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在十字路口拐了弯,男青年再一次难耐地举起了手臂。这一次他表情痛苦地偏过头去,那只抬起的手掌便轻轻落在了前面那位女孩的秀发上。
    女孩惊呼一声,像坐到了弹簧立刻弹跳起来。
    她身边的女孩也被着实吓了一跳,应激性地破口大骂男青年,“你有病啊?摸人家头发干什么?”
    此时,车上昏昏欲睡的另外两位乘客都被这声音惊动了。他们同时把目光转向男青年。
    男青年羞愧地低着头,嘴里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秦牧野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他觉得奇怪。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吊坠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有用,他竟然戴着它也能听到怪异的声音。
    上次在仓羿的结界里听到了食婴鬼的哭喊,今天又听到了……
    他把目光投向那个戴眼镜的小男孩。只见男孩嘴角,噙着一抹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笑,阴损得意。
    “摸啊,继续摸啊,摸她的耳垂和下巴……”
    秦牧野又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生出一种厌恶。
    再把视线落在男青年身上,只见他虽然一口一个道歉,正被两个女孩用厌恶的眼神瞪着,却还是咬牙伸出了手。
    秦牧野猛然上前,捉住了男青年要去摸女孩的手,然后转身盯着那个眼镜男孩看。
    男孩此时也觉察到了些不对,刻意把头偏向窗外,故意躲避秦牧野的视线。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问:“什么事?”
    男青年继续道歉,手腕还在秦牧野手中,额头已经布上了一层细汗,脖颈和耳朵也红得像染了颜色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神经病!”两个女孩起身,去车厢前部找了个座位坐下。
    秦牧野松了男青年的手,顺势就坐在了他的身边。
    此刻,他已经彻底明白,这一切并不是男青年主观意愿,他是受了男孩的驱使,那这么来说,男孩一定又是污秽之物了?!
    秦牧野定定地盯着男孩,男孩嘴巴撇了撇,又无声地吐出一句话:“坏我好事,真欠揍,你们几个一起上!”
    然后,秦牧野就眼睁睁看着原本呆坐在座位上的几个乘客,纷纷起身向他走来,甚至连他旁边的男青年也迅速转向了他,捏起了拳头。
    他终于明白,这一次,自己成了眼镜男孩的攻击目标。
    “前方到站……”扩音器里传来电子女声,公交车即将进站。
    秦牧野知道自己不是那污秽之物的对手,不自觉就紧张起来,他一手摸着胸口的吊坠,一边想着如果今天“养小鬼”的法事顺利进行,那鬼哥哥会不会突然出现来搭救自己。
    毕竟,他看起来真挺有本事的。
    车停下来,前后门同时打开,两个女孩被车厢里这种诡异的氛围给吓个不轻,两人趁机从后门跑下去了。
    秦牧野一咬牙,起身擦过一个迎面走过来的男人的肩膀,也准备跑。可就在这时,前门处传来“当啷”一声。
    那是硬币掉进钱箱的声音。
    按说,这是坐车的时候经常会听到的,再平常不过的声音。可是,就那么莫名地令每一个人都心尖一颤。
    尤其是那个戴着眼镜的小学生,双手紧握成拳,蜷缩在椅子里,尽可能地压低了脑袋。
    秦牧野和车上的人一起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男人,一席黑衣,露出来的皮肤白如初雪,眼神冷厉。他引人瞩目的不光是俊美绝佳的长相,更是摄人心魄的气场,那种强大到令人无法喘息、无法言语的感觉。
    两个女孩早已不见踪影,此刻车上算上司机一共六人,所有人都被男人吸引着目光。有的惊惧恐慌,有的莫名心慌,有的单纯被惊艳到。
    只有被三个男人包围着的秦牧野,突然失声笑了起来。
    他不但笑,还冲着仓羿轻轻叫了一声,“哥!”
    车子再次启动,车身前后摇晃间,仓羿步履平稳地走到了秦牧野身侧。
    刚才还莫名其妙想要揍人的几个男人彼此看了一眼,如大梦初醒,一时竟都忘了是要做什么的。
    尤其是秦牧野身侧的那个男青年,慌忙起身九十度鞠躬,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
    男青年名叫李华,是某it公司的程序员,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不受控制地做一些出格的举动。
    他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认为他可能是因为工作压力过大,产生了一些反社会的心理问题,建议他停职在家静养一段时间。
    可是一到暮色降临,他就觉得头痛欲裂,只有出来走走才能缓解。
    今天,他正在家附近的小公园里散步,莫名其妙那种剧痛又来了。不但痛,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催促着他蹬上这辆公交车。
    然后,他就听到一个声音告诉他,去摸前排座位上的女孩。
    李华明明知道对陌生女孩做出这种举动是失礼的行为,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此刻,他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刚才差一点又听从了脑袋里的声音去揍身边的男孩,就觉得又是羞愧又是自责。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秦牧野知道这不怪他,转身换去了过道另一侧的座位。
    一身肃杀之气的仓羿顺势就坐在了秦牧野身边。
    公车继续前行间,包括李华在内的三名乘客都陆续下了车,车子快到终点时,除了秦牧野、仓羿和司机,就只剩下眼镜男孩。
    “那个小孩很古怪,”秦牧野压低声音对仓羿说,“我听到他刚才让那个男人去做坏事。”
    仓羿侧过脸看着秦牧野,声音冷冰冰地,“所以你出手帮那个人?”
