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菁打了韩春花, 治了宋大娘, 侯府里人人自危, 吉祥虽然在人前说了大话, 出来却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心里打鼓, 只笑着问那来传话的小丫鬟道:“老太太找了我回去做什么?”
    那小丫鬟只是个跑腿的, 平素只在松鹤堂的门外服侍, 见吉祥问起自己这些,便只随口道:“我也不知道,老太太就是忽然想起喊姐姐过去了, 我方才在外头服侍,没听真切,就听见老太太说什么姐姐年纪大不大的, 要不要出阁什么的?”
    吉祥一听这话心跳猛地的就漏跳了几拍, 一双眼都直了起来。他们一家人虽然都在兖州,可如今却全靠她一个人在侯府赚银子周济。她家里除了爹娘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哥哥, 前年因赌钱被人打折了腿, 到如今还没娶上媳妇。她老娘每次差人给她带口信, 都是变着法子问她有没有再多弄一些银子, 其实她自己在侯府当差也不容易, 除了要服侍老太太之外,还要孝敬喊妈妈孙妈妈, 在孙玉娥跟前还要各种陪小心,明明是小时候一起玩泥巴的小姐妹, 人家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千金, 自己却只能当丫鬟。
    她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愣愣道:“老太太该不会是想给我张罗亲事吧?”
    “这个我可不知道了。”小丫鬟在前头走,也没看吉祥的脸色,只笑着道:“不过老太太一向疼姐姐,若真给姐姐张罗婚事,没准还能给你备一份嫁妆呢!我们是没有这种福分的。”
    可吉祥听了这话心里却凉了几分,她在老太太的房里管衣服首饰,若是要走那这些东西必定是要交出来的。可去年她家里出事,她没少拿了老太太的东西出去当了还钱的,她想着反正她还在老太太跟前当差,少不得慢慢的赎回来,还有一些孝敬了孙妈妈、孙玉娥的东西,将来她要走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她就说是她们问自己要的,那又如何了?老太太和孙妈妈那样的交情,又这般喜欢孙玉娥,必定是不会追究的。
    但若是这个时候就要让她出去嫁人,她那些在当铺里的东西,到底要怎样赎出来呢?她已经吓得完全都不敢想了起来,一路上只浑浑噩噩的就走到了松鹤堂来。
    老太太这时候正在房里和张妈妈说话,侯爷打了胜仗,老太太的心也宽大了起来,一手搂着一个外孙,让他们靠在自己的大腿上打盹。两个双胞胎刚吃了一点点心,这时候还当真有些昏昏欲睡的。
    “等侯爷回来了,咱下个月就把婚事办了,到时候要是赵先生早早就怀上了,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可以抱亲孙子了。”老太太想到这里笑得脸上都开花了,身子都跟着颤了起来,把昏昏欲睡的齐嘉慧都给颤醒了,睁这惺忪的眼眸,靠在她怀里问徐老太太道:“老祖宗,以后你有了表弟表妹,是不是就不喜欢我和弟弟了?”
    “瞎说!怎么可能?”徐老太太乐得用手指戳了一记齐嘉慧的小脑门,笑着道:“你们两个永远都是外祖母心坎上的宝贝疙瘩!外祖母只要活着一天,就宠你们一天,就算外祖母以后归了西,你们还有舅舅舅母宠着呢!哪里就会委屈了?”
    齐嘉慧听了这话一个劲往徐老太太的怀里埋进去,蹭着她的胸口道:“老祖宗长命百岁,才不会归西呢!慧姐儿长大了还要好好孝顺老祖宗呢!”
    老太太听了这话直乐呵,笑着戳着她的脑门道:“等你长大了就出阁了,哪里还会想起来孝顺我,不过这话听着倒是顺耳的!”
    张妈妈也坐在一旁陪笑,抬眼的时候瞧见吉祥从外面走了进来。老太太拍着齐嘉慧继续睡觉,也瞧见吉祥回来了,便开口道:“你把我那私库的钥匙给张妈妈,我让她在里头找几样东西,早两年侯爷从云南带回来一下子的红宝石,如今还在库里放着吧?”
