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没有在赵家逗留多久, 便起驾回宫了。赵菁亲自送了他们到巷口, 反复嘱咐了好几句。
    “国舅爷, 以后不准由着皇上胡来了, 知道吗?”赵菁平素为人便有些严肃, 说这话的时候又是一本正经。魏明箴脸上似笑非笑, 漫不经心道:“他是君我是臣, 我不听他的听谁的?”
    “那你是长辈,他是晚辈,你总要好好教导他的。”
    “三纲五常, 先有君臣,再有父子,我……”魏明箴的话还没说完, 赵菁忽然就瞪了他一眼, 他动了动唇瓣,没再继续说下去, 低头道:“我知道了, 多谢姑姑教导。”
    赵菁实在拿他没脾气, 叹了一口气, 又看了一眼已经上车的小皇帝, 柔声道:“快走罢,时辰不早了。”
    这时候已是亥时末刻, 路上早已经没了行人,赵家又不是在热闹的地方, 马蹄声就显得格外明显。赵菁站在巷口, 静静的听着马蹄声远去,小皇帝已经长大了,没有她从旁服侍,他也能过的很好。赵菁舒眉笑了笑,一路顺着巷子往回走。
    她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好不知足的,自己的付出总还有人记得。
    袁氏在门口替赵菁留了灯,听见赵菁进门的声音,便迎了上来。
    “皇、皇帝走了?”袁氏一边关门一边探头往外看了眼,笑着道:“原来皇帝长那样子,看着比我们家二虎也大不了几岁。”
    “皇上今年十三了。”年已经过完了,应该是十四了才对。赵菁笑了起来,十四了,还当真可以选妃立后了。
    “皇上原来还这么小啊!”袁氏跟着说了一句,进门打发大妞二虎睡觉,寻常这个时候她们早会周公去了,今儿熬到这个时辰,两个人都已经跟瞌睡虫一样了。
    赵菁回到房里,把身上的大氅解开,厨房里有热水,她洗漱之后便可以睡了。这一晚上东奔西走的,她也有些累了。袁氏在被窝里放这烫婆子,睡在里头并不觉得冷,赵菁打了一个哈欠,解开扣子靠在床头。
    方才听小皇帝说起,摄政王这次大约是真的要往南边去了,她垂下眸子,想起那天的事情还有一些后怕,好在从今往后,她也算是找到了武安侯府这一棵大树。
    去武安侯府的事情定了下来,赵菁便在家中收拾起了东西来。兄嫂都是有计较的人,她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唯一有些放心不下的,也就是赵二虎上私塾的事儿了。
    因为沈家退了和赵菁的婚事,赵勇便也辞了沈家私塾,打算替赵二虎换个地方,可如今这凑鼻子凑眼的,从哪儿去找好的私塾,若是今年不上,那就白耽误了二虎这一年了。
    赵菁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要不然二虎还是明年再上私塾吧,我这附近打听了好几家了,不是说招满了人,就是嫌弃二虎年纪太小了,我瞅着明年去也是一样的。”
    赵二虎还没怎么意识到念书对自己的重要性,听说可以再玩一年,乐的眼珠子都滴溜溜转了起来。赵菁摸了摸他的头,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耽误。六岁摆在现代虽然也不过是幼儿园的年纪,但古时候考科举不容易,能早一年开蒙,对赵二虎来说必定很重要。
    “哥哥不然再打听打听,就是路远一些也使得,总不能真的让孩子没书念吧。”家里如今就那么一个男娃,赵菁虽说没有重男轻女的心思,却也忍不住要为赵二虎多考虑考虑。
    “我前几天遇见福妞,她说他们家青松就在一家……一家什么什么田氏书馆念书,我把二虎的事情同她说了,她说帮我去问问那边的先生,看能不能挤那么一个名额出来,让咱二虎也去听一听呢。”
    “那田氏书馆好像有些远吧?来回得五六里地呢!”
    赵菁一听这话,就知道赵勇必定也是打听过的,不然怎么连多远的路都知道,只有一个儿子,谁不盼着望子成龙的。
    “远些也无妨的,哥哥倒是可以去问问,若是先生人不错,远就远些。”
    “就是,我也是这话,不就是早上又要早起半个时辰吗?你就知道睡,睡能睡出啥玩意儿?”
    赵勇是飘香楼的厨子,晚上回来晚,白天难免就起得晚一些,袁氏就忍不住数落了他两句。赵勇也不闹,嘿嘿憨笑了几声,点头称是。
    到了第二天一早,果然传来了好消息,那田氏书院的先生听说赵二虎和福妞的儿子青松是一起的,便答应收下他来。
    袁氏高兴的送了福妞一只腌过的蹄膀、几根腊肠,高高兴兴的进门跟赵菁闲话。
    “咱家二虎没准是个有福的,你瞧都这日子了,他还当真能拜上先生了,你说不是?”
