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闻这个姓,有那么多阴差阳错,有那么多巧合。
    在西川出身的他哥,才会来到建京,在他身边生活那么多年。
    闻舟尧:“好了进去吧,别太晚回去,我交代过林烁了,你要太晚没回家我可是会知道的。”
    “还给自己埋眼线。”林俞说:“林烁能答应你也是吃饱了撑的。”
    “别惹事,别出头,别太辛苦。”闻舟尧弹了弹他的耳垂,“哥走了。”
    林俞嗯了声。
    闻舟尧打开车门,侧身上车。
    “哥。”林俞突然叫住他。
    闻舟尧回头。
    林俞笑笑:“一路顺风。”
    人生本是这样,活了两辈子的林俞更懂这个道理,聚散离别本是人间常事。
    他们都在长大,有的人不得不离开,有的人不得不留下。
    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各自的人生路途要走。
    闻舟尧一个星期没有回来,两个星期依然没有回来。
    林俞总能收到他寄来的东西,彼此也知道对方的近况。
    闻舟尧毫不意外拿了全市第一的消息还是林俞电话里告诉他的。
    闻舟尧在整个暑期的最后几天回了一趟建京。
    为了给他父母迁坟。
    那是连续了好几天的雷雨天,他打着伞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林俞总觉得他像是离开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看着他的脸,都能看出比离开时更分明利落的下颚轮廓。
    那样的变化,是他在建京按部就班这么多年都不会形成的。
    闻家这次和十来年前毫无消息的情况完全不同,来了很多人,多到林俞一个都不认识。
    闻家的老爷子,也就是闻舟尧的爷爷都来了。
    带着自己的儿女祖孙,去老太太的院子磕头。
    老太太倒是淡定,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看着闻舟尧感慨说:“这孩子不容易,如今好了。他爸妈也是顶好的人,走得早了些,如今能落叶归根,终归是件好事。”
    闻老爷子提起早逝的儿子,亦是满脸沧桑。
    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在西川那种复杂的环境中保存下一大家子,世事轮换,没什么看不明白的。
    他对闻舟尧那种打从心底里的遗憾和疼惜骗不了人。
    最后当着老太太,当着林柏从和杨怀玉的面说:“我知道舟尧这孩子在林家长大,这辈子都会是你们林家的孩子,林家对我们闻家有大恩。但我到底是自私了些,远山还在的时候,我就将他安排到了建京,父子多年不曾见上一面。如今到了他这一辈,有心弥补却赶不上时事变化,终究是错过了这么些年。今天我只能厚着脸皮来这儿,请求你们全我老头子一片心愿。”
    闻家的人做事周全得体,老太太是满意的。
    毕竟两家虽然没见面,但联系一直都有,这个认不认回,哪有那么明确的界定。
    闻舟尧从头到尾都姓闻。
    林柏从和杨怀玉拿他当亲儿子,那是父辈的交情,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喜欢闻舟尧。老爷子带着一家老小走这么一遭,那是礼数,是老爷子放心底里的感激。
    闻家盘踞西川多年,林家对闻舟尧的未来只有建议从不干涉。
    但林俞知道,走到今天,如果没有他哥自己点头,连闻家都是不能安排左右的。
    那天晚上,林俞像小时候一样,盘腿坐在他哥床上。
    “学校定了啊?”林俞问。
    闻舟尧点点头,手里拿着的是林俞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一钢笔,好些年前的东西了,好像是林俞小学四年级一次文艺汇演的奖品。
    闻舟尧:“k大,渠州靠北。”
    “那么远。”林俞想了半天最后也只感慨了这么一句说:“国防k大可是全国排名第一,出了名的管理严苛,估计一年到头都收不到你丁点消息。”
    “有假期就回。”闻舟尧说。
    林俞点点头嗯了声。
    林俞搜罗自己的记忆,却是想不起来上辈子闻舟尧上的是什么学校了。
    可不管在哪儿,至少这个时候他没有回归闻家,没有给父母迁坟,没有这种两家支撑的底气,没有随时回头就能落脚的归处。
    他的路走得一样,但又远不一样。
    林俞是替他高兴的。
    闻舟尧背上行囊离开建京,也算离开西川的那天,林俞没有去送他。
    因为他要临时出差,前往隔壁市谈一笔单子。
    闻舟尧早熟,林俞本就是个成年人。
    他们都在往前,到了一定的年岁和时间段,都不再把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当成是必然。
    老太太都说:“你哥这一走,咱们家乖仔像是一下子长大了。”
    林俞腻着老太太说:“那必须啊,早就不小了,小孩子脾气不得藏起来啊。”
