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七夕天气就没那么热了。徐思安照例还是两三天回来一趟, 赵菁心疼他路上跑的累, 只说家里头也没有什么事情, 让他不用这样来回的跑, 可那人终究是放心不下, 便是如今赵菁有了身孕, 两人并不能做什么, 只在怀中搂着抱着睡觉,也是心满意足的。
    这日徐思安不在家,赵菁照例是去了松鹤堂用的早膳。徐老太太以前是过过苦日子的, 因此对于吃食上头并不怎么讲究,冬天的时候吃上一碗阳春面、热水饺就够了,如今天气热一点, 赵菁便特意吩咐了厨房, 早上熬些百合绿豆粥,配着一些小点心吃, 既清热解毒, 又能填饱肚子。
    可今儿姑娘们上了桌, 赵菁才发现倒是比平常多了一碗阳春面。赵菁便不过随口问了一句:“老太太今儿怎么想到吃起面条来了, 这天气有些热, 老太太若是想吃面,中午的时候让厨房做上一些凉面过来, 陪着嫩嫩的小菜,倒是又好吃又爽口。”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 便笑着道:“用不着那么麻烦, 我就是今儿忽然想起吃面来了,就让丫鬟吩咐下去,煮了一碗面条过来,大家一起吃一些,早上吃面条最是养胃的了。”
    徐娴坐在一旁听着,只不说话,低头吃着自己盘里的东西,赵菁瞧着便觉得有些奇怪,抬起头的时候就瞧见张妈妈朝着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她一时也没弄清楚是个什么意思,便没在回老太太,只是安安静静的用过了早膳。
    吃完了早膳,徐娴和齐嘉慧便往外头上学去了。赵菁瞧着今儿老太太似乎情绪不高的样子,便也没有在松鹤堂多逗留许久。赵菁出了垂花门,丫鬟打了伞正要迎她,便瞧见张妈妈从院中出来,喊了赵菁道:“太太留步。”
    赵菁知道张妈妈必定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便让丫鬟在门外等着自己,站在垂花门的屋檐下等着张妈妈过来。
    徐老太太平常一直是一个心直口快、没什么事情闷在心里头的人,今儿忽然在她跟前神神叨叨了起来,赵菁心里也觉得奇怪。
    “太太今儿肯定是奇怪,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张妈妈走过来,脸上虽然带着些许笑容,可眼神中却透出了几分无奈,只摇了摇头道:“太太不知道,今儿是那孙玉娥的生辰,往年今日老太太都是要给她做生辰吃面条的,所以今儿老太太一早起来,就想到了这件事情,便吩咐厨房做一碗面条来。”
    赵菁听完这些,心下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老太太养了孙玉娥这么多年,便是一只小猫小狗,也是有些感情的。孙玉娥刚被关起来的时候,也是整日里的闹腾,只是有徐思安在,她也不敢做出出格的事情来,老太太又被她闹的心寒了,连她们玲珑苑的人都不让进松鹤堂来。
    可如今一转眼也有两个月了,这一阵子玲珑苑倒是安安静静的,赵菁又了身孕也是许久没关心那院子里的事情了,倒是把这孙玉娥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赵菁叹了一口气,孙玉娥再能耐,也不过就十五岁的孩子,按说十五岁是及笄的大生日,她这样被关着确实有些可怜见的。赵菁便转身吩咐了绿芜道:“你一会儿去厨房吩咐一声,让她们今儿给玲珑苑多添几个菜,再加上一碗长寿面去。”
    绿芜应了一声,赵菁见张妈妈的话也说完了,转身道:“妈妈你回去吧,没事儿就劝劝老太太,等侯爷回来,我再和她说一说大姑娘的事情,如今她既然有十五了,也该找个人家嫁了。”
    张妈妈点头笑道:“太太知道这事儿便好,老太太那儿,也就是忽然想起了而已,那大姑娘这样对老太太,她老人家一早就寒了心了。”
    赵菁在议事厅忙过了之后便回了明德堂,这时候时辰尚早,她倒是有些困盹了,便卸了簪子,想在软榻上靠一会儿。当年她还没到十五岁的时候就进了宫,她还记得是赵家的母亲,亲手将一个青玉的簪子带到了她的头上,说是等进了宫,就没法亲自给她带上,这便算是给她及笄了。
    赵菁想到这里眉眼还觉得有些湿润,再想想孙玉娥,也确实有几分可怜。赵菁想了想,从妆奁中拿了一根赤金嵌着红宝石的石榴簪,吩咐丫鬟送到玲珑苑,只说是给她的及笄贺礼。
    丫鬟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说是玲珑苑的小丫鬟把东西收了进去,还一副不可置信的左右问了好几句,听说确实是太太赏的,不是老太太赏的,便没再多问什么了。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赵菁便还往松鹤堂来。老太太也不知是不是听说了赵菁给孙玉娥送了贺礼的事情,脸上就透出了几分笑来,只还是跟早上一样,透着几分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的表情。
