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藐对着电话,把外套狠狠往床上一摔,语气强压怒意。
    “科长,当初咱不是说好了的,要是我这边有需要,你们会随时给调派人手。现在让我等消息又是几个意思?”
    “小江你先别激动,这不是目前情况特殊嘛。”电话那边传来阴差调遣科科长慢条斯理的声音,“你传来的资料我们都看了,这只鬼是从东南亚来的,咱们需要先想办法跟当地的地府取得联系,才好进一步采取措施。毕竟是跨国案件,唐突不得。”
    江藐冷笑一声:“等开始采取措施,怕是这家人早就被折腾死了。”
    “我看资料上说,赵建刚请阴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见得马上就会出事嘛。”
    “科长。”江藐深吸口气,“外国厉鬼也是厉鬼,多留一天都危险。”
    “这……”电话那头顿了顿,搬出了那句万用金句,“我们也得按规章制度办事。”
    “……”江藐一句话被堵死,扶额道,“行了我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
    看了看墙上的表,凌晨四点,正是一天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刻。
    住13楼那位吊死的大姐这会儿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唱戏了,吵得人心烦。
    要说楼里的这帮住户脾气还真好,天天被这么骚扰居然也不恼,搞得他要是现在下楼闹,倒显得大老爷们儿没风度了。
    江藐叹口气,歪歪扭扭地把自己陷进沙发里,点燃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
    只见烟圈缓缓上升,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了荧幕状。而荧幕里出现的正是张美兰家中二宝的房间。
    “喂,工具人儿,醒醒。”江藐弹弹烟灰,喊了声。
    随着他的声音,白天那个用糖纸折的小人儿从二宝的枕头下面飘了出来,落在地上,冲江藐敬了个礼。
    江藐笑了下:“你还挺精神。”
    小纸人点了下头。
    “那鬼童今晚没来找二宝玩儿?”
    小纸人摇摇头。
    “你那边现在一切正常不?”
    小纸人点点头,又马上摇了下头。接着从房间的门缝里钻了出去,飘到了走廊深处的房门口,朝里面指了指。
    江藐皱眉:“它在里面?”
    小纸人点点头。
    “进去看看。”
    小纸人像是有些担忧似地向后退了两步。
    “安啦,我设了结界,它发现不了你。”
    小纸人歪歪头,像是下定决心般地深吸了口气,悄悄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随着屋中的景象在江藐眼前呈现,他半垂着的眸子睁开了。随即一改方才懒散的坐姿,凑近烟圈,屏气凝神。
    只见昏暗的屋中,墙壁四角都被燃起了白蜡。
    赵建刚背对着房门跪坐在中心,眼上蒙着块布。而在他四周,正围绕着七八个小朋友。
    它们跑着跳着,用江藐听不懂的语言唱着儿歌,离近了看却都只有灰色的影子。
    稚嫩的童声在这样诡异的氛围里显得极为阴森可怖,一个小女孩儿突然趴在了赵建刚肩膀上,用手捂住了他蒙布的眼睛。
    “昆颇(泰语:爸爸)……”小女孩喊了声。
    赵建刚笑了,在恍惚的烛火间,那笑容显得有些扭曲。
    他伸手将捂他眼睛的小女孩拉到自己怀里搂着,随着那些孩子们的歌声一下下僵硬地拍着手。屋里一时间充斥着欢声笑语,却了无生气。
    和着还真让他那邻居说对了,阴牌里居然同时寄居了这么多鬼。
    “答应爸爸,你们千万不要吓到二宝哦。”赵建刚的目光涣散,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还有,明天也要继续庇护爸爸的玩具厂,知道么?”
