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锲道:“实不相瞒,有人要害我,洞庭只是个警告。”
    有人要谋害天秀阁掌门?迟薪一愣,脱口道:“何人如此大胆?”
    富锲无力的摇头,“我不知道,早在我来青城派之前,我门下就死了十数名弟子,凶手还留下纸条,说我的孩子死有余辜。”
    这个讯息太富有冲击力,迟薪脑袋一懵又忘了教训,问富锲,“为何不去请明月山庄帮忙?”
    富锲却说,“弟子意外被害一事,我已告知裴少庄主,他也保证会帮我查明真凶,可洞庭之死,我不能请明月山庄相助。”
    “这是为何?”迟薪不解。
    “世人都道夏洞庭是天秀阁的财神爷,天秀阁能在江湖中谋一席之地,凭的不是武功声望,而是财富。如果别人知道洞庭身亡,那天秀阁以后还拿什么来震慑别人?”
    迟薪只是青城派底层的一个小弟子,当然想不了这么深,现在听富锲这么说,他觉得不安。
    富锲有所察觉,语气变得温厚,“迟少侠年轻英伟,想来家境不凡,一定是原鹤掌门的得意弟子吧?”
    迟薪脸红了,他家真是“凡”的不能再“凡”了,父母都是贫农,因为交不起田租,唯一的姐姐给人拉去当小妾。得意弟子更是无从谈起,他连个入室都还没混上,讲起来是青城派弟子,其实就是个领月钱杂工,否则也不会被安排去看大门了。
    迟薪道:“阁主说笑了,在下家境贫寒,现在只是青城派的普通弟子,无名小卒而已,不敢冒领阁主谬赞。”
    富锲惋惜道:“这样啊”,他站起来,走到迟薪面前,“我有意请迟少侠来天秀阁帮我,不知少侠是否愿意屈就?”
    迟薪抬头,因为太过意外,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怀疑,他?迟薪?去天秀阁帮富锲?
    富锲道:“莫非,迟少侠看不上我这小派?”
    “哦!不!”,迟薪立即否定,他怎么会这么想呢!
    富锲脸上一肃,“那必是迟少侠信了江湖传言,觉得我富锲是贪财媚上之人,天秀阁乃藏污纳垢之地。”
    迟薪连连摆手,语无伦次道:“不不!富阁主,在下绝无此意!”
    “那迟少侠为何不肯答应我呢?”,富锲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少侠侠义心肠,身上又没有江湖草莽的粗野习气,我天秀阁一向以文立派,从我第一眼见到少侠,便知少侠是我要找的人。如今洞庭去了,我正需要有信得过的人来帮我,既然少侠在青城派不得志,何不转投富某门下?富某愿意收少侠为入室弟子,教你学做生意,历练个两三年,如果学有所成,还可以把江东三十六县的产业交与你打理,将来天秀阁得蒙圣眷,成为皇商,少侠封妻荫子,甚至加官进爵都指日可待呀!”
    提到封妻荫子,迟薪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清丽的身影,接下来,是程聿骑在马上,充满警告的眼神。如热铁入水一般,迟薪从朦胧中惊醒,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正站在悬崖的边缘,只要他答应富锲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迟薪连忙拱手,语气不无坚决,“承蒙富阁主错爱,在下感激不尽,可是在下不能离开青城派。”
    “为何?”富锲十分不解。
    迟薪诚恳道:“在下自幼家贫,若不是鹤掌门收留,在下和在下的父母恐怕都会饿死,唯有终生留在青城派略尽绵力,方可报鹤掌门施恩之万一。在下是乡间的野雀,无法承托阁主赐予的青云之志,请阁主原谅!”说罢要跪下去。
    富锲及时地扶住他,叹道:“少侠重情重义,是我天秀阁无福……,也罢!既然少侠想留在青城派,富某就不强留了。”
    “齐林。”富锲叫了一声,齐林推门而入,“取黄金百两的银票,赠与迟少侠!”
    已经拒绝去天秀阁了,钱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收,否则只会加重富锲的疑心,迟薪随意推辞了两句便诚惶诚恐的收下,之后便以还要巡逻为由告辞离开。
    齐林送客回来,富锲果然还在书房等他,齐林走到书桌前,沉声道:“主人,要不要——”
    富锲脸上的温厚荡然无存,果断道:“做得干净点。”
    “是!”
