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族老的长剑登时折断,猛地朝后面撞去,撞到墙壁时才停止,朝天喷出一口热红的血。
    这三人好刚强的灵力!
    老夫人惊讶地看着这场快战,这三人中,两个人是归虚期,一人甚至只有归元期顶峰,刚才出手那几个族老都是归虚期,应该碾压他们才对,怎么还会输?
    来不及多想,老夫人没看那几个落败的族老一眼,喝问这三人:“你们到底是谁?”
    那三人不善地看向老夫人,边上那人扯开蒙着的黑面,露出一张古铜色、脸带长疤的脸:“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陷阵营姜天霸。”
    “冲阵营姜天辰。”
    “星阵营姜天信。”
    主院里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天南姜家以军武治家,为抵抗魔族,他们把麾下族人分成七个军营,这几个名字,主院里的人都听过,天南姜家有十四英帅,他们骁勇无比,不知打退了多少次魔兽潮,声名斐然,几乎能代表整个天南姜家。
    这十四人轻易不会离开黄沙关,今天居然一来就来了三个……他们自小就同黄沙关的魔兽为敌,实战能力极强,难怪刚才的几个族老打不过他们。
    老夫人再瞧不起落魄的天南姜家,但面对这三人,倒也不好太拿乔,那几个废物伤了就算了,她沉声道:“三位远道而来,进去喝口茶吧。”
    言语间竟是半点没提姜如遇的事情,也半点不提刚才叫人动手的事。
    姜天信眸色一沉,她这是想平淡地揭过此事?他掌心灵力探查过姜如遇的身体,已然发现身体里边修为废了九成九,在这种孱弱的身躯里,甚至还留了老夫人霸道的掌力。
    她真是半点都没给人留活路。
    姜天信注了一道温和的灵力去温养姜如遇的经脉,心下一沉吟,现在如遇身上的伤,只能拿极品灵药才能修补。但是天南姜家早不复以往,在灵药方面少之又少。
    姜天信计上心来,道:“凌火道君,喝茶就不必了,敢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抱着姜如遇,对上老夫人难看的脸:“天南姜家和上陵姜家互换血脉的事,我们已经知道,这不过是当年的一场阴差阳错,如今你们的孩子囫囵完整回家,我们的孩子却被你们折磨成这样,凌火道君,你总要给个说法。”
    姜天信修的古怪功法,说最后一句话时如仙鹤长鸣,院内所有人都感觉耳朵一痛。
    “说法?”老夫人修为高深,视姜天信的功法为无物,阴阳怪气道,“你觉得哪里不对,想要什么说法?”
    姜天信幽冷的鹰眸看向另一边躲得好好的姜扶光。
    姜扶光害怕地把身子往姜夫人怀里躲。
    她眼神躲闪,不知在害怕恐惧什么,除开恐惧的神色,姜扶光面露红光,气色上佳,反观姜如遇,短短的时辰内被老夫人打了一掌,两爪……连修为也废得一干二净。
    她那件素雪色的衣衫几乎已红白相间,血色辉映,脸上半点色彩也无。
    姜天霸看着就来气,都这样了,这群高高在上的上陵姜家人还认为如遇占了他们的便宜?!
    姜天霸刚才已然听到上陵姜家的人怎么欺负姜如遇,只是当时来不及赶过来。他粗声恶气,先姜天信一步道:“两家抱错了孩子,是孩子的错?你们怎么不怪自己当初蒙了心瞎了眼,要怪当初眼睛都没睁开的孩子贪图你们家的富贵?”
    “同样是抱错的孩子,你们怎么不打杀你自家的人?”
    难道就因为天南姜家没上陵姜家富贵,所以姜如遇就是假千金,就活该被他们一口一个欠姜扶光的?
    姜天霸生就一双豹眼,他越想越气,猛地举起自己的黑精锤,砸到主院地板上:“今日不给一个说法,霸爷砸了你们的院子!”
    “我看你敢!”老夫人仗着修为,没理也气状三分,她又自持自己都是对的,强词夺理道:“你们天南姜家地处偏僻,有多少修炼资源?扶光在你们那里被养了二十年,这二十年能得到什么好培养,难道不是被耽搁了前程?这姜如遇白白受了我们上陵姜家的资源,修炼到了凝丹期,难道不是占了便宜?我们上陵姜家的精妙功法,她该学吗?配学吗!”
