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菁在御书房稍坐了一会儿, 跟着皇帝喝了一盏的功夫茶, 倒是想起昨夜徐思安跟她说起的南方的事情。小皇帝如今虽然尚未宣布亲政, 但已是事事亲历亲为, 这件事情他必定也是知道的。况且徐思安所说的, 也未必就全是实情, 总是顾念这她担心, 会有所保留。
    赵菁便忍不住问起了道:“昨儿听侯爷说起了南方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些被困的百姓如何了,前朝气数已尽, 再这样执迷不悟,终究于百姓无益。”她因了自己这身份,提起这事情来倒是有几分心虚, 便抬起头看了小皇帝一眼。
    那人倒是神色如常, 见赵菁提起了这事情,只微微有些好奇, 想了想却又心下了然, 只开口道:“朝廷还在商议, 到底下一步如何进展, 却还要等皇叔的意见。”
    赵菁低下头去把周旭的话暗暗的品了品, 这才抬起头问道:“这么说,王爷是有了亲自南下的心思?”
    周旭闻言, 便点了点头道:“皇叔一直都想手刃那些前朝余孽,上回若不是因为出了摄政王妃的事情, 他早就亲征了, 这一次虽然有几位大臣劝阻,可朕听他的意思,倒是还想走这一趟的。”
    赵菁只是低头不语,当年前朝国破的时候,虽然摄政王也尚且年轻,可后来那些年的南征北战,终究是和那些人结下了梁子,眼下那群人逼着他过去,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可若是他不去,换了徐思安去,赵菁一样是不放心的。
    “朝中就没有其他的人选可以去的吗?”赵菁拧着眉问道,“王爷的年纪也上来了,况且这个月又是他纳妾之喜,皇上也应该体恤他才是。”
    “朕也是这样想的,这阵子平西候正好在京城,兵部倒是有意派平西候出征的。”
    赵菁见周旭竟没提起徐思安来,便也没开口说什么,作为女人总是有那么点私心,并不想让自己在乎的人涉险。可作为武将只怕徐思安并不是这样想的。这些年平西候一直镇守西北,对江南的近况也不了解,若是派他出征,自然是不如徐思安的。况且徐思安早先已经去过一次江南了,肯定比平西候更了解那边的战况。
    “皇上要是想让侯爷出征,也不用顾念着我,朝廷用得着他,正是他高兴的事情。”赵菁终究是克制了几分心中的不舍,同周旭说出这番话来。
    周旭抬起头的时候,便瞧见赵菁微微低着头,眉梢透出几分温婉娴雅。她以前在宫里服侍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尽心尽力的,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竟是让人看着心里暖暖的。只可惜这样的神色,却不是给自己的。
    小皇帝心里顿时觉得有几分失落,负手站起来道:“姑姑放心吧,朕虽然是一国之君,但这些大事都是要和众位辅政大臣一起商议的,到时候南边到到底是个什么策略,不是朕一个人说了算的。”
    赵菁心下感激,抬起头的时候,却见周旭似比原先越发长高了几分,那看着尚且稚气的眉眼中,更多了几分冷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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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那卢馨月被周旭赶走之后,顿时觉得自己失了颜面,回了永寿宫之后,便和太后娘娘辞了行,跟着孝宜大大长公主一起出了宫。
    两人的马车将将出了神武门,便瞧见武安侯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口。卢馨月摔了帘子,怒气冲冲的咬着唇瓣,一张小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那边孝宜大大长公主只一脸正色的看着她,过了片刻才开口道:“你这又是发什么疯?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皇上跟前要温婉。”
    “母亲……”卢馨月一听这话,心中便多了几分委屈,只红着眼眶,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哭着道:“母亲总是让我装,可是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我……”她有些窘迫的低下头去,“我今儿被皇上撞见了……”
    孝宜大长公主一听这话,原本就肃然的眉眼立时就透出几分惊愕来,差点儿从位置上站起来,只勃然怒道:“你……你说什么?你竟然这般沉不住气,还跟我说想进宫当皇后?”
