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到场的客人不算多,只有七八个和彭少怀的关系亲密的朋友。此时,宅子的大厅里已经点上了金色的大灯,金碧辉煌之间映衬得锈黄色的大理石砖分外好看。安亦晴走进大门,简单的扫了一眼厅内的布置,感叹一句,不愧是果敢王,眼光不错,整座宅子都不值得夺目却丝毫不显俗气。
    “段老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太阳打哪边升起来的?”刚从二楼走下来的彭少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段惊宁,连忙吼了一嗓子。
    段惊宁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斜睨了彭少怀一眼,“今天的太阳都下山了,你老眼昏花了是不是?”
    “嘿,你这人怎么不会开玩笑呢?我老眼昏花怎么了?你比我大十岁,我要是老眼昏花,你不得马上入土啊?”彭少华仍然是一身墨绿军装,脚上的黑色长靴走路时踢踢踏踏的响。
    “呸呸呸,什么入土不入土的?老子哪里招惹你了,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是不是?”段惊宁连呸三下,恶狠狠的瞪了彭少怀一眼,满脸嫌弃,:“当长辈的没有个长辈的样子,竟在小辈面前丢脸,我怎么认识了你这么个混蛋!”
    彭少怀看似步伐不快,但是确实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段惊宁的面前。他嘿嘿一笑,嬉皮笑脸的看着段惊宁揶揄道:“老段头,你年纪大了,看不惯我这个年轻人是应该的。我虽然是这群小家伙的长辈,但是却也只是哥哥辈的人物,哪像你哟,都成了爷爷了!”
    段惊宁瞪着彭少怀看了半天,张着嘴巴憋的脸色通红,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他一辈子什么都遇到过,什么都解决过,但是偏偏那这个混球没有办法。
    不得不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自从彭少怀出现之后,安亦晴没有打断他和段惊宁的谈话,直到两人谈话结束,她才礼貌的跟彭少怀打了个招呼。
    “彭爷爷,您一见段老就看不见我们了。”
    彭少怀一看是安亦晴,马上笑得见牙不见眼,“怎么会?大爷早就看见你这小丫头了,只不过好些日子没跟段老头吵嘴架,心里憋得慌。哈哈,小丫头你这是挑理了!”
    安亦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怎么会?您和段老吵嘴,我看的正起劲儿呢!”
    彭少怀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好!我就喜欢你这丫头的性子,说话带劲儿,不藏着掖着!好!对了小丫头,我家那臭小子今天跟我闹脾气,硬是不从二楼下来。你帮个忙,替我去劝劝他呗?”彭少怀一提起自己的孙子彭泽,就脑仁儿疼。
    安亦晴心中好笑,再雷厉风行的人物,也会有属于自己的软肋和细腻。彭泽,就是彭少怀的软肋。
    “好,我也正好想给彭泽检查一下身体。彭爷爷,他在哪个房间?”
    彭少怀心中大喜,连忙让管家亲自带着安亦晴上了二楼,并用殷切的目光目送着她离去。
    安亦晴走后,阮雪和夏浩两人跑到了休息区去吃东西,张玉生和华芸去结交各路人物,段惊宁看了看二楼,然后投给彭少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怎么这么看着大爷?爱上我了?”彭少怀浓眉一挑,臭屁的说。
    段惊宁没好气的白了彭少怀一眼,哼唧了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别人不了解你,难道我还不了解你?一肚子坏水儿!怎么?准备打小晴丫头的主意了?”
    “还没下定决心,缅甸公盘还没结束,一切都是未知数。”彭少怀双手负立,笑得张狂。
    段惊宁深深的看了彭少怀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老彭,作为好友我给你一个忠告,小晴丫头不是你以前接触过的那些人,她不一样。如果你想和她交好,就拿出诚意来。但是你要记住,她这丫头一向以心换心,别跟她耍心眼。”
    彭少怀垂眸不语,片刻之后,他抬头一笑,“如果这丫头值得,那我一定真心相待!”