    “放你的鸟屁!”姜天霸往地上啐了一口,“要早知道不是你家的人,谁会愿意待在你家被你们养,你真以为你们是什么精贵的狗尿苔?就连我霸爷,一站在你家的院子里都闻得到骚臭味,要不是有事,你当霸爷我乐意来?”
    “你们上陵姜家也别揽功,嘿,如遇在你家修到凝丹期不假,可你家其余同辈怎么没一个修到凝丹期的,所以修到凝丹到底是靠如遇自己更多,还是靠你们家更多?!”
    老夫人一时语塞,阴鸷的双眼一转,她这些年在外游历,确实也没听过除了姜如遇外,上陵姜家还有其余天姿过人的修士。
    姜天霸把自己的那对铁锤抡了个圆,恶狠狠对着姜扶光道:“更别说,我们如遇学了你们家的功法,这个姜扶光难道就没有学我天南姜家的功法,她现在一身修为难道不也远超出一般人?若论公平,让她也一并还回来!”
    姜扶光闻言哆嗦一下,她听过姜天霸的名声。这个姜天霸当初和她也没多少交集,但是姜天霸脾气暴躁、下手黑辣的名声在天南都赫赫有名。
    还功法……那不也是要废修为?姜扶光下意识摇头,她不要被废修为。
    如果修为被废,重头练起当真难如登天。她不幸被换到一个穷家,已经够凄惨,现在绝不能再被废修为。
    姜扶光哀求地抓住姜夫人的衣服,又可怜巴巴地看向老夫人,完全忘记刚才自己如何冷眼旁观姜如遇被逼着自废功法。
    老夫人自然维护亲孙女,狠狠瞪眼:“你敢!扶光是我亲孙女,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让你们全都走不出这院子。”
    “这就现了原形?如遇学了你们的功法,你们就要逼她自废功法,姜扶光学了我们的东西,你们就说算了!”姜天霸暴怒,“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所说的公平?依霸爷看,不叫公平,叫仗势欺人还差不多!”
    姜天霸的气度本不至于和一个女孩儿计较,但一来是上陵姜家的人把姜如遇逼得太狠,下手太黑,二来也是姜扶光当初做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惹得姜天霸看不起。
    老夫人辩驳不过姜天霸,脸上青白交加,她太久没遭到这样的忤逆,今日却接二连三碰到。
    她见自己不占道理,就想干脆使用武力。
    她可是返真期的凌火道君——足足高出这三人的归虚期一个境界。她刚才不动手,是还顾忌着天南三十二家。
    姜天信看老夫人浮现杀机,他比姜天霸行事要周全,虽不怕动手,也道:“道君若要动手,我兄弟三人奉陪到底,但——”
    “我天南姜家人丁稀少,如遇心性坚定,天资上佳,身具凤凰灵血,我天南姜家下死令一定要带回她,做下任家主备选。故而,天南姜家耗费能用五十年的灵石使用空间阵法,让我兄弟三人立即来此接她,如果我们三人接不回她,阵法还没关——天南姜家哪怕倾巢出动,也必要讨个说法。”
    凤凰灵血?
    老夫人脸色一变。姜如遇在上陵姜家多年,他们并未发现她身具凤凰灵血,听闻天南姜家的功法特殊,如果天南姜家人身具凤凰灵血,修习速度将一日千里。
    老夫人想到初代天南姜家人中就有一位身具凤凰灵血的人,那人惊才绝艳,一举开创天南姜家的功法,修真界无人不服——只是因为他实在太惊才绝艳,写出的功法潦草无比,七分看天赋,三分看功法,只适合天才,不适合一般人修炼,再加上种种原因,天南姜家渐渐败落。
    老夫人虽久居高位,但一想到如果今日被她打了几掌的姜如遇……若是像当初那位天南姜家人一样修炼快速,以后成了气候来报复她可怎么办?
    幸好,她修为全废,再想练回去比登天还难。修真界从没废了修为后还爬得起来的人,她废了!