    赵菁一看她那样子,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跟自己开口,却一时又不知道从和说起,大约是想给孙玉娥求情的。赵菁想起这些心里却忍不住暗笑,老太太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在自己跟前反倒跟小孩子一样,倒是开不了口了。
    赵菁见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又特意招呼自己多吃些菜,绕了好半日也没往正题上来,便索性自个儿先笑着道:“听说今儿是大姑娘十五岁的生辰,我让厨房加了几个菜送去玲珑苑了,怪不得老太太今儿一早会想起来吃面,原是这个道理。”
    老太太听了这话顿时就尴尬了几分,又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和媳妇说话有啥好别扭的,便索性笑着道:“我听玲珑苑的老妈妈说,这一阵子娥姐儿长进了不少,也不吵也不闹的,还学抄起经书来了。”
    赵菁虽然没怎么关心孙玉娥的动向,可玲珑苑的丫鬟婆子却都是后来换的,可以说这玲珑苑就跟铁桶一样,但凡孙玉娥有那么点动向,必定是有人会来回话的。只可惜那孙妈妈走了也有两个多月了,却连一点半点的消息也没有,孙玉娥大约也是死了心了,因此反倒安静了下来。
    说到底是老侯爷的亲孙女,老太太又疼过这么多年,这样的禁足也算是严惩了。
    赵菁便垂下了眉,稍稍想了片刻道:“等侯爷回来,我和侯爷商量商量,要么就让大姑娘出来吧,她年纪也不小了,也就这一两年上头就要出阁了。”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原本是要点头的,可再一抬眸看了赵菁一眼,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道:“算了,那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气性大着呢,你如今又有了身孕,万一她又不服管教,终究要闹出祸事来,让她在玲珑苑再呆一阵子罢了。”
    赵菁见徐老太太处处为自己考虑,竟是连这事情都推了,心下倒是也感激了几分,便开口道:“既然这样,老太太不如一会儿请了人喊她过来吧,今儿是她的生辰,便是一般小户人家的闺女,也有及笄一说的,更别提我们这样的人家,将来谈婚论嫁的时候,也要问起这个来的。”
    徐老太太闻言只一个劲的点头,笑着道:“那也好,把她叫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也不敢怎样。”老太太说着脸上更是溢出了几分笑来,转身同两个姑娘道:“下午你们不要去上学了,留下来给你们大姐姐及笄观礼吧。”
    对于孙玉娥来说,这两个月却是她这一生中过得最漫长的日子。起初她还想着法子写信出去,可这里里外外都已经换了人,哪里还有信能传得出去?后来她心想着自己传不出信去,总有外头的人给她传信,便日日夜夜等着,这一等便是两个多月,哪有半封信进来。唯有外头原先跟着孙妈妈的人好容易稍了个口信进来,告诉她孙家已经离开了京城,往兖州老家去了。
    她一个十五岁的姑娘,纵着这些年在徐老太太跟前的体面,仿佛已经往了自己到底是谁。可如今被关在了这玲珑苑里头,她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日子越过越久,心也就慢慢的沉淀了下来,直到现在,便有些心如止水的感觉了。
    今日原本是她的十五岁生辰,早在几年前,老太太便一直笑着说,等她十五岁的时候,必定要给她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到时候全家热热闹闹的,一起替她庆祝生辰。没想到如今她落难了,还能记得她及笄生辰的,却只有赵菁。一想起以前阖家热热闹闹的欢欢喜喜的场景,再想想自己如今的样子,孙玉娥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这厢正伤心难受,外头却有小丫鬟进来传话道:“姑娘,姑娘快别哭了,老太太让姑娘打扮打扮,往松鹤堂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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