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菁此时却也是微微一愣, 她如何能料到, 在这种地方居然会遇上周熠。那日她趴在周熠的肩头进了武安侯府家的花轿, 虽然问心无愧, 可再遇他却总有一种不能言语的尴尬。早知道徐思安昨儿说要陪着自己一起过来, 她便应下了。
    然而周熠似乎并没有比赵菁淡定几分, 他几乎是强忍着就要站起来的冲动, 定定的看着她,原本坐在石凳上的身子竟也僵直了几分。
    眼前的少妇眉梢透着几分□□,正是被男人捧在掌心疼爱过的模样, 不过才半个多月不见,她已是别样的风情了。
    周熠的视线几乎不能克制的落在赵菁的身上,她就这样抬头看着自己, 白皙的脸颊上透着一丝红润, 肤如凝脂、眉若远山。大约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她身上的褙子略露出一抹胸前的白腻, 原本就饱满的丰盈在纤衣的包裹下越发傲然挺立了起来。
    她盈盈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而此时的周熠, 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怎么了?眼睛都直了, 是不是最近政务繁忙, 你又不知保养了?”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悠悠然开口,声线中透出几分长者的温柔来, 像这夏日里徐徐的凉风。
    周熠微微一滞,收回了深思来, 朝着背对着赵菁的女子开口道:“没……没什么……”他说着朝赵菁抬了抬下巴, 赵菁会意,提着裙子转身离去。
    丫鬟青芜跟在赵菁身后,此时也瞧见了凉亭中还有旁人,还是个并不认识的男子。她急忙扶着赵菁转身离开,主仆二人加快脚步重回山道,青芜才轻喘着告罪:“夫人,都是奴婢没瞧清楚,谁知道那亭中竟会有外男。”
    赵菁这时候已经平静了几分,顺着树荫往那亭中看了一眼,周熠已经站了起来,视线往这边扫了一眼,赵菁便低下了头来,见青芜的话语中还有几分自责,淡然道:“没关系,我们走吧。”
    周熠目送着赵菁离去,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今儿穿着一身水粉色的褙子,长裙曳地,腰间系着宫绦美玉,走起路来便有几妙曼摇曳的姿态。他从前在宫里见她的时候,总是一副谨小慎微、循规蹈矩的样子,哪里想到自己一旦放手,她竟在别人的怀中如此盛放。
    他几乎是有些迷恋的看着赵菁的背影渐渐远去,眉宇中越发多出了几分愁绪来。眼前的人见他还是这副失神的表情,也忍不住站了起来,顺着周熠的视线望过去,笑着问他道:“那是哪家的夫人,你认得她吗?”
    周熠此时才收回了深思,转身对珠泪夫人道:“没……没有,只是看着有些眼熟。”
    珠泪夫人便坐了下来,凉亭里有丫鬟沏好的热茶,她们刚刚才喝了一盏。她提起茶铫子又给周熠满了一杯,开口道:“我听明箴说,你又要纳一个贵妾,这回又是哪家的姑娘?如今王妃去了,这个位置只怕有的是人惦记,与其纳妾,不如提了一个正经的王妃上来,帮你料理后宅。”她说道这里却又顿了顿,继续道:“况且……你也该有个后了。”
    珠泪夫人淡淡的开口,眨眼间已经替周熠斟满了一杯茶,她放下了茶铫子,抬起头看着周熠,继续道:“她都已经死了,你觉得亏欠她的东西,如今总也可以释怀了,你难道就当真要这样孤独终老下去?”
