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我在许姓夫妇家睡了一晚,也见到了他们的小女儿许春絮。
    春絮还在附近的大学念书,长得蛮秀气,说话做事也大方利落,颇具其母气质。许姓夫妇本不是上海人,说话没啥口音,不过春絮却带着点上海话的腔调。
    据许夫人说,大女儿许秋苇嫁给了一个留居上海的美国人,得明天才能赶回来。看来我猜得不错,大女儿就是那占据许先生身体的鬼魂所说,把他气死的女人。
    我记得当晚的晚餐有鸭肉,有鱼汤,有水果蛋糕,许夫人还给我倒了杯绍兴老酒。这些放到现在不算什么,在当时那可是逢年过节才能有的,可以说普通百姓家里没有比这更高的待遇了。
    那小女儿许春絮心疼得紧,把我的酒杯端过去,笑眯眯地打趣道:“先森侬吃了介顿饭,可一定得把阿拉爸爸治好了,要不吾可不让侬出阿拉家的门儿!”
    我拿这么个年轻丫头可没办法,只得拱手笑着道:“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许春絮这才把杯子放回来,并补充说:“勿是尽力而为,是全力以赴才对唻!”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一定,一定。”
    王明在一旁说:“表妹,你别看咱皮先生貌不惊人,他可是真正的高人。”
    “晓得晓得,侬迭个腿就是伊治好得伐。”春絮挤出两个小酒窝笑道。
    第二天一早,大女儿许秋苇便赶了回来。
    可能是因为跟丈夫是美国佬,她的打扮跟那时候的普通妇女不大一样。烫染了金色卷发,头上戴着黑纱网,身穿浅紫色洋裙,唇红齿白很是娇贵。
    许秋苇一进门就抱怨:“急匆匆把我叫过来干什么?”
    “你爸爸不是得了个怪病嘛,王明请了个医生过来给他瞧瞧。这位医生说想治好你爸爸,得要你的一点血。”许夫人解释道。
    “爸爸需要输血?春絮不是在家吗,抽她的血不久行了,还要我大老远跑过来。”许秋苇皱眉问道。
    许夫人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我走上前对许秋苇道:“许女士,请借一步说话,是关于令父的病情我有些话要跟你私下谈谈。”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不行吗?”许秋苇道。
    我摇摇头,默默地看着她。
    许秋苇与我对视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随我来到她父亲的卧室内。
    进到卧室,许秋苇见许老先生身上所贴的黄符,脸色顿时变了,转身盯着我怒骂道:“还以为你是什么正经医生,没想到是个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赶紧给我滚出去。”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拆那些定灵符。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飞快地说:“许女士可认识一个因心脏病发而死的男人?”
    许秋苇闻言动作一滞,弯着腰站在许老先生床边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直起身子,回头脸色肃然地看着我,问:“你想说什么?”
    看来那只恶鬼并不是胡说八道,我心想。
    我说:“这里没有别人,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你父亲并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被鬼上身了。”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真是笑话。”许秋苇冷眼笑道。
    我面不改色,接着道:“上了你父亲身子的,正是我方才所说的那个男人。他对许女士你怀恨在心却又无法接近,才会报复在令父身上。”
    “你说什么?”许秋苇脸色一变,猛然转身看向床上的许老先生,高挑的身子微微颤抖。
    “你当真没有骗我?”她一字一字问道。
    “我知道你一时间难以接受,不过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亲眼看一看。”我说着,走上前把许老先生身上的符箓揭两道下来,顿时一股寒气弥散而开,许秋苇忍不住后退两步。
    “是你,你这个贱人,还我命来,我要杀了你,啊啊……”
    只见许老先生双目猛然一睁,凶恶的目光锁定在许秋苇身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顿时从他喉咙深处传了出来。
    许秋苇被吓得大叫一声,脸色煞白得连退两步,差点摔倒在地上,所幸我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这,这,快叫他闭嘴……”许秋苇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央求道。
    我伸手一挥,两到黄符重新贴了回去,许老先生重新陷入了昏睡。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许秋苇还在斜靠我怀里,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站稳身子走开两步。
    我笑了笑,对她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许秋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嗫嚅了一会儿才道:“你,你难道是个法师?”
    “算是吧,我只是粗通些道术罢了。”我随口道,这并非什么谦虚之言,比起我那位离开人世的师傅老李头,我的修为的确太过浅薄。
    许秋苇便说既然你是法师,怎么还不把这作孽的恶鬼收伏,由着他在这儿胡言乱语。
    我说许女士您放心,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还没有其他人知道。我请你过来,其实是为了救醒你父亲。
    许秋苇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低声问:“你要我做什么?”
    我说:“令父身体太过虚弱,我不好强行把这只恶鬼驱逐出去。不过他对你似乎怨念颇深,我想能把他从令父体内引出来的应该只有你了。”
    许秋苇咬着牙沉默了一会儿,冷静地对我说:“你说怎么做,我愿意配合。”
    我对她如此镇定的反应有些惊讶,毕竟还个普通人恐怕多少会有些害怕的。
    不过既然她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我也乐得轻松,对她说:“此刻鬼物已经被我封印陷入沉睡,等会儿我会施法隐藏自己让他看不见我,到时候,你把许老先生身上这些符箓一一揭下来。如果他恨你入骨,必定会离开许老先生的身体对你动手。”
    许秋苇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看来她的内心也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所以你之前说什么要用我的血做药引,只是个借口?”许秋苇忽然道。
    我点了点头,说:“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想许女士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许秋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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