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帝的脸色这才显露出了一点儿的苍白。杭清甚至觉得,就算是这样光耗也能耗死宁德帝了。
    宁德帝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朝他投来了一眼。关天的目光也紧跟着扫了过来,比之宁德帝更要灼热非常。杭清顺着看过去,就见关天脸上仿佛顶着几个字:“快夸我。”
    杭清当然没动。
    但关天也没再动了。
    杭清挑了下眉。关天难道受伤的地方也不止脸上一处?否则以关天的性子,这时候怎么会稍作停顿,只会一鼓作气干脆地干掉了宁德帝。
    杭清推开了钟槿炎。
    “母父?”钟槿炎紧张地看着他。
    “无事。”明明只是淡淡的两个字,却让人感觉一股莫名的心安。
    杭清越过人群,走到了关天的身旁。当然,站在这个位置上,宁德帝离他也就很近了。
    那一刹,关天屏住了呼吸。就连宁德帝的呼吸也不自觉地顿了顿。
    “阿卓。”关天不自觉地喊了一声。
    忠王闻言,脸上写着一句“奸夫淫妇”,在他看来,杭清的背叛就是因为关天的唆使了。
    宁德帝这会儿也拧了拧眉:“我才离开多久,大阑王朝上下礼教便如此崩坏了吗?一个藩王也敢称太后之名?”
    关天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自先帝时便崩坏了吗?谁人不知晓卓太后乃是再嫁才做了先帝的妃子?如今先帝没了,三嫁又何妨?”
    在场的其他人骤然听见这样信息量丰富的话,顿时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
    难怪陛下一直讨厌骁王。换谁的母父被个男人觊觎,都会怒火三丈恨不能杀死这男人的啊!
    宁德帝头一次被噎得这样脸色难看。
    之前面对儿子的憎恶,杭清的背叛,包括大臣的利刃相向,宁德帝都依旧能维持平静的姿态,唯独此时……宁德帝冷笑道:“竖子!如何敢与朕比?”
    这是这么久以来,宁德帝第一次再称“朕”,当年属于宁德帝的气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杭清都懒得看他:“你受伤了?”他问关天。
    关天登时也不在意宁德帝了,他颇为受宠若惊地道:“不是什么大事。”
    杭清突然凑近了些:“你的脸色瞧着白了些。”
    “朕瞧却是红润得很!”两代皇帝却是同时开了口。这对父子在这一刻倒是保持了诡异的默契。
    关天微微眯起眼,笑道:“大约是白了吧……”
    杭清伸出了手。
    “你做什么?”宁德帝怒不可遏地喊道,这会儿瞧着倒是半点没有受过伤的意思。
    杭清没理他,只是伸手摸了摸关天的胸前、腰腹。
    宁德帝脸都快紫了。
    钟槿炎和钟桁也好不到哪里去。
    关天嘴角高高翘起,脸上是极为欠揍的得意之色:“阿卓若是要摸,我自然是愿意多给阿卓摸一摸。”其实这会儿关天心底也翻腾得很。毕竟被朝思暮想的美人儿摸过,心底激荡起的情绪叫人实在难以抵挡,连带的身体也就有了那么点儿不可言说的反应。
    还不等关天仔细回味,杭清已经收回了手。
    关天的确是受了伤。他身上的衣裳不大能看出血迹来,但伸手摸一摸就能摸到濡湿的地方,显然是被血染过了。
    杭清若无其事地蜷起了手指,转而走到了宁德帝的身前。
    难怪宁德帝对身上的伤不在乎,因为若是拖死他,关天也得拖死。不想拖死,双方就得一起快速解决。
    但是现在胶着的状态要破开新局面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杭清不想再等下去了。既然反派干不动了,主角团也都没什么用了,那就只有他这个炮灰推动一把了。
    宁德帝看着杭清走近,也挑了下眉。他在猜测杭清到他跟前去的来意。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宁德帝都不得不说,这一刻他心底竟然是有些喜悦的,至少说明卓渔心中也并非全然无他。只是卓渔到底与钟槿炎更亲近……
    “你……”杭清开了口。
    宁德帝专注地盯着他:“嗯,阿卓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那一刻,钟槿炎和钟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卓渔的身形纤细矮小,而宁德帝的身影却高大极了,卓渔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被衬得实在弱势极了,任谁看见这一幕,第一反应都是不能让大个子的欺负了卓渔去。
    杭清眨了眨眼。
    眉眼间那瞬间流动过的光芒有些醉人。
    宁德帝有一瞬间的怔忡,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完整地认识过卓渔。
    “阿卓——”宁德帝正忍不住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却全都卡在了喉咙中。
    “噗嗤”一声闷响,对于杭清来说是非常熟悉的一种声音。毕竟他从前也干过这种事,大概是经历得多了,杭清都觉得自己的手真稳,不偏不倚地插进了宁德帝的腰腹。
    伤口之外又添伤口。
    宁德帝低头看了一眼。
    那把匕首,哦,当年他送给卓渔的。
    宁德帝这瞬间受到了极大的震荡:“为什么?”
    忠王早就呆住了,这下连嘶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毕竟谁都不会想到杭清会有这样的举动。
    那是谁呢?那可是一向被人称作花瓶的卓渔啊。那可是因为过度良善,而被人暗地里讥讽的卓渔啊。那可是胆子比芝麻大点儿的卓渔啊……
    他怎么敢呢?