    彭少怀和段惊宁的对话安亦晴并不知道,此时她正站在彭泽的房间里,跟他大眼瞪小眼。
    “你、你怎么进来的?”彭泽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安亦晴,颤颤巍巍的问。
    安亦晴一个白眼,“当然是走进来的。”
    “不、不是!我是说谁让你进来的?这是男人的房间!”彭泽脸色憋的通红,双眼圆睁,仿佛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你爷爷让我进来的。还有,我纠正你一个错误,从生理学上来说,你并不属于男人,充其量是个发育不完全的男孩儿。当然,如果看看你现在的外表,估计连男孩儿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个小屁孩儿。”安亦晴口齿犀利,谈笑间一波一波软刀子嗖嗖嗖直插彭泽的软肋。不知道为什么,安亦晴每次见到彭泽这副受了惊的样子,就想欺负他。唔,如果她能有个亲弟弟被自己这么欺负该多好。
    彭泽当然不知道安亦晴的恶趣味,但是看着她眼中散发的精光,动物的本能让他感觉到危险。
    “我不是小屁孩儿!我马上就要成年了!”危险归危险,该属于自己的名誉彭泽必须不能丢!
    安亦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柳眉轻挑,“你哪里像要成年了?”
    刚才还像只喷怒的小狮子一样的彭泽低头看了看自己,忽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是啊,我看起来就是个小屁孩儿!”彭泽嘟嘟囔囔,周身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安亦晴水眸微动,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她走到床边,挨着彭泽轻轻的坐了下来。
    “听你爷爷说今晚你不想抛头露面?”
    彭泽没说话,懒洋洋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安亦晴问。
    彭泽沉默,连呼吸都变得颓颓的。
    “是因为你的身体吗?你担心别人笑话你?还是怕自己丢了你爷爷和父母的脸?:”
    安亦晴注意到,自己说完这段话后,彭泽的呼吸停顿了一秒钟,紧接着变得急促又粗重。水眸中闪过了然,她知道自己说到点子上了。
    彭泽虽然身体发育的不好,但是他的心理却是个正常的十六岁的男孩儿。敏感、脆弱、尊严这些是青春期的孩子最在意的东西。青春期的孩子,受不得别人的嘲笑,受不得自己的缺陷,希望自己与众不同的同时却又希望自己不要比别人差。
    彭泽自小身体发育的不好,他一定因为这个问题曾经受到过外人的打击和嘲笑。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他是果敢王的孙子而惧怕他,甚至那些看不惯彭少怀的人,一定会借着彭泽的事情大做文章。
    安亦晴感慨的叹了口气,彭泽这个孩子,承受了太多普通孩子没有错遇到过的流言蜚语。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似乎听到了安亦晴的叹息,自尊极强的彭泽变成了一只暴躁的小老虎,浑身散发孤冷的气息。
    安亦晴惊讶的挑了挑眉,伸手一巴掌拍在了彭泽的脑袋上。
    “你打我做什么?!”彭泽大怒,捂着后脑勺抬起头瞪着安亦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打你?打你是轻的!”安亦晴斜睨了彭泽一眼,“就你这样的小屁孩儿值得我同情吗?我身边随便挑出来一个人都比你惨一百倍!”
    彭泽明显不相信,“哼!我才不信!你可是华夏国安家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有什么惨的!”
    “谁说我顺风顺水?前十九年我只是一个不知道父母是谁的孤儿。”
    彭泽猛的看向安亦晴,脸上带着不可置信。安亦晴的表情和语气太淡,淡到让他觉得她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没骗我?……”
    “骗你有钱赚吗?”安亦晴翻了个白眼,“我从小是孤儿这件事,整个京都都知道。去年我才认回安家的,在此之前,一直是师父把我抚养长大。我三岁记事,打从那时候起,我每天都要天不亮就起床,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大冬天的,我那无良师傅把我扔到光溜溜的冰道上让我玩命的跑,跟头一个接一个的摔,等我晚上睡觉时身上都变颜色了。臭小子,你自认为自己的经历太惨,受尽别人嘲讽,殊不知还有许多人比你经历的更多,受到的屈辱也更多。比如你爷爷,他从一个穷小子变成果敢王,所受到的痛苦是你无法想象的。”
    彭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带着迷茫,他直直的看着安亦晴,问道:“你小时候那么苦,是怎么挺过来的?”