    赵建刚说完,突然像个断线木偶般瘫坐在墙角,睡了过去。
    那些鬼童见状便离开了房间,朝二宝的小屋涌去……
    “工具人,跟上!”江藐低声吩咐。
    糖纸人迅速点了下头,轻轻一跃,腾入空中。就在它打算再离那些鬼影更近些,好跟进屋时,只见走在最后的小女孩猛一回头。
    “我去!”江藐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向后仰了下。
    小女孩儿面色发灰,五官模糊不清。隐约可见她的眼间距拉得很宽,左右眼几乎分别长在了两旁的额角上,而原本该是鼻子的位置深深下陷,形成一个凹下去的黑洞。
    糖纸人瞬间怂了,心虚地左顾右盼了一下后,杵在半空中瑟瑟发抖。江藐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寻思着别是自己的结界对这外国小鬼不起效了吧。
    只见小女孩的眼珠在飞速转动了几圈后终于停了下来,随后将脸慢慢扭了回去,应当是没发现什么异样。江藐和糖纸人此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二宝的门被推开的一瞬间,那些鬼童都不约而同地向着小女孩聚拢,随着灰色的影子逐一叠加,它们和小女孩融为了一体,并幻化作一个江藐熟悉的形象,小宝。
    只是这个假小宝有身子有腿,而非一条可怜的蜥蜴尾巴。
    江藐深吸口烟,徐徐喷出,随着伸出的食指轻搅那些绕在指尖的烟雾,口中默念道:“今借三分天地灵,七分日月精,许尔人型,神鬼莫辩,奉吾之命,化吾之忧……开。”
    江藐话音刚落,只见糖纸人顿时化作一道白光冲向二宝。随即一层朦胧的光晕萦绕在熟睡的二宝四周,将他团团笼罩。而糖纸人则是幻化成了二宝的样子,从光晕中探起身子,装模作样地揉着惺忪的睡眼。
    此时此刻,小宝和二宝,竟没一个是真的了。
    “哥哥……”糖纸人化作的假二宝学着正主的样子,怯生生地喊了句。
    鬼童变得假小宝冲假二宝咧嘴笑了下,牵着他的手就要把人带下床。
    “哥哥,我们去哪里?”假二宝委屈巴巴道,拼命把身子往后挣。
    假小宝像是生气了,执拗地拽着假二宝的胳膊,此时与糖纸人连着心的江藐不由感觉到了来自胳膊上的强大拉力。怪不得他今天看到了二宝手腕上有一圈黑色的伤痕。
    “别挣扎,跟着它。”江藐在心中默默操控着糖纸人。
    糖纸人接到命令,立刻听话地跟随着鬼童出了屋。
    “哥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糖纸人问。
    鬼童停下脚步,回头伸出手指在糖纸人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江藐只觉得一阵恍惚,方知鬼童是在施展摄魂术,好让二宝暂时丧失神志,以免大哭大闹再惊动了旁人。
    然而今晚的二宝可是不同以往。纸人无心,何谈灵魂?摄魂术在它这里毛都没用。
    “喂,工具人,瞅准机会记得沾它一缕残念留着,我明儿个还有用。”江藐在心中又给糖纸人下了指令。
    这边,鬼童拉着糖纸人二宝一路下了楼来到小区里的儿童乐园,指着树下的秋千转头看向假二宝。
    “秋千……”鬼童的嗓子里发出咯咯响声,发出干涩刺耳的声音,“荡秋千……”
    “荡,跟它荡。”江藐下令。
    糖纸人装作呆滞地点了下头,被鬼童拉着坐在了秋千上。
    “月光光,心慌慌,小小木盒空荡荡……”
    惨白的孤灯下,鬼童一下下推着秋千。从它的身体里一时间发出了好多个声音。随着灰色的影子从它的身体里陆续剥离,秋千旁逐渐又围聚起了好几个鬼童。
    “小朋友,上山岗,采花去换新衣裳……”
    后面一段就是外语了,江藐听不懂。但通过烟圈看到的这幅景象再配上如此阴仄仄的小调,着实有些骇人。
    “嘻嘻……!”鬼童推着秋千,一次比一次用力。
    秋千越荡越高,最后形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围聚着的鬼童们见状更兴奋了,开始你一下我一下地轮番使劲推着秋千。
    糖纸人坐在秋千上,被它们兴高采烈地不断抛向空中,僵硬地丝丝抓住秋千绳。
    想也知道平日里它们是如何对待二宝了。摄了他的神志,又封了他的嘴,让他哭不出又说不清,而后成夜成夜地逼迫着他陪它们游戏。
    “这帮小王八蛋。”江藐咬牙骂了句。
    就在鬼童又一次用力将秋千送向空中时,只见糖纸人幻化的身形突然像能量不稳似的接连闪动了几下,逐渐开始变透明。
    江藐登时大惊,替身术出问题了?!
    糖纸人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个现象,有些发懵地松开千秋绳去摸自己的身体,紧接着身体一晃,径直从高空中摔了下来,缓缓飘落在地面,重新变为了一张糖纸。
    鬼童们的动作静止了,在看清原本的二宝居然变成了一张小纸人后,为首的女孩突然发出了愤怒的尖叫。
    怎么会?!江藐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火速冲往阳台看向天空。
    “操!”
    江藐一拳砸向窗台,拾了件衣服调头就往外冲。
    今儿还真是走背字!……赶上月食了!要知道他的替身术有七成借的都是月华,现下月亮没了,那还搞个屁啊!
    这会儿那只鬼童显然是被激怒了,张美兰家今夜恐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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