    吉祥听了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开口道:“东西还在,就是不知道收哪儿了,一会儿我去找了出来,给张妈妈送过去吧。”
    她这会子原是有些怕张妈妈进私库的,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弄走了老太太多少东西,需要一并算一算才能算出来,因此她便不敢把钥匙交给张妈妈。
    张妈妈一听她这推诿的话,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可狗急了会跳墙,吉祥毕竟是老太太身边服侍的人,她也得防着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那等你找了出来,再把东西给我吧,不过你最好快些,老太太等着那些宝石为赵先生打头面呢!”张妈妈给吉祥机会把那些东西找出来,去也告诉她不能耽误太长的时间,毕竟侯爷已经在江南得胜了,班师回朝指日可待,如今连赐婚的圣旨都有了,她们那一帮人迟早都要完蛋的。
    “奴……奴婢知道了……”吉祥福了福身子,从里间退了出去,外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也没心思去给老太太传晚膳,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里。
    她们大丫鬟在松鹤堂住的是一进门的左右厢房,里面整理的干干净净的,比起她以前在乡下住的草房,当真是天壤之别。吉祥坐在窗前的梳妆台跟前,铜镜中倒映出一张容貌清秀的脸来。
    她小时候在她们那个村就是村花来着,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就已经有男孩子整天追在自己的屁股后头。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造化,能来京城,在侯府的老太太身边当丫鬟。
    她来侯府当丫鬟这六七年里,只回了一趟老家,那些人见了她的模样就移不开眼,甚至有人急吼吼的就上门去提亲了。可她只住了两日就走了,那样的草棚栅栏,她是再不愿意多住一天的,她身上穿着绸缎的衣裳,便是村里王地主家的姑娘,也没有她这份尊贵体面。
    老太太喜欢漂亮姑娘,她仗着自己模样好,一路从小丫鬟混到了大丫鬟,虽然这中间很多事情她不懂,可听有些侯府的老奴才说,正经人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等到了年纪是不随便配人的,而是赏给家里的难主子当通房。她那时候不过才十三四岁年纪,听了这话却是懂了,从此便越发在老太太跟前上心了。
    想想徐思安,再想想她们村里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吉祥简直是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可这个时候若是老太太当真要让她走,她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况且身上还担着这些糊涂债呢!
    入了夜,天色越发暗了下来,她悄悄的从松鹤堂后面的小穿堂门走了出去,一路抄小路来到了玲珑院的前后门,从后头绕进了前面的三间正房。
    孙玉娥这时候已经预备着要就寝了,自从赵菁进了武安侯府,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嫉妒郁闷暴躁的情绪中,连在徐老太太跟前拍马屁的热情都小了不少。况且这几日徐老太太沉迷念经求佛的,也似乎没以前一样粘着孩子们了。
    不过她心里却也是着急的,听说连赐婚的圣旨都下了,她的这些小心思,只怕是注定没有结果了。孙玉娥想到这里便烦躁不安的将手边的茶盏甩了出去,脸色阴沉可怖。
    “姑娘,老太太房里的吉祥姐姐来了。”
    孙玉娥的邪火未灭,便听见小丫鬟进来回话,她低着头看着小丫鬟们伏在地上收拾随便,开口道:“把她喊进来吧!”
    吉祥见了孙玉娥,冲着她福了福身子,明明小时候孙玉娥还要叫自己一声表姐,可如今却是天壤之别,她若是将来能给徐思安做妾的话,那该多好?还能长她一辈,不用看她这幅恶人嘴脸。
    吉祥心里虽然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说,只仍旧笑着道:“姑娘可还记得三年前侯爷从南边带回来的一匣子红宝石,当时老太太舍不得用来镶首饰,说是要等侯爷大婚的时候做给侯夫人的,那时候姑娘喜欢,就让奴婢偷偷的给姑娘拿了二十来颗出来,老太太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想起这个来了,让奴婢寻了出来,奴婢想起这个事情来,所以就过来找姑娘了。”
    “你说什么?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我哪里记得了,再说了,寻常都是你拿着东西孝敬我的,我哪里会问你要什么东西,你只怕是记错了吧?”孙玉娥听了这话就跳了起来,她是侯府的大小姐,拿点侯府的东西难不成还不行吗?况且那一匣子红宝石,她才要了一小半,还有好些还在里头呢!
    吉祥瞧见孙玉娥耍赖,气得脸色都变了,可她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听孙玉娥继续道:“依我看,老太太未必还能记得当初有多少颗,你就说你只得了这么多,全拿给她就是了,反正我这边是没有的!”孙玉娥一听老太太要用到这些红宝石了,就知道必定是去给赵菁打头面的,她是更不肯拿出来的!赵菁若当真成了自己的义母,那她自己可真是没好日子过了!
    孙玉娥从靠背椅上站了起来,拧着眉头在厅中来回的踱步,忽然转过了头来,对吉祥道:“你明儿这个时辰再过来,我给你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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