    卢馨月被孝宜大大长公主这般一教训,顿时心虚了起来,哆哆嗦嗦道:“太后娘娘也不喜欢女儿,母亲何苦非要让女儿进宫呢?以母亲的身份,难道女儿还不能嫁一个如意郎君吗?况且皇上他……”卢馨月一想起方才周旭那厌恶决绝的表情,又忍不住伤心起来。
    “你以为你不进宫,就能嫁个好人家吗?”孝宜大长公主冷笑一声,脸上露出几分冷淡的神色来,继续道:“往日我在京城如何风光,那时候你虽然年幼,却又如何不知,可如今,还有几个人把我们放在眼中的?皇亲国戚算什么?没有大权在握,根本不会有人把你放在眼里,就算你嫁到了别人家去,难道皇帝还能给你撑腰不成?”
    孝宜大大长公主冷笑了一声,淡淡道:“你若不是皇上身边的女人,没人会把你放在眼里。”
    卢馨月脸上带着几分惊恐,看着孝宜大长公主一字一句的把话说出口来,终究小心翼翼道:“那母亲,我以后该怎么办呢?皇上那边……”
    “皇上那边,等下回进宫再去请罪,若实在没有办法挽回了,我也只好随便找一户人家把你给嫁了!”孝宜大大长公主瞪了卢馨月一眼,眉眼中竟然透出几分厌恶来。
    马车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大大长公主府门口,孝宜大大长公主下了车,便瞧见金妈妈从门房迎了出来,凑到了她的耳边道:“我那女婿从兖州回来了,大长公主让打听的事情,也打听得七七八八了。”
    孝宜大长公主眉心一拧,遣了卢馨月回房,便跟着金妈妈一起到了外院会客的偏厅里头。金妈妈的女婿正坐在里头喝茶,见两人进来,急忙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规规矩矩上前行礼。
    “免了,坐下喝了茶再说吧!”孝宜大长公主落座,视线扫了一眼被晒得黝黑的汉子,等着他把一盏茶喝完。
    那边金妈妈便开口道:“你把你在兖州打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大大长公主听听。”
    那汉子喝过了茶,便规规矩矩的站着,伸手抹了一把汗道:“这事情,说起来可就话长了,原来如今这武安侯老夫人,小时候就没了爹娘,便寄养在了一户姓孙的人家家里,老侯爷年轻时候上门求亲,求得是那姓孙人家的闺女,也不知道被这老侯夫人使了什么办法,愣是让老侯爷最后娶了她过门。后来老侯爷在京城发了家,姓孙的那户人家却在战乱中遭了难,老侯夫人便让人把姓孙家的那闺女接到了自己的身边,就是这回我找到的那个孙妈妈。”
    丫鬟送了茶上来,孝宜大大长公主稍稍的喝了一口,抬起头的时候倒是忍不住笑了笑道:“那武安侯府老夫人我也是见过的,看着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原来还有这样的本事。”她一口茶下肚,见那汉子停了下来,便又道:“你继续说,我听着。”
    那人便接着道:“后来这孙妈妈就在这老侯夫人的安排下嫁给了老侯爷的一个部下,生了三个儿子,没两年她男人就战死了,再后来她的两个儿子也都战死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小儿子,给她养老送终。她那儿子却是个没血性的,因为怕她得罪了如今的武安侯夫人,被侯爷赶回了兖州老家去。她的二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原是武安侯的义女,也因为如今新进门的侯夫人,不知怎么就得罪了武安侯老夫人,失了原先的宠爱,如今好像一直就被关在侯府里头,也不知怎样了。”
    孝宜大长公主略略的听着,随口道:“没想到她看着温婉,却是一个这样有手段的,若是没记错的话,那武安侯前头的夫人是去年年底时候去的,她不过就是去了他们府上一个月,竟将阖府上下的人连同武安侯老太太都收买了下来,当真是个厉害的。”
    “大长公主可是忘了,当年自从那珠泪夫人一进门,太祖皇帝就对您的亲姨娘不闻不问,她既是珠泪夫人的女儿,只怕在这上头,必定也是不输她的母亲的。”
    孝宜大长公主闻言,只淡淡冷笑了一声,复又问那男子道:“依你看,那孙妈妈对武安侯府,是个什么心思?”
    那男子拧了拧眉心,低着头想了片刻,抬头道:“那孙妈妈对那武安侯府夫人,说来是恨之入骨的,他们原先有好些亲戚都投靠在这武安侯府,就因为这新侯夫人进了门,全都被赶回老家去了。说起这个来,这孙妈妈还咬牙切齿的恨呢,见小的打探这些,还暗中想向我打探来路,只是小的并没有露出半分。”
    孝宜大长公主见他说的差不多了,只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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