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日,孤没有一夜守过灵,因为他在,孤知道,有他在就够了,也是父皇想要看见的。
    在父皇的棺材送入皇陵的那一刻,始终未曾嚎啕大哭的楚相终于按捺不住缕缕情丝,对着那硕大的朱红色棺材哭道:“陈言,人生苦短,黄泉路长,只求你等我一等。”
    孤心中悲戚,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谁都有那一天。
    在父皇下葬后,楚相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照旧处理公务,劳心国事,而孤知道,他在等。
    等什么呢?
    孤,不,应该是朕了,朕大婚的那一日,便明白了。
    他看着朕同皇后一同牵着红线步入大殿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朕心中的那种不安的感觉加深了。
    后来,果然,在孤大婚后第十日,丞相府穿出楚相病危的消息。朕心里明白了,当天便去了丞相府。
    朕的楚相躺在床上,才几天的光景,就如此消瘦,憔悴不堪,像极了父皇当年离开时的模样。
    他看到朕来了以后笑了笑,朕跪在床边,细细听他说话,就像儿时,朕经常钻进他和父皇的被窝里,缠着他为朕讲故事一样,只不过,不同于儿时的孺慕,如今的朕,心中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说,“小安现在长大了,也娶妻了,我也算是完成他的心愿了。”
    朕握住他的手,很紧,很用力,“楚相再等上一年,小安定会生个大胖小子给你看。”
    楚相轻轻摇了摇头,“不过距离你大婚十日,我这般让你平添晦气实属不应该,可是小安,我真的想他了,日思夜想,捱到你成婚已实属不易,我再去也等不下去了……”
    朕哽咽,“楚相这辈子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是为了父亲,母亲,楚家,后来……全是为了他。”
    朕拭去他眼角的泪花。
    他开始很用力的抓住朕的手,“小安,我……有一事想求你,只求你能应允。”
    朕摇头,“小安哪里用您求,您只管说出您的心愿吧。”
    他的瞳孔突然放大,声音也高了几分,“你,可否将我葬在皇陵,与你父皇合葬?”
    朕疑惑他提出这般的要求,“您何出此言?父皇离世前已经嘱托过我此事,我定是牢牢记挂在心间。”
    他用力的摇头,“不,不是的,我是要你将我的姓名如实写在碑上。”
    朕大惊失色,“父皇临终前嘱托我,百年之后将你与他葬在一处,可也嘱托我,不能将你的名讳留在碑上,怕污了你的名声。”
    楚相笑笑,“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要求你,三十来年,他护我护的紧,死后也要护的严严实实,可我不怕,生前无法光明正大,死后,我只想让所有人知晓,楚离忧这一生终身未娶究竟是为了什么。”
    朕沉默了半天,然后应允了。
    他轻柔的又道:“日后若是传出皇家的名声不当,你便同旁人说,是楚相以权势相逼,非要入皇陵不可。”
    说完后,他缓缓松开了抓着朕的手,眼睛闭上,嘴角的笑意却始终没有淡去。朕不知他在最后那一刻想到了什么,但是朕知道,他想到的,一定有父皇。
    后来,朕按照他的意思将他葬入了皇陵,碑上也如实刻了他的名字。果然,传出了许多于皇家不利的言论,多为讽刺皇家荒唐云云。
    朕没有说什么,只是挑了几个最为厉害的煽动者,杀之。
    本质上,陈知安就是头狼,由一只老狼和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教出来的狼崽子,心又如何不硬?
    几年后,朕抱着自己的小太子,去拜父皇和楚相。
    小孩子尚且小,他只知道这里躺着他的皇爷爷,但是不知道另外一位是谁。
    朕告诉他,这里也躺着他的皇奶奶,只不过他的皇奶奶,是个男子。
    小孩子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而皇后平氏,则是在另外一处。
    父皇心硬,可也软,对着这个他注定给不了爱的女子,他狠不下心真的让她死后入了妃凌,便将她单独葬入一个凌当中,彰显其身份尊贵不同。
    朕想,他们那一辈人的爱恨,也都长眠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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