤出一丝笑:“没有人。”
    “不会是父皇吧?”史瑶想也没想就说。
    皇后猛然看向史瑶,震惊的脸上明晃晃写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还真是父皇啊?”史瑶不过是用排除法猜到刘彻,而和刘彻有关的肯定不是政事。太子说过刘彻不和女人论政,那就是女人,“没听说后宫添人呢。”
    皇后忽然就笑了,看着怀里的小孙儿,道:“我以前都当你们像你们的父亲,聪慧过人,没想到是随了母亲。”
    史瑶看到皇后满脸笑容,不见一丝愁云反而懵了,“母后……”
    皇后往左右看一眼,见只有两个贴身婢女和一个心腹宦者,便没让他们退下,长叹了一口气,才说:“皇上何时少过女人啊。皇上有一个女人,我难过一次,早就归天了。”顿了顿,又说,“皇上早年最宠王氏时,也没想过改立刘闳,如今太子又有了三个聪慧乖巧的儿子,日后据儿犯下大逆不道之事,皇上也只会越过太子让位给大郎。我害怕皇上宠别的女人?”说完嗤笑一声。
    史瑶不得不赞一声,不愧能熬死一个又一个登上皇后之位的女人。换作是她,估计早和陈废后作伴去了,“那是因为什么?儿媳都糊涂了。”
    “皇上今年四十有六了。”皇后道,“上元节那天晚上,皇上还说今年是他的一道坎,平平安安度过今年,他指不定能活到七老八十。
    “我当时劝皇上保重身体。皇上想也没想就说好。这才几天啊,先宠幸李延年的妹妹,如今李延年也爬上龙床。”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就在昨晚,兄妹二人侍寝。”说完发现不对,扭头一看,史瑶惊得张大嘴。
    气刘彻不顾自己的身体,又有点恼他薄情寡义的皇后“扑哧”笑喷,打心底笑了,“很惊讶?”
    “不,不是……”史瑶不知道该如何说,虽然不止一次听说汉朝十个皇帝九个基,真发生在她身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对,李延年的妹妹?宫里有这个人?”
    皇后:“不在宫中。我使人打听过了,前几日平阳长公主来探望皇上,和皇上听李延年唱了《佳人曲》,皇上感慨世上没有这等美人。平阳长公主就跟皇上说,李延年的妹妹就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姑母说的?姑母如何知道?”史瑶张了张嘴,简直无语,汉室公主还真爱拉皮条。
    说起平阳长公主,皇后也挺无奈,“无论皇上宠信何人,公主都会把那人查的清清楚楚。公主可能很早就知道李延年有个貌美如花的妹妹。”
    “那姑母以前为何不讲?”史瑶好奇又疑惑不解。
    皇后:“李延年的妹妹上个月刚及笄。”
    “还真迫不及待啊。”史瑶惊讶。
    皇后笑了:“李家人只会伺候人,旁的一概不行啊。”
    这一点史瑶赞同,道:“说起李延年,他唱这个儿媳也知道。”随即把太子早几日说的话说一遍,“早知道这样,那天殿下就应当进去。”
    “进去打扰了皇上的雅兴,皇上会很生气。”皇后道。
    史瑶总算明白卫长为何怕惹刘彻生气,有皇后三不五时地在儿女身边这样说,换作她家又狂又傲的大郎也怕惹刘彻生气。
    “母后说的极是。”史瑶道,“那儿媳回去让殿下劝劝父皇保重龙体?”
    皇后:“不用。皇上这几日贪鲜,太子这时候去劝他也只会惹皇上不快。”
    “不会的,母后。”史瑶道,“上个休沐日天气不好,他仨就没去宣室,父皇有十来天没见过他仨了。殿下把他仨带过去,让他仨跟父皇玩一会儿,父皇感到累就会想到自己年龄不小了。”
    皇后看了看一直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小孙儿,迟疑道:“要不试试?”
    “试试吧。”史瑶道,“儿媳回去就提醒殿下,三个孩子想祖父了。”
    皇后赞叹:“你有心了。”停顿一下,就说,“太子晌午回长秋殿吗?不回去晌午陪我一起用饭吧。”
    “不回去。”太子走时没说他晌午回来,史瑶就当他不回来,婆母不开心,伺候好婆母当紧。
    午时四刻,太子进门就发现院里静的吓人。问了杜琴,得知史瑶在椒房殿,顿时有些不高兴。用了午饭,也不出去,就在殿内等史瑶。
    午饭后三个孩子得睡午觉,史瑶就带他们回来了。未时三刻,给三个孩子盖上被褥,史瑶出去才发现太子,吓了一跳:“殿下何时回来的?”
    “过来,孤有话问你。”太子一开始不高兴,饭后静下来想想史瑶很黏自己,就觉得史瑶不是故意不回来,“母后病了?”
    史瑶惊讶道:“殿下真聪明!”不是恭维,“母后没病,只是心情不大好。”随即把李延年兄妹的事和盘托出,却没让太子劝刘彻。史瑶巴不得刘彻把身体累垮,那样她也不用琢磨以后怎么收拾江充,“母后说到父皇时,二郎叫着要祖父,妾身觉得二郎是想父皇了。”
    “那孤明日带他们过去。”无论刘彻宠谁,太子都不在意,在他看来他父皇房里的事,他作为儿子的不应当干涉,“你画的花生,孤找了几个画师又画二十份,令人分到各郡县了。”
    史瑶一听“花生”,顿时不关心刘彻,“殿下,花生那个东西在妾身家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殿下和妾身都是华夏儿女,妾身觉得应当派人去东南沿海和西域寻找。”
    太子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不可思议道:“为了一个花生,你让孤派人去沿海和西域?”
    “殿下,花生高产,不挑地。哪怕种在犄角旮旯里也能存活。”这些是史瑶听三郎说的,“非常贫瘠的土地,一亩地也能收获十一二石。”随即又和太子解释,她家乡一亩地是汉朝多少土地。
    有了菜籽油和芝麻油,太子不太在意花生,“贫瘠的土地”五个字才让太子上心,“无需派人去东南和西域,不是孤担心劳民伤财,那边外来的人都会来长安。孤会令人在东、西市挂一个刻有花生的木牌,找到此物赏十金如何?”
    “不用这么多。”史瑶道,“比照白面的价钱买。”
    白面很贵,太子仔细想想,同意史瑶所说。随后又想到一件事,“你的纸可以做了。”
    “再等等吧。”史瑶没告诉太子,最后一步一天就能完成。她明日让匠人做,后天就能出纸。而现在离刘彻吃馒头才过去九天,新的东西出现的太密集,刘彻一准会起疑。
    太子总觉得史瑶做不出来,见她这样说也没再劝史瑶。瞧着离天黑还早,就去长信宫忙他自己的事。
    三郎熟读史书,很清楚历史上卫太子的死,李延年一家没少在后面推波助澜。晚上兄弟三个歇息时,三郎就把他知道的告诉大郎和二郎。
    正如皇后所言,刘彻贪鲜。翌日太子带着三个孩子去宣室,就看到李延年坐在刘彻左下侧,李延年的妹妹坐在刘彻身边。
    刘彻见三个孙儿来了,就让李姬起来,没让她退下。待李姬移到李延年身侧,刘彻就冲三个孙儿拍拍手:“到祖父这里来。”
    二郎跑过去,到刘彻身边猛地停下来,皱着鼻子奶声奶气道,“臭臭,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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