    赵菁正收拾东西,武安侯府的人今天就要来接她过去,放着衣服的包裹她已经收拾好放在了床头,赵菁拉着袁氏的手道:“嫂子,这妆奁里头放着几样寻常的首饰,你若是出门或是出去逛街,都可以带着,其他宫里带出来的值钱一些的东西,我都放在了这床底下了。”
    袁氏便点头会意,床底下的马桶,如今成了家里藏值钱东西的地方了。
    “我在家也不带这些,你怎么不带去侯府呢?”袁氏问道。
    “我去侯府是当女先生的,打扮得体庄重就好,也用不着这些,嫂子若是不带,就帮我放着吧。”赵菁把妆奁盖子盖好,推到袁氏面前,笑着道:“侯府十天一休沐,空得时候我也会回来看看的,只是这间正房,还是嫂子和哥哥搬过来住吧,我住去外头的倒座房,小小的一间就够了。”
    袁氏听了这话,忙开口道:“那就空着好了,外头的倒座房还是你哥新盖的呢,咱住的是新房,这才是老房子呢!”
    赵菁见自己也劝说不动袁氏,便也不说什么了,外面天朗气清的,她听见赵二虎跑进院子里来喊道:“小姑……小姑,外面有人来接你啦!”
    这次来接赵菁的照例还是张妈妈,赵菁心里过意不去,张妈妈在府上也是有脸面的管事,如今为了自己,倒真成了个跑腿的了。
    张妈妈倒是乐此不疲,遣了个小厮去给赵菁搬行李,两人一边聊一边往外走去。
    袁氏头一次见到张妈妈的时候没给好脸色,如今又见了两回,也知道张妈妈是侯府的管事,对她的态度就比以前和气了好多。
    “张妈妈,咱家妹子身子弱,好歹在府上好好照应着。”袁氏一边说,一边取了挂在院子里晒着的咸肉送过去。
    张妈妈忙笑着连连摆手道:“小嫂子你放心,菁姑娘是去做女先生的,是贵客,又不是跟我似的当奴才,这些东西快收回去,咱家用不着。”
    张妈妈的老伴儿管着侯府的几家铺子,儿子媳妇也在府上当差,家里头从不开伙,这些东西也确实用不上。赵菁便笑着道:“嫂子你收回去吧,侯府的伙食不差的。”
    袁氏手里拎着东西一路送到了门口,见赵菁上了车,忙又嘱咐了几声道:“休沐的时候可记得回来,你要自己不方便,我让你哥接你去。”
    赵菁掀开帘子点头,看着袁氏左手挂着咸肉,右手又捏着针线的模样,心里暖得说不出话来。
    张妈妈笑道:“你嫂子是个实在人,能这样待小姑子的嫂子可不多了。”
    赵菁眉眼含笑,她是真没想到兄嫂能这样照顾自己的。她原想着,自己出了宫,跟着兄嫂过,上下牙还有打架的时候,若是闹了什么不愉快,顶多她就跟朱姑姑一样,搬出来单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没想到老天爷给了她这样一对贴心的兄嫂,让她如今虽然走了,心里却还忍不住有几分舍不得。
    “可不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要不是有他们,我还真不知这段日子是怎么挺过来的。”
    赵菁在家休息了几日,袁氏又尽心尽力的服侍她,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平素在宫里就是一个心大的人,什么事儿也不往心里去,如今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若不可着劲儿开导自己,难不成就让自己这么憋闷死了?脑袋掉了也就碗大个疤,横竖还有一死呢!赵菁想到这些,心眼也就又通透了起来。
    张妈妈见赵菁的精气神比上回见到的时候倒是好了不少,也跟着笑道:“姑娘的身子看样子倒是好全了,老太太这几日倒是不大好呢,大约是元宵节那日出门受了凉,直喊着腰疼。”
    徐老太太的身子骨一直都很硬朗,赵菁在侯府住了一个多月也没听说过她有个病痛,如今听张妈妈说起,她倒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道:“老太太如今好些了没有?年纪大了可要重着些保养。”
    张妈妈只点头笑道:“可不是,老太太这是旧疾了,当初生安哥儿的时候老侯爷在外打仗,家里人没服侍好。”
    张妈妈说到这里就暗暗叹了一口气,当年她在侯府说不上话,老太太的饮食起居都是孙妈妈服侍的,安着她们村里那一套,如何能服侍好人,老太太这才落下了这个腰疼的毛病。老太太自己又是一个不自知的,总仗着以前在村里呆过,也没在意这个事情,只等如今年复一年的疼了起来,才估摸着能想起当时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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