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她的眼神——坚韧不摧、时刻充满警惕攻击性,配上橄榄绿的瞳色,便让人觉得阴冷疏离,难以接近。
    这样偏黑暗系的容貌,对于与时俱进的恶魔们来说,不太能称得上是可口的主菜。
    然而她的气场纯净清冽,加上那种坚澈的神态,就像一捧能够净化泥沼的泉水,令恶魔们不由自主地想要污染覆灭。
    眼前的少女……渐渐与他记忆里的形象重叠起来。
    银发青年莞尔一笑。
    “其他领区和这里不太一样,但基本更糟。”
    “好。”少女得到答案,重新站了回去。
    “对了,这位小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阿撒兹勒明知故问地试探她。
    她瞥他一眼:“泽卡。”
    之后的时间里,泽卡莱亚始终保持沉默,反而青年连续提了几个有关洛斯特领区的话题。
    比如:“泽卡小姐,你知道洛斯特领区的特色菜是什么吗?要不今晚你带我们去尝尝吧?”
    又比如:“泽卡小姐,我觉得叫小姐太生分了,不如叫你泽卡好了?我看你好像一个人很厉害的样子,明天我们一起去测绘地图怎么样?你要不要看看我们现在的进度?”说着就开始掏袖口里的羊皮卷轴。
    再比如:“泽卡,我知道你是洛斯特家族的三小姐,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去王都?”
    而这些话题,全部被泽卡以“你找洛斯特侯爵、你找我爸”给挡了回去。
    见什么都打动不了眼前的女孩,阿撒兹勒灵机一动,表情突然凝重了起来。
    他以一种郑重的口吻说道:“泽卡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贵族小姐。”
    泽卡莱亚以一种关爱智障的目光看着他。
    恰在此时,黑马居然真的领着泽卡的马跑回来了。少女第一时间跑过去检查马蹄,确认马只是受惊没有受伤后,她道了声谢,立刻跨上马离开了。
    留在原地又十分茫然的阿撒兹勒:……?
    他在王都呆过一段时间,见过许多男人俘获女人的手段,其中最多的就是夸赞女人的美貌。
    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
    还有,那些贵族男女一对视,通常很容易相约好下次的见面地点,为什么他依旧失败了?
    于是阿撒兹勒十分受伤地询问身侧的黑马:“我有哪里做得不好么?”
    你哪里都不好,哪里都过分。
    内心屈辱伤痛的赛克斯这样想。
    嘴上却说:“大概……泽卡大人本身就是与众不同的吧。”
    他见撒勒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的身上,便放心大胆地思考着:能让一个恶魔穷追不舍、想尽办法哄骗的人类,一定是那个人类有着最强、最好吃的心脏。
    再加上那些风言风语……
    赛克斯想入非非,他觉得如果自己能趁机吃掉泽卡莱亚的心脏,就可以随便打败阿撒兹勒。
    到时候,他一定要把昔日的最强恶魔变成一匹小白马,让他尝尝被迫当坐骑的屈辱。
    -
    之后的两天,泽卡白天勘测地形,晚上去修道院帮忙。
    她发现,无论她每天走哪条路,那些王都来的人都会恰巧站在她经过的路上,拦下她说几句话。
    她不想和他们说话。
    按照原本的计划,头两天打探完地形,她就可以带着父亲的特殊武器上山了。然而这些王都的人天天在附近转悠,武器又大,她没办法把武器隐藏起来悄悄带上去。
    说起来,这几个人天天拦住她,一会儿说这个有事那个也有事,却并没有真正地求助过她的父亲。
    难道王都那边早就怀疑起了父亲,这次特意派人私下打探么?
    或许他们听说了传闻,认为她这个三小姐应当是憎恨自己的父亲的,是个绝佳的突破口?
    泽卡长了个心眼。
    第三天上山的时候,她抽了一队正在打瞌睡的巡逻兵。
    洛斯特领区民风淳朴,因领主本人从不带头举办舞会晚宴,且赏罚分明,整个领区毫无奢靡攀比的风气,邻里和谐。
    因而鲜少有人犯事。
    当巡视官发现来人是领主的女儿,且对方说什么“可能是王都派来刺探我们领区的消息的”,当即一扫懒散的神色,叫上最精壮的一批士兵出行了。
    泽卡领头在前。
    她找了条最近的上山路,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那片视野开阔的高山平原。果然,那群人安安静静地站在绿意盎然的低矮植被上,似是等她许久。
    泽卡跳下马,率先来到他们面前,还没等银发青年温温柔柔地打招呼,先发制人道:“你们有任务文书吗?”
    “或者有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信物?”