    秦牧野含笑眨眨眼睛,算是承认,同时有一点等待被夸奖的小期待。
    仓羿却不禁没有夸奖他,反而眯起眼睛摇了摇头。
    这个男孩只是普通凡人,却不顾安危出手帮助被神通鬼诱使的其它人,真不知是该说他天真还是傻。
    秦牧野不知道鬼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就觉得心里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失落,默默地把头转向了窗口。
    公车终于到了秦牧野要下的那一站。他和仓羿一起起身从后门下去。秦牧野趁机往男孩坐的地方瞅一眼,却发现那里空空荡荡,连个影子都没有。
    “啊?”下了车,秦牧野的嘴巴还是张得老大,他根本没发现男孩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仓羿看到秦牧野这个表情,有点傻傻的,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他在这里。”仓羿说着,摊开手掌给秦牧野看。
    他修长苍白的手上,正托着一枚赤红色的琉璃瓶。瓶子里暗光涌动,像是装着活物。
    可秦牧野确定自己戴着吊坠,这种情况下,他分明是无法看到这些非人类的东西的。
    秦牧野不自觉用手去摸挂在胸口的吊坠,难道说吊坠也是有保护期的,现在快要过期了?!
    仓羿从秦牧野的举动读到他的想法,轻勾了下唇,“是我让你看到它的。”
    秦牧野悬着的心一时回落下来。虽然他不大怕那些飘荡在四处的鬼,可也知道这吊坠对自己的意义。
    如果没有了它,他大概又会回到幼年那样,常常疾病缠身、痛苦难捱。明年他就要高考了,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乱子。
    仓羿看得出男孩对玉骨非常珍视,同时玉骨在男孩身上也被滋养得很好。这大概就是天命,有灵气的东西都会认主,这节小小的骨头流落人间,大概早已经忘记了原主是哪位,只记得现在的这位想要时刻保护的少主。
    秦牧野打消了吊坠的顾虑,一下子又变得活泼起来。他直直盯着仓羿掌心里的琉璃小瓶惊讶地问:“这里面装着的就是那个男孩?”
    仓羿不屑地轻笑,“什么男孩,好几百年的老鬼了。”
    “他也会像你一样?”秦牧野好奇地问。
    仓羿眉头微皱,不满地问:“什么叫像我一样?”
    秦牧野知道自己说话有点歧义,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他也能向你一样,化成人形?”
    仓羿无奈地偏了下头,“他是神通鬼,地府一千七百一十三个鬼差中的其中一位,可以化人形行走于人间。他的存在就是用灼烧的痛感,去诱使人们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啊?”秦牧野听得有点懵,一方面觉得好奇,另一方面没想到阴间还有专门做坏事的官差。
    说到此处仓羿挥手抛开了琉璃瓶。那小瓶子一连滚出好远,幻化成眼镜男孩的模样,冲着仓羿惶恐地低头。
    仓羿转向秦牧野,“神通鬼对心地纯良的人是没有作用的,能被他诱惑的人往往内心有其阴暗之处。他们只是帮周围的人看清那人的真面目而已。”
    “那这么说,神通鬼也算是好鬼了?”秦牧野不解地问。
    仓羿听到秦牧野用好坏判断一个鬼,抿起一点笑,这个男孩,十七八岁竟然还只会通过单纯的“好”、“坏”来判断一个鬼,亦或是一个人。
    悠悠天地间,无论人还是鬼,都极其复杂,哪有谁能单纯地用好坏概括。
    秦牧野却看着仓羿的这个笑微微红了脸。不知怎么,他突然就想到自己和鬼哥哥间有一根姻缘线牵着,心脏像是突然被人提了起来,慌慌地有点痒。
    神通鬼望着仓羿和秦牧野手腕牵出的红线,眼睛瞪大了一圈,没想到鬼蜮最近流传的那段八卦竟然是真的!
    鬼王竟然真的和一个阳间的男孩生出了姻缘线,金红鲜亮,刺眼夺目。
    再看一向冷若冰霜的鬼王此刻正在对着男孩微笑,眼神怎么看都觉得与往日不同,他不禁想起鬼王身上这根姻缘线的各种传闻,耳朵一热就张了口。
    “恭喜鬼王大人觅得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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