    族老们不像老夫人这样乐观,姜天信的话说明姜如遇极被看重——如果今日被欺辱的只是一般小辈,或许天南姜家会不敢和上陵姜家对上。但今日遭受欺辱的有可能是他们看好的下任家主——身具凤凰灵血的小辈,谁肯轻易罢休?如果今日谈不好,天南姜家那十四位倾巢出动,强如上陵姜家也得伤筋动骨。
    他们可是在黄沙关浴血奋战多年,个个都是猛虎恶龙一样的好手。
    原本,今日谁也没想到远在天边的天南姜家今日能赶过来,所以纵着老夫人,但没想到一来就来了三个煞星。
    头顶的空间阵法果然传来赫赫余威,似乎随时能跳出天南姜家的一干精英——而上陵姜家还有好些高手没回来!
    今日敌强我弱,绝对不能动武,姜家家主转瞬定好策略,他分开族老走上前:“三位息怒,我们并非刻意戕害贵家女孩儿,不过是有些误会……”
    姜家家主斜向姜扶光,看到她的憔悴神色、衣衫的破败后,心中生怜:“扶光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连件好衣裳都没有,身上也有旧伤,让我们实在忍不住心疼。她的祖母凌火道君才以为她在天南姜家受了虐待,又看你家女孩儿在我家原本被养得这么好,不免对你家女孩儿没太多好脸色。”
    又不免喟叹:“实不怪家母,扶光身上的旧伤和破衣服,着实令人忍不住多想。如遇现在的伤情,我们本该致歉,可我家扶光也受了不少委屈。我们上陵姜家同天南姜家虽无亲故,却同是正道名门,闹得太僵委实不好。如果没有误会,合该两个姜家各打一大板,将此事揭过便是。”
    姜家家主也知道刚才老夫人逼姜如遇逼得太过分,但他心疼姜扶光受了委屈,心里本就憋气,便不想给姜如遇争个公平待遇。
    姜天信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话,忽而皮笑肉不笑地冷道:“如果我说其中有误会呢?”
    他锐利双眸猛地刺向姜扶光,姜扶光咬紧下嘴皮,眸子慌慌下低。
    第5章 二十年如遇五
    姜天信比他两个哥哥姜天霸、姜天辰要稍文弱些,但九尺高的汉子说话掷地有声,话一放出来,就能在地面砸个窟窿。
    他不这样说还好,话音一落,反倒更把老夫人的怒火激扬起来。
    老夫人一个用力,将手中龙杖恶狠狠地往地下一杵,胸口气得不断起伏,切齿道:“能有什么误会?!”
    她阴冷的视线锁定姜天信:“扶光一回来,胳膊、腿上全是伤印,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可谓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你们天南姜家好歹也是曾有过姓名的世家,堂堂小姐成了如此,你们还敢腆着脸说其中有误会?真是大言不惭!”
    她说到激动处,厉声道:“只要一想到扶光在你们家所受之苦,别说让姜如遇废了周身修为,我便是食其肉、寝其皮都觉得不为过!”
    姜如遇被姜天信拉着才站得稳,青黑的秀发逶迤在腰际,两缕散发垂在如缀点点红梅的素雪锦衣上,老夫人如刀似剑的话落在她身上,她好像已经习惯这样的指责,面容仍然极淡,一丝痛苦迷惘都未曾显露。
    姜如遇只是在想,原来是迁怒。
    无论是梦里的那个姜如遇遭受的一生的羞辱,还是现在的她遭受的刑法,都不是因为她们做错了什么,而只是因为迁怒。
    因为姜扶光过得不好,所以就要她姜如遇过得更差,才能舒缓爱姜扶光的人心中的恶气。
    因为她是所谓的假千金,吃了他们家二十年的饭,所以迁怒在她身上,他们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能在折辱她之后再大大方方说出来宣告众人:看,这人偷窃了扶光的人生,她落到今天的下场,是咎由自取,我尚且觉得不够解气。
    姜如遇想通了其中原委,或许是因为一颗心已经冷无可冷,她反而有一种解开谜底、拨云见日的开朗之感。
    她已经习惯被这样对待,姜天信握着她的手却猛然发紧,薄薄的衣服下青筋毕露,他在天南也听过凌火道君护短的名声,但没想到她护短已经护到了置他人性命于无物的地步。
    她孙女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是草芥?