    “挺?不需要挺啊!”安亦晴轻轻摇摇头,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袋薯片嘎嘣嘎嘣吃了起来,“虽然我是个孤儿,但是我有师父啊。那个老头子虽然在训练上对我严厉了点儿,但是平时他都特别疼我。还有药门的四大长老和小师叔,都把我当成亲孙女亲女儿一样疼爱。我知道他们都是真心爱我的,我再苦再累也要给他们一个安定的家。”
    “真心爱你?……”彭泽眨眨眼,嘴里重复着这句话。
    “唔,是的,就像你爸妈和你爷爷那样,真心爱着你。可以为了你,付出他们的生命。”安亦晴忽然看向彭泽,眼中的光华耀眼,“臭小子,你知道你有多幸福吗?你从出生开始就有疼爱你的父母和爷爷,这是我从小做梦都求不到的东西。”
    彭泽看着安亦晴的眼睛,在那双清澈的水眸中,他看到了一种让人心安的淡然和力量。他想不到一个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子,以前会受了那么多苦。
    渐渐的,他觉得呼吸顺畅了好多,自己心头压着的那块大石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
    不过……
    “可是,我的身体还是没恢复!我会给爷爷他们丢脸的!”彭泽又把脑袋耷拉下来,垂头丧气的说。
    安亦晴没说话,又是一个巴掌拍在了彭泽的后脑勺上。
    “你这女人怎么又打我?!”彭泽猛抬头,委屈的瞪着安亦晴。
    “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安亦晴翻了个白眼,“你爷爷他们希望的是你一生平安,就像你希望他们长命百岁一样!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爷爷和你父母不能再给你优越的生活和身份,你会觉得他们给你丢脸吗?”
    “当然不会!男子汉大丈夫,要靠自己才对!靠长辈算什么能耐!”彭泽立马反驳,人小志气倒是不小。
    “那不就得了!你不会觉得他们丢脸,凭什么就认为你现在这样子会丢他们的脸?!男子汉大丈夫,长得再帅又能怎样?让自己变得强大,能够好好保护家人,才是王道!做一个像你爷爷那样的人,才不枉此生!”
    彭泽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安亦晴,然后低下了头。在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破土而出,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
    当安亦晴带着彭泽笑眯眯的出现在彭少怀和段惊宁眼前时,一向大大咧咧的彭少怀忽然红了眼眶。
    “臭小子,你总算舍得滚出来了!”彭少怀一巴掌拍在彭泽的肩膀上,抬手使劲儿揉了揉他的头发。他的老眼中闪着莫名的晶光,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
    彭泽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将可怜的脑袋从彭少怀手中拯救了出来,“爷爷,小晴姐好不容易给我梳的发型全被你弄乱了!”
    彭少怀一愣,看了看安亦晴,又看了看彭泽,忽然笑了起来。
    “哟,这臭小子,终于认这丫头当姐姐啦?”彭少怀笑着冲安亦晴竖了一个大拇指,“小丫头,好样的!这臭小子可是个驴脾气,你能把他搞定,大爷我佩服你!”
    安亦晴浅笑的看着彭少怀,“彭爷爷过奖。这小子是个心性坚定的人,你不用太过担心。更何况有我开的那副药,半年的时间就能恢复正常。”
    彭少怀感激的看着安亦晴,点了点头,“你这丫头是我彭家的福星啊!走,我带你去见一见彭泽他爸妈!”