    侍女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一夜之间发什么了什么,泽卡怎么如此咄咄逼人。她们求助地看向阿撒兹勒,等着他拿出那份该有的信物。
    然而青年只是摊开洁白的掌心,坦然地说:“没有。”
    泽卡一怔。
    她一时间疑心这又是什么王都的手段,万一这些人佯装被捕,引来更多的王都使者,那要怎么办?
    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不能暴露那些武器。
    她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不济到时候还有她爸。
    于是少女侧首命令道:“把他们绑回去。”
    士兵们从她背后涌上前。
    见一行人老老实实地被捆,泽卡又添了一句:“你……没有什么要辩解的?”
    青年见她叫住自己,高兴地回眸一笑,自以为露出了最好看的侧脸:“没有。”
    “那,”少女毫不含糊地朝他伸出手,“把你们画好的地图交出来。”
    -
    阿撒兹勒一行人被捕了。
    洛斯特领区的牢房空旷闲置许久,无人打扫,地底下的房间布满了蜘蛛网与尘埃。
    为首的巡视官没有着急审讯他们,他觉得此事过大……领主本人过来处理较为妥当。
    待巡视官匆匆离开,侍女b开始抱怨道:“阿撒兹勒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啊……阿、阿阿嚏!”牢房里的灰尘太厚,刚一开口,侍女便结结实实地呛出了个喷嚏。
    “您不是应该提前做好文书吗?”
    “做不出来。”青年答。
    他一直在观察泽卡莱亚,因此知道,泽卡昨天去问了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专门拿出了历年的文书给她参考。
    那些文书上的红泥,是王都特产,他没办法模拟出来。
    “那您到底想做什么啊?”明明等泽卡莱亚自己找上门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提前做这些无用功呢?就算是为了心脏的可口度……这种事情真的有用么?
    “我想让她爱上我。”银发青年一本正经地说。
    “噗——”第一个“噗”出声的是赛克斯,他不可思议地对上撒勒的眼睛,以极其夸张的语调喊出声,“喂喂喂,大人,您可是最强恶魔啊!”
    在他的大声叫喊下,天花板簌簌落下了几堆粉尘,让人怀疑这里会不会随时崩塌。
    他不在意地抹了把脸,继续嚎道:“大人,您清醒一点!”
    如果说撒勒委身讨好人类是为了心脏,那么他可以理解。但是作为一介恶魔,不择手段地讨好人类,最终目的居然是要人类爱上他?
    这是什么奇葩?
    他觉得自己可能会错意了,加了句:“您是想让她爱上您后再吃了她吗?”若是为了换换口味,那么他勉强可以理解。
    “不是的,”青年笑,“我就是想让她爱上我。”吃不吃的,他早已经无所谓了。
    侍女a敏锐地从话里抓住了重点,反问她的主人:“主人,您……爱她?”
    “不知道。我是恶魔,我又怎么会知道‘爱’是什么。”他条理有据地说,“但反正,我想被她爱。”
    恶魔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恶魔只是想被爱罢了。
    -
    出了监狱,巡视官先去了趟领主府邸,将事情报告给洛斯特侯爵。
    洛斯特侯爵昨天已经在女儿那得知了此事,却没料到对方真的拿不出文件。他沉吟了一下,让巡视官离开,他晚点过去。
    巡视官骑上马走了。他沿着道路一路向东,打算去城门那里查查记录,不然显得他们官署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似的。
    他觉得今天这几来几回简直比他过去一周的运动量还要多,好在今天是个晴天,出来在马背上晒晒太阳倒也不错。
    时间来到正午,太阳逐渐毒辣。巡视官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汗,伸手去解早晨披在身上的斗篷。
    他单手去解,大约是没控制好,恰好一阵秋风吹来,斗篷向上翻去,糊了巡视官一脸。
    巡视官伸手揭下吹上脸的斗篷,把斗篷揉成一团放在身前。待他再次定睛看向前方,道路上居然出现了一个满脸是血的人。
    他通过光滑的头颅认出那是村里的屠夫,于是他大声打趣道:“喂——,汉克,你宰什么去了把自己弄成这样啊?你技术退步了啊!”
    而被他叫喊的村民却只是恍惚地站在原地,满脸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不是的,我没有,”他崩溃地摇着头说,“不是动物的血……”
    “是人的,有人死了,在城门那边!好多人死了!!!”
    第十一章 小士兵:是耻辱。
    城门那边有很多人死了?
    巡视官的第一反应,是汉克白日喝大了。
    然而平日里村中最壮硕的屠夫抑制不住地颤抖,以及对方不似作伪的神情,巡视官渐渐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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