    脾性收起来,挂念都放心底里。
    把彼此都放在牵挂的那个位置,又各自转头,奔着自己的路而去。
    这才是成长的必然,也是代价。
    第46章
    林俞的年少时期随着闻舟尧去上大学开始正式终结,意玲珑也从一家普通的家居门店到半年就开了第一家分店。那是兵荒马乱一样的一段时间,林俞只能从偶尔的间隙中收到关于闻舟尧的滴消息,自己更是像陀螺一样停不下来。
    那一年直到年终,林俞才知道闻舟尧留在了渠州的消息,他没有回来过年。
    说是有一个为期两月时间的冬季拉练,闻舟尧报名参加了。
    大哥不回来,全家都以为林俞会不开心。
    但他没有。
    他托人捎去了两件冬衣,一块意玲珑获得的全市创意奖牌,包括一大包年货。
    然后不到一周时间,他拿到了一颗子弹壳。
    用一根银链子穿好,放到阳光下会闪银光的这么一件小礼物。它像是有千斤重,承载的是跨过千里的距离,是林家大哥不足为外人道的胸怀沟壑。
    林俞从不打听他在外做的事,也不追究他足下丈量了哪些土地,跨过了哪些山河。
    他只是拿着那张和子弹壳放在一起的信纸,看着上面那句:“在家乖一,哥明年过年再送你一颗星星。”
    林俞知道是肩上的那种星星。
    他小心把信纸折好,放进从小到大收集小物件的铁盒子当中,转头跨进了新的一年里。
    闻舟尧从不食言,不到四年的时间内,林俞的铁盒子里一共放了五块章。
    每块都有细微的差别,但又大体相同。
    闻舟尧的大学上得和别人不一样,林俞闲了也细细数过,这几年下来,闻舟尧一共回来了三回,每次见面最长不超过两天。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中途偶尔还得去趟西川。
    林俞真正面对面和他坐下来,闲话的时间一次都没有。
    甚至好不容易有一回闻舟尧有半天停留时间,林俞人刚好在南方赶不回来,就这么硬生生错过。
    好像初高中那几年慢悠悠的时间,再也一去不复返。
    不仅仅是闻舟尧,也包括林俞自己。
    他觉得这几年自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一直不停地往前赶,从一家分店到不断扩大,意玲珑用几年时间一跃成了家喻户晓一样的存在,涉及范围之广,是林俞上辈子都未成达到过的高度。
    有人眼红也有人意外。
    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这所有成绩的背后,老板这一年才刚满十八岁。
    十八岁的林俞是平和的,意玲珑那么大的担子压在肩头,成了最好的打磨工具。
    将林家最小的这颗珠子磨得圆润光滑,乍一看,温和内敛得不像是十八岁刚成年的少年模样。
    他斯斯文文地在鼻梁上架起了边框眼镜,身高停留在了一米七八左右。
    皮肤白,彻底长开后轮廓清晰但不显得凌厉,待人疏离得体有边界。在外偶尔披着正装人模人样,在家休闲,趿拉着拖鞋往院子一躺,一步都懒得动弹。
    “你这是又被哪个家伙给蹂躏了?”林曼姝端着一笼新出的糕从院子门口跨进来,见着懒洋洋晒太阳的林俞问道。
    林俞半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头疼说:“别提了,还是上星期那几个人,说好的交货时间一拖再拖,我人亲自去站那儿了,还有一箩筐理由等着我。”
    林曼姝走过来,随手捏起一块红豆糕塞他嘴里。
    然后又把他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来说:“在家还戴这东西做什么。”
    “平光的,做做样子。”林俞从躺椅上坐起来,自己去笼屉里拿心,随口说:“显成熟的利器,长得年轻我有什么办法。”
    “是显得嫩。”林曼姝作势上下打量他,然后说:“一取了学生气太重。”
    平日里的穿着细节决定了他和人谈判的结果,所以林俞这两年在外很少穿得休闲了。
    林俞边吃边问林曼姝:“奶奶干嘛去了?我上个月托人从西北那边带回了一批虫草,说是治疗肺虚效果不错。”
    “找隔壁几个老太太唠嗑去了。”林曼姝叹口气,“老太太这是年纪大了,再好的东西也没什么大作用,小毛病多。”
    林俞没再说什么。
    他们一年年长大,老太太自然一年年衰老。
    这两年尤其明显一些。
    林烁上了本地的大学,林皓成绩太烂,如今专心帮着二叔打理手头上的生意。
    林柏从这一年担任了建京工艺美术行业协会理事,也是行走于各地开办解说教学,还做起了一场弘扬传统手工艺文化比赛的评委。
    林德安已经很久没有说过他臭讲究了。
    林俞如今已经不是俞小师傅了,他是林家木雕的正式传人,手里一年会接一到两个大型木雕作品单子,一个成品一般就要耗时几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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