    安亦晴欣然同意,跟上彭少怀的脚步。
    彭泽的父母人都非常好,他们一直想见一见能够救治自己儿子的这位神医。当他们看到安亦晴如此年轻时,即便再有心里准备也吓了一跳。不过两人终归是果敢王的儿子和儿媳妇,能力和眼界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很快就接受了安亦晴的身份,热情的和她打得火热。
    安亦晴和彭泽两人聊天的时间不算短,此时已经七点半过了,宴会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彭泽的父母歉意的跟安亦晴道了个别,来到大门口开始迎接宾客。而作为这次宴会发起者的彭少怀,倒是成了甩手掌柜和大家聊得火热。
    “咦?好像有点儿奇怪啊!”忽然,跟在安亦晴身后的张玉生莫名其妙的嘟囔了一句。
    “张哥怎么了?”一旁的华芸疑惑问道。
    张玉生看了一眼四周,“小芸,你没发现今天晚上参加宴会的人有许多生面孔吗?”
    华芸四处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不妥,摇了摇头。
    “今天白天我特意留了个心眼,把参加缅甸公盘的人的资料都搜集了一份,虽然做不到过目不忘,但是最起码能记住百分之七八十。但是今天晚上参加宴会的人,有一小半是我没见过的。”
    张玉生对自己的记忆力非常有自信,虽然他做不到安亦晴的过目不忘,但是对于自己见过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些印象。今天白天他特别留意了一下拍卖场内的人,对这些人大致有了一个了解。但是现在参加宴会的,有一小部分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彭少怀举办的宴会,当然不会什么人都请,参加缅甸公盘的也得分个三六九等,所以有许多白天见过的面孔没有出现,这很正常。但是那些生面孔是哪里来的?
    正在和段惊宁聊天的安亦晴忽然转过身,回答了张玉生这个问题。
    “今天是缅甸公盘第一天,只是明标而已。很多人对明标并不感兴趣,只会在暗标开始的时候出现。所以玉生哥你觉得他们脸生是正常的,因为他们白天根本就没去玉石城。”
    张玉生和华芸恍然大悟,原来竟然是这样!
    是了,参加缅甸公盘的人未必是真的懂赌石,有的只是收到了请柬来看看热闹,或者打算花点儿钱玩玩刺激。明标太过沉闷,的确不如暗标来的刺激和爽快。
    了解到了这点,张玉生开始着手于这些生面孔的身份来历,争取在宴会结束前弄出一份详细的资料交给安亦晴做参考。
    这时,宴会厅的大门口出现了一些轰动,正被段惊宁拉着四处介绍的安亦晴转头向门口看了过去。
    一袭白衣,如诗如画,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带来一片阳光。这样的男人,除了段瑭,不可能再有别人。
    今天的段瑭仍然一身白色唐装,似乎他的世界中只有白色。在段瑭的身后,一身黑色西装的阮皓冷峻着一张脸,一步不离的跟着。
    段瑭的长相实在太过俊朗,刚一进门,就吸引了一大群女人。在得知他的身份是欧洲黑道龙头霸主沐云会的当家时,又是一阵不要命的惊呼。
    这样的男人,帅气、多金,温和,任何一个女人都想把他搞到手。
    然而,此时这位众人眼中的香饽饽,满心满眼只有远处的那个戏谑的看着自己的女子。
    “啧,段瑭哥看小晴的眼神都快化成水了!如果没有顾将军,小晴和段瑭哥真是天设缔造的一对啊!”坐在休息区胡吃海塞的阮雪嘴里叼着叉子,一会儿看段瑭,一会儿看安亦晴,不住的感叹。
    “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要是顾将军知道你这么说,他不会让你好过的。”夏浩连忙给阮雪使了个眼色,即便这是远在缅甸,他也觉得手眼通天的顾夜霖能够收到消息。
    爱炸毛的阮雪不仅没生气,反而马上闭紧嘴巴四处看了看,生怕这里会出现顾夜霖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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