    这头杭清还在深思原因。
    为什么。
    为了推动任务的进程,打破眼下的困境?
    这个话当然不能说。于是杭清想了想,垂下眼睑,淡漠地道:“为了姜容。”“姜容你还记得吗?”
    “姜容?”宁德帝的确是恍惚了一瞬,没能记起这是谁。
    那头的钟槿炎和钟桁受到了极大的震荡。
    姜容?
    卓渔是为了已经离开的姜皇后?
    “你是说……哦,朕想起来了。姜皇后。那个打入冷宫的姜皇后。朕早就记不清他叫什么名字了。你和他的交集,无非就是那段日子,你不懂得治后宫,整日被欺负,被人嘲讽,就去寻了姜皇后,你问他要怎么掌住整个后宫。但就那么一段日子,就那么一段日子……就敌过了朕对你宠爱的那么多个年头?”
    杭清又深思了一下要如何回答:“你也知道受人欺负。”
    就这样的一段话,已经足以宁德帝这样的聪明人自己脑补出许多的东西来了。
    而事实上,宁德帝也的确瞬间自己补全了整个前因后果。
    “朕知晓了。”宁德帝扯了扯嘴角:“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原来是因为朕知晓你受了苦,却只是给你表面上的宠爱,而未曾真正对你施予援手……反倒是姜容叫你记在心头了。”
    “嗯。”杭清低低地应了一声。
    “但这太荒唐了!”宁德帝陡然变了声音:“哥儿与哥儿相恋吗?”
    第91章 第六个反派(19)
    杭清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宁德帝看着他数年都无一丝改变的脸庞, 心底本能地抹去了他身上的罪责:“是姜容引诱了你……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卓渔,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或者说,宁德帝本能地不愿意去承认自己识人不清。
    “我知道。”杭清的口吻坚定。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信念动摇的话, 那么前几个世界他就坚持不下来了。
    “如果这是你要的……”宁德帝渐渐又恢复了冷静,他望着杭清的目光里, 竟然还诡异地带上了那么一丝深情。
    “那么你就去送死吗?”
    宁德帝脸色越加地白了,但他却没有捂住伤口,只是因为脱力扶住了一旁的椅子:“看来你是真想要我死啊。”
    杭清没有说话。
    一时间厅中静寂得吓人。
    宁德帝低低地喘了一口气:“你过来。”
    “母父。”钟槿炎忍不住喊了一声。
    杭清挪动了脚步, 顶着身后几人担忧焦灼的目光, 踏出了一步, 也就离宁德帝更近了。杭清的身形很小, 而宁德帝原本应当是极为高大的, 但此刻宁德帝倚靠着椅子, 身形就像是生生被折断了一半似的。杭清站在他的跟前,微微弯下腰,就和宁德帝凑得很近了。
    这一幕落在其他眼里, 就显得实在有些扎眼了,恨不得上前去揽住杭清的腰,将他从宁德帝的跟前带走。
    “阿卓,我有些好奇。”
    杭清就这样看着他,并没有打断宁德帝,反正将死之人, 杭清还是相当大方的,能为宁德帝解决掉心底的疑惑。其实宁德帝不说,他也差不多能猜到了。
    “阿卓曾经待我可有半分真心?”
    这样的话不该从宁德帝这样的人口中问出来,但是想了想,这就是个以搞基恋爱生孩子为主业的世界,也就不奇怪了。杭清低声道:“或许有吧。不过那个卓渔已经死了。”他也很难来回答宁德帝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杭清都仍旧觉得有些可惜。
    卓渔是个很善良的人,但却因为性子上的缺陷并不太讨喜,人人都当他是个腹中空空的花瓶,宁德帝又何尝不是呢?问卓渔来要真心。但他们当初若是肯给卓渔多一分真心,后头卓渔又怎么会明明坐拥权势,却死得凄凉无人怀念呢?
    宁德帝神色有些晦暗:“我知晓了……”宁德帝理解为了,从前那个软弱的卓渔因为他的种种做法而死了,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为强韧,也更吸引人,但却不再属于他的卓渔。他哪里知道,卓渔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了。
    “陛下!”忠王咬着牙,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时候,宁德帝反而感怀起了过去。
    唯有宁德帝很清楚,原本他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钟槿炎能力不足,钟桁到底无权势,而卓渔更是个软弱的,素来很听他的话,关天就更不必说,这人与钟槿炎不和,大阑王朝就算改天换地,关天也不会去插手。只是宁德帝现在才明白过来,世上最能算计的是人心,但最不可计算的也是人心。他错看了卓渔,于是所有就都错了。
    到这个时候,又哪里还有再起的机会?
    也就忠王依旧沉溺过去不能拔出来。
    早该是离开的人,再突然回来,哪里会有人为之欣喜,只会有人为之而紧张甚至是愤怒罢了!
    宁德帝有些遗憾,自己看清得迟了些。但是……
    他看向了杭清:“我此次归来,大抵唯有一件事不觉遗憾了。”
    杭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才知晓原来阿卓还有这样的风采……”

章节目录

我就是这么苏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故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故筝并收藏我就是这么苏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