    赵菁的背影已经没入了山中的小径,浓密的丛林隐去了她姣好的身段。周熠收回了视线,转身落座,听珠泪夫人把话说完,抬起头道:“我欠她的,此生也还不清了,有没有后也无甚重要了。”他说着拿起了茶盏,抬起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抬起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禅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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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赵菁心中对周熠还有几分顾忌,足下的脚步也不由快了几分,好在过了凉亭不远处便到了慈航庵的后山,曲径通幽之处便是一片开阔的山腰,几处禅院毗邻而建,竹林茅舍别有风情。
    张妈妈因先过来探个路,倒是先找到了徐娴生母的住处,见赵菁带着丫鬟过来了,便上前引了她们过去,在一个竹篱小院门口停了下来。院子很小,里头不过三间禅房,院中的小花圃中种着各色瓜果蔬菜,一颗石榴树硕果累累,从篱笆内伸出了半边的枝丫。
    赵菁才想请了张妈妈去叫门,里头的帘子一闪,一个穿着浅灰色道袍的年轻女子便落在了赵菁的眼中。她身上的道袍前尘不染,头上梳着道髻,用一根乌木簪子固定,粉黛全无,脸色有些苍白,却又透出几分淡然闲适来,猛地一看,确实和徐娴有着六七分的相似。
    赵菁尚且还能稳住心神,一向疼爱徐娴的张妈妈却已是愣住了,视线盯在那人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番,一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倒是对方见了来人,迎到了门口,垂眸朝着赵菁福了福身子,开口道:“想必这位就是武安侯夫人了。”
    赵菁便福身向她还了半礼,点头道:“正是,卫居士,打扰了。”
    卫竹筠眸色淡然的扫了赵菁一眼,落落大方,谦和有礼。她亲手挽了帘子,请赵菁和张妈妈进屋。
    禅房的中厅供奉着观音大士的法像,法像跟前的长案上放着三足狻猊香炉,里头供着的三支清香已经烧到了底了。卫竹筠动作娴熟的就着长案上的蜡烛,重新燃了香,继续供奉着,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赵菁也跟着她拱手拜过了佛像,才被她一路领着,往里间的卧房里去了。赵菁便在窗下的竹椅上坐了下来,茶几上已经沏好了清茶,尤然带着几分温热。
    卫竹筠在她面前的绣墩上坐了下来,低垂眉宇,纤细瘦削的手指拨动着掌心的檀木佛珠,发出规律的“啪啪”的声响。赵菁抿了一口清茶,茶叶虽然一般,但山泉泡出来的口感却也馨香扑鼻,让人口齿留香。赵菁放下了茶盏,抬起头对她道:“久闻卫居士佛法精深,我们家老太太最敬这样的人,改日有空,居士可愿上门为老太太讲经说法?”
    公候门第的人家,请了法师居士上门念经说法那是常有的事情,更有甚者常年供奉某些寺庙,家中但凡有大小事宜,都会请了法师过去念一念。徐老太太这人耳根子软,又常常有些先入为主的观念,若是想让她彻底对娴姐儿生母一事改观,除非先让她认清了这个人,才会有些效用。
    卫竹筠听了这话却略略拧了拧眉,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我已经许久不理世俗之事了,只怕没有办法答应侯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赵菁闻言略略垂了垂眉宇,站在一旁的张妈妈却急了起来,她如何不知道赵菁心里的想法,正要开口相劝,只听那边赵菁开口道:“居士不理世俗之事固然是真,然世俗却未必如此,与其说我请了居士是去给老太太讲经说法的,其实倒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赵菁说完,只顿了顿,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卫竹筠,继续道:“我有一个侄女,年幼失沽,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因此养成了一些怯懦胆小的习性,如今虽年方十四,心智却尚未成熟,眼看着明年就要议亲出阁,我这个当婶娘的,如何放心得下,只怕……”
    赵菁的话还没说完,卫竹筠原本平静的神色陡然多了几分颓然,一双透着优雅闲适的眸子凝起一道精光,扭过头看着赵菁,竟已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世上有多少母亲能真正丢下自己的儿女,又况且是她这样被无奈夺去了孩子的母亲。
    “侯爷不是说……那孩子一切都好吗?”她的声线抖动了几分,干涩的眸中已经蕴上了一抹泪痕。
    “侯爷常年征战在外,这些后宅琐事他难免照顾不到,娴姐儿好不好,还要卫居士亲自瞧了才能知道,依我看,竟是不大好。”赵菁这么说却也不是吓唬她,毕竟徐娴已经十四岁了,及笄出阁迫在眉睫,若她还是这样的性子,将来这婚事上头,只能往家事里差的找了,但即便是不如武安侯府的人家,进门要当个主母,没有一点本事,如何能立得起来?
    “我……”卫竹筠迎着阳光的脸颊越发多了几分苍白,眸中的游移一闪而过,想了想只开口道:“那改日夫人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派人来接我。”
    赵菁见她终于应了下来,终是有几分为母则强的刚硬,心下总算也松了一口气。这些年卫竹筠远离世俗,早已落得一身超凡脱俗的气质,想必老太太见了她,也会是赞不绝口的。
    事情办妥了,总算也是不虚此行,赵菁同张妈妈又在禅房里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来时天气炎热,这时候却已涌起了几朵乌云,三人行至方才的凉亭时,只听得惊雷阵阵,豆大的雨点儿已经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
    原先遮阳的纸伞终究是小了一点,赵菁眼见着雨大了,领着张妈妈等人往那山道边上的凉亭里躲雨。三人一起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辰,谁知这雨势竟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张妈妈便开口道:“青芜你陪着夫人这边等着,我回去喊了小丫鬟送伞过来。”
    这雨后路滑,山道如何好走,张妈妈又上了年纪,赵菁自然是放心不下的,见她冒雨走了出去,只急忙喊着青芜打伞跟上,自己在这凉亭里等着人送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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