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着除夕临近,静太妃的丧事也便草草了结。
    太师等在前朝与皇帝就新政问题无法有个统一,皇帝一时恼怒,却又拿太师无可奈何,便治了裴庆的言罪,一贬就是流放琼州。就此裴氏一族的衰落,已是无可避免,大钺朝堂之上,也再无裴家说话的地儿了。
    再说后宫之中,太后已是命孙瑶环等监督太庙的打扫、供器、请神、上房等一应事物。而茱萸则在内宫协助丽妃等筹办除夕之宴。这一时宫里上上下下,皆是忙忙碌碌的,一时也找不着一个清闲人来。
    这日,太后才起身,曦嬷嬷与秧姑姑各便端了茶盘上来,上面满满一堆,都是碎金银,还有些许玉珠、小如意一类的物件。
    曦嬷嬷道,“启禀太后,这里头一袋便是二两碎金,还有两把铜钱,老奴照您的吩咐,把玉珠同小如意也准备上了。”
    秧姑姑接道,“这一茶盘,约是花了五千金,玉珠三千粒,还有小如意十余柄。”
    两人说着,便各自递了上去。
    太后看了看,今年的碎金上未贴有花式,便问,“往年不是有梅花、牡丹、海棠式样的贴纹在上头?怎的今年这摸样好似都未打磨?”
    曦嬷嬷道,“这前些时日,皇上在关海打仗,说是国库吃紧,也命着内务府把银两都给送了去,一时也无多余的金可雕磨。这不,先把各宫小主的赏金赏银,一律年后再发,这年前,就先给您这份给安排好喽。”
    太后听了凝眉道,“这里头的碎银就退一半回去罢,各宫总归过年的赏银还需得有撑脸面的,不然倒要被下人笑话了。”
    秧姑姑道,“还是太后知晓心疼人,这各宫的小主也是有福气。”说着便麻利儿清点碎银,盛了一半下去。
    晖春阁,彩莲正换了汤婆子进来。
    茱萸见了就问,“咱们名下的除夕恩赏可下来了?”
    彩莲道,“可别提了,今年内务府都揭不开锅了,好不容易才送了几笼炭来,说是许是节后才给领了。”
    鸳鸯听了便道,“想奴婢在宫中这些时日,倒是头次听说内务府都发不出赏银来了,想来着日子是真真的难过了。”
    茱萸笑笑,“这不管有没有赏银领,那都是皇上的天恩。有了那是皇恩浩荡,若说无,也不必计较,咱们只多再卖些首饰,换个细软便是了。我这手头还有一些太后、太妃,及各宫娘娘赏的一些小物件,你且挑几样不常用的,出去当了罢,可还指着这些钱来过年呢。”
    彩莲闷闷道,“奴婢听闻,这太师府上,早早就金银一换了,莫说这金银钱帛的事了,那是要什么都不缺的主,极尽荣华,比咱们宫里约莫还要好过多了。我倒是还听说,这太师送了好些金银到孙婕妤处。”
    茱萸轻戳彩莲道,“休要胡言乱语了,这管好咱们自个屋中不就好了。我只是担心,也不知爹爹他们这底下能否过好年。”
    “今儿一早传信来,说是按着年节前的惯例,主子娘家也会派人来探视主子。”鸳鸯说道。
    茱萸听了,心下想着,这忠叔早早便过世了,府里能进出宫闱的,只怕不是李原吉便是李威,若是这两混账兄弟要来,那还真是不如不见了。
    想及此处,茱萸又对鸳鸯吩咐,“到午间,但凡有人来找,若说是我大哥、三哥,那一概都不见,就说我今日身子不好,不便见客。若是其他人找来,你再通报予我。”
    “诺,主子的话,奴婢记下了。”鸳鸯低首道。
    屋内主仆正说着话,只听人回,“张贵人到。”茱萸忙着彩莲请张黎儿入内。
    张黎儿今日一身粉色连襟袄子,倒是显得有几分娇俏来。
    茱萸道,“怎么把妹妹给盼来了?倒是稀客、稀客呀。”
    张黎儿巧笑道,“今儿个,我爹爹说是去了一趟佛国寺,给请了几道平安符来,这可不,嘱托我给姐姐也送一个来。还有另一帖,说是明儿个,他自亲自送到忠棣府处去。”
    彩莲看了茶,鸳鸯看了座,张黎儿也不生分坐着。
    茱萸道,“当年你父亲在我父亲门下授业之时,我等不过是黄毛小丫头罢了,不想如今还有这缘分,在这宫里遇着了。”
    张黎儿脱了外罩予随身侍女,又道,“倒是我先前怠慢了,也一直未有来拜见姐姐。”
    “可这早些时候,你得了皇上赏的新鲜荔枝,便整笼都往我这儿送,你这心意,我是一直记着的。”茱萸笑道。
    “姐姐后也送了花露香来,皇上都说闻着别致,少不得往我那还多跑了几趟,说起来,还真得要多谢姐姐才是。”张黎儿恭敬说着,边把黄口布袋递了过去。
    茱萸接过一看,布袋上印着‘皇家佛寺’四字,上还有一行小字,道是“吏部张侍郎,祈求平安顺遂,值年智闲敬奉。”下头还有佛国寺中的朱笔花印一个。
    茱萸瞧了,心下想着,不想这符也是智闲和尚加持过的,这过去的话,还屡屡涌上心头有道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茱萸思忖着又道,“妹妹屋中,过年的事儿,可都打点妥当了?”
    张黎儿叹了口气,“今年这内务府真当是难办,不仅赏银全无,连薪碳都是煤灰味儿巨大的次等货,我也是心下生了气,却也无处可说。”
    茱萸听了,便命彩莲绑了一袋新炭道,“正好我这有轻烟灰的上好碳木,你不妨拿一些道屋中去,我这边也正用不完。”
    张黎儿这边,听了茱萸如此说,自是喜不自禁,忙又道,“差些忘了与姐姐说。这宫中规矩,与咱们往常在民间倒不同,这平安符,都还得除夕夜里扔太庙的大炉子,内焚了才好。若是留着,反易成了祸端。”
    ”哦?这倒稀奇了,我倒确是头次听说。”茱萸边说,边又给张黎儿斟了杯花茶。
    张黎儿轻咬下唇,不一会,只见她压着声道,“我听说呀,这先帝时,前太子尔燊就是因着有年除夕夜里,没照着祖制,把这平安符投于太庙炉中烧毁,才惹了这么多事端,这最后还惨死冷宫之中。”
    茱萸‘噗嗤’一笑,“怎的,你还真信这说法?真要有什么可说,那多半也是巧合罢了。”
    张黎儿道,“我起初也是不信的,但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凡事小心一些,总归不至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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