    姜天信按捺住性子,沉声道:“凌火道君,你既然以为我们天南姜家折辱了你家的孩子,以道君之能,彻夜飞行、翻山越海打上我天南姜家,将折辱你孙女的人抓出来出一口恶气难道不好?如遇在此之前同令孙女素昧平生,你不来我们天南姜家讨要说法,抓住一个无辜弱女撒气,这就是道君你的宗师气度?这就是上陵姜家的家规门风?”
    “世人说我天南地区地处偏僻,民风彪悍,不知礼仪教化,怎么今日连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都要我们来教给你们?!”
    上陵姜家的族老们闻言,面皮薄一些的只将眼望在地上,面皮厚一些的,等姜天信如虎豹一般锐利的眼逡巡到他们眼前,他们也心中一赧,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别开了头,不敢和他对视。
    天南姜家的男人们身形高大,周身黑衣,面容呈现健康的小麦色,穿着比起中陆一带的人,要有些异域风情,而上陵姜家这些面皮白净、看似知礼守仪,却做出聚众迁怒无辜弱女的事。
    不得不说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老夫人话语一噎,将眼一瞪,她强势惯了,没理也横三分:“你们家犯下的事,你们家的人担了这个责又如何!收拾了这个鸠占鹊巢的人,我再打上你们天南姜家,有何不可?!”
    姜天信看她没理也强辨三分的模样,冷笑不已,天南姜家虽然落败,但是也不是老夫人说打上门就能打上门的,这恐怕才是老夫人欺辱如遇的真相。
    他道:“如果道君打上我们天南姜家,发现我们天南姜家没半点苛责令孙女,今日之事道君怎么说?堂堂凌火道君,敢不敢担起错怪了如遇的责任?”
    老夫人一辈子强势,最受不得激将法,当即道:“有何不敢?”
    姜天信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快言道:“那道君可看好了!”
    他一只手扶住姜如遇,另一只手在空气中一拍,灵力激荡而起,将他右臂上的衣服全数吹起,露出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只见胳膊上密密麻麻全是纵横交错的伤口、狰狞着、颇为骇人。
    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姜天信是天南姜家星阵营的主帅,修为不俗,怎么也有这样的伤口?
    姜天信看着面色各异的众人,再略过已经低下头的姜扶光,冷哼一声道:“诸位应当知道,我们天南姜家世代镇守黄沙关,同魔族、魔兽为敌,魔兽五年进攻我们一次,黄沙关内的妖兽更是数不胜数,在战场之上,我们的武器折了卷了是常事,但难道武器卷了我们就得坐以待毙?”
    他面庞中流露出在战场中厮杀时的血气和傲然:“我们天南姜家的人没那么好杀!我们世代练体,天南姜家人人都是体修,身为体修,我们自己尚且拿刀戟往自己身上戳,皮肉伤受的越多,忍受度越强,练体功夫也就越强!”
    “我们谁不是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道君责怪我们使令孙女身上有这样的伤口,敢问,我们不传授练体功法给令孙女,要眼睁睁看着她在危险的黄沙关无自保之力,如羊入狼口?”
    这绝不可能,他们天南姜家的人是孤勇的狼,而不是羊。
    只是姜天信可真没想到,这其中出了一个姜扶光,拿练体的苦来作为在天南姜家受了苦的佐证……以此来作为自己在外吃了太多苦、惹家人心疼的筹码。
    姜天信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太有说服力,更何况,姜天霸和姜天辰也一脸不屑的撩开手臂上的衣服,同样的,他们身上也全是伤口。
    姜天信、姜天霸、姜天辰作为军武治家的天南姜家三位主帅,自然不可能有人敢蓄意虐待他们。
    这么看来,伤口的来源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因为虐待,是因为练体……
    老夫人怎么能接受这个说法,她强辩道:“练体功法的确会使人受伤,但是,哪个练体的人没有治愈伤口的灵药,又怎么会留下旧伤口?你们是否苛待了扶光治伤的灵药?”
    “呸。”姜天霸真真忍不住了,“谁稀罕苛待她,我们无缘无故苛待后辈做什么?你们以为,人人都和你们一样?”
    姜天霸心底真是憋气,他总感觉这上陵姜家的人太端着,好似他们家的姜扶光是什么金贵的公主,在天南姜家这个败落的世家被养大后,公主回宫,被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拉着检查,看看公主有没有在外被养大她的家庭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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