    第二天齐林去找迟薪,可他的师兄说,迟薪今天一大早就来找掌门,说他母亲得了怪病,不能起床,已经请假回家侍奉了。
    齐林问他迟薪家的地址,他师兄说不上来,正好袁朗路过,便把迟薪家的地址告诉了齐林,可等齐林赶到,迟薪家已是人去楼空。
    大雪苍茫,天涧下纵深百尺之处,和风熏面,温暖如春。
    玉姬穿着紫色的便服站在花园里,她一手持钵,另一手从里面沾水,撒在花瓣上,一头微微蜷曲的长发被拨到一边,随着弯腰的动作乌云似的从脖颈处倾泻,远比那些沾了水的曼陀罗还要娇美动人。
    “你知道我在青城派待了这么久,最想的是什么?”
    “我若猜是我,会不会显得太厚脸皮了?”
    玉姬抿直起纤细的腰肢,顺手将海藻般的长发撩到身后,她转过身,水葱般的手指抚上青年的脸,揉了揉道:“为什么你和程聿一起长大,却比他可爱这么多?”
    青年被玉姬按的嘟起了嘴,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笑意,“小聿的可爱你不懂。”
    程聿的可爱?玉姬想了想,忽然面有难色,算了,她还真不想懂。
    玉姬松开青年的脸,“回来这么久还没谢过你帮我照顾这些花。”
    青年用指被按了按被玉姬揉酸的脸,随意道:“这有什么,就算你不说,义父也不会看着这些花枯萎。”
    玉姬一笑,身后的曼陀罗瞬间失去了颜色,若不是看他长大了,真想抱着好好的亲上一口。刚才忙着说话,玉姬这才发现他今天竟没有像往常那样穿黑袍,而是套了一件常服,外面裹着大氅,哑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上抱着包袱。
    “你要出门?”玉姬不敢相信道,毕竟这个人八百年都不会出去一次的。
    “嗯,柳叶镖有消息了,我要去趟青城派。”
    “为什么不让孤鸿去?”
    “有些事孤鸿办不了。”
    玉姬挑了挑眉,意思是孤鸿那么能干,还有他办不了的事儿?
    “义父要我把小聿带回来。”
    玉姬明显愣住了,青年笑了笑,“怕他身不由己。”
    哈!玉姬灿然一笑,“那是,我看他也搞不定,你什么时候出发?”
    青年道:“马上,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哦,厨子放假回家了,这两天没人给你们做饭。”
    玉姬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没言语。
    “我已经跟义父说过了”,青年一笑,“你别饿着他。”
    玉姬微微歪了头,骄矜道:“你放心的去,我在青城派学了不少菜呢,连吃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青年含笑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天涧的尽头没有春色,有的是一大片深不见底的峡谷,还有高不可攀的峭壁,青年站在崖边,身后尽是浓如粉末的寒雾,一根铁索扎在悬崖上,自下而上,不见尽头,远远望去就像一条正在冬眠的银蛇。
    青年对给他包袱的哑奴说,“以后别用那个,买花肥吧。”
    哑奴看起来有点担忧,他打着手语,嘴里咿咿呀呀的,青年叹息,“贵也要买呀,玉姬要是知道你用粪水浇她的曼陀罗,会疯的,到时候你小命难保。”
    仿佛看见玉姬那染了鲜红蔻丹的手向自己伸来,哑奴猛地缩起了脖子,有些后怕的看着青年。
    青年拍拍哑奴的头顶,“没事,她不会发现的”,从哑奴手里接过包袱,荡到背后再系于胸前,“要是真被发现了,咱们就说是小聿的主意。”
    哑奴抬起头,莞尔一笑。
    青年嘴角轻扬,“乖乖的,我走了”,哑奴乖巧点头,青年身形一展,如惊鸿一般掠出,足下在那铁索上一点,身子便向上跃起十数尺,再落在铁索上一点,人便钻进了广阔的寒雾中,不见了踪影。
    哑奴站在崖边,仰着脑袋,良久,幽幽地叹了一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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