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姐摇头,“这是周先生弄来的,我也不清楚。我也没看见那些合同。估计他朋友也是看他的面子才给他的。”
    “那个车主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我不知道,周先生没说过。”
    “那对方的电话呢?”
    朱秀云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你是不是碰巧看到过那个电话号码?”
    “是。”朱秀云低头看着自己的包,隔了会儿才抬起头,“现在周先生不在了,我说了也没什么关系了。那个女的有一次来我们公司,她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她说周先生不回来,她就不走。那天周先生不在,我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可我也没办法啊,后来我想起来,周先生说,他去找车主谈事情了,他出门前给那个车主挂过一个电话,”她说话时,有些心虚,“我那时候急着想找他回来,就让接线员帮我查一下之前往外拨的那个电话……”
    “然后呢?”
    “接线员给我拨了那个号码,可接电话的是希云小姐。”
    “希云?”银娣吃惊地问。
    朱秀云点头,“她有几次打电话来公司,所以我听得出她的声音。那次我问她是不是希云,她也承认自己是。我问她,周先生有没有在她那里?她好像很奇怪,她说,我爸去上班了,怎么会在家里?”
    “你是说,周先生实际上是打了个电话回家?”
    朱小姐点点头。
    “你问过他吗?”
    “我没问过他,他也没跟我提起过。我想也许有些事,他不想让我知道。”
    夏秋宜坐在大姐的床边,等了二十多分钟后,大姐才慢慢苏醒过来。
    “沈玉清!”大姐一睁开眼睛就咬牙切齿地叫着他太太的名字,这让他再次肯定,他是不能让大姐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
    “大姐,王医生已经来过了。他说你的伤口不大,其实只有很小的一个口子,他给你敷过药,休息几天就好了。”
    “很小的口子!”大姐朝他瞪眼。
    “你也真是的,你知道玉清最在乎的就是阿泰,你还这么乱说话,她怎么可能不急?”他尽量好言好语。
    大姐白了他一眼,“我管她在乎谁!她儿子杀了子安,她现在还想来杀我……”
    她想坐起来,但脑后的伤口迫使她立刻躺了下来。
    “你快躺下吧!”他嫌恶地看着她,这女人要不是自己的亲姐姐,他早就把她扔到大街上去了,“你要不是胡说八道,她也不会这么对你!你说阿泰杀了人,这话能乱说吗?”
    “就是他!不然你们为什么一头把警察送到巡捕房,另一头又把阿泰送走?”
    “那警察是有疑点,出事那天晚上,有一段时间,墓地那里只有他一个人!谁告诉你我把阿泰送走了?我是让他去广州见一个客户!”
    “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我是不信!”
    “大姐,我再说一遍,阿泰不是凶手,你说他怎么可能杀了周子安?他们关系一直都很好。”
    看到大姐在冷笑,他清了清喉咙,“好吧,我长话短说。大姐,你没有证据证明阿泰是凶手,就光凭我们送走他这一点吗?那也太薄弱了,哪个警察会信你的话?”
    “南京来的那个警察,他会信的,他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他没这么想,如果他没有怀疑阿泰,你们不会惊慌失措地把阿泰送走,还说什么让他到广州去见客户的鬼话,好,我也承认,我没证据,”大姐笑,“但只要我活着,我会一遍一遍向我认识的每个人重复我的想法,只要我活着。当然,看你老婆的架势,她是不打算让我活了。”
    她指指自己受伤的头,“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我要是死了,人人都知道她是在杀人灭口。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告诉希云了,你们除非连她也一起杀。”
    搬走。
    云。
    “什么杀不杀的!谁要杀你!”他恼火地打断了她的话,“是你自己说话没分寸!惹火了玉清!好了!我明说了,你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等你好了,你就”
    “让我搬走?我住哪儿去?”
    “我给你买房子!不过”
    他再度靠近她的床,“如果你在外面胡说八道,别说房子没了,连女儿都没了!”
    “哎呦,还威胁我!什么叫女儿都没了?”
    “我会把你关进疯人院,让你一辈子待在里面。你别想出来,更别想再见希”他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两条路,你自己考虑吧。”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他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但当他转过身来时,发现她的眼睛睁得很大。
    “我要带花园的洋房。”她道。
    他笑了笑,“可以。”但他还是不放心,“你得保证以后不再胡说八道。”
    “好吧。等我走了,你就可以让那两个穷亲戚留下来了。”她阴阳怪气地说。
    “那我们就算谈妥了。你好好休息。”
    他去拉门的时候,她又叫他。
    “夏秋宜。”
    他转过头来,一只鞋子扔在他身上。
    “你这个怕老婆的废物!滚!”
    大姐用尽力气吼出这句话后,倒在了枕头上。
    朱小姐才刚走出夏宅,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她一回头,发现是之前一起吃过早点的夏家姑姑。
    “原来是姑小姐。”她停下脚步。她对这位年轻的长辈印象很好,不仅漂亮文雅,而且平易近人。希云也漂亮,但总有点高高在上的感觉。
    “你好,朱小姐。我想问你一件事。”姑小姐走近她。
    “什么事啊?”
    “你有没有听说过张慧真这个名字?”姑小姐问道。
    这个名字她完全没印象。
    “我没听说过。”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沈素珍原来住在哪里?你刚才的那份合同里并没有写明她的住址。”
    这位姑小姐特意追出门来,就是为了问这两个问题吗?她为什么想知道这些?她为什么如此热心?真奇怪。
    姑小姐大概看出了她的疑惑。
    “朱小姐,不瞒你说,我跟哥哥到这里之后,周太太就没给过我们好脸色。周先生的事,她怪在我们头上,说是我们带来了霉运。”
    “胡说八道!”她完全相信姑小姐的话,因为她自己也有亲身经历,“你别理她!她也这么说过我。自从她知道我是个寡妇后,就一直让周先生解雇我,说只要有我在,公司就不会有发展。每次看见我,她也一样没好脸色。唉,现在还让她说中了!真是的!”她想想就生气。
    “所以啊,”姑小姐道,“我想尽快找到周先生被杀的原因……”
    “可周先生被杀的事,不是应该巡捕房来管吗?”
    姑小姐笑,“我是想找找线索,然后告诉巡捕房,如果他们能快点抓到凶手,那我也能出口气了,你说是吗?”
    她听到这句,马上道:“姑小姐,你想问什么尽管说,我能帮你的一定帮。周她。先生已经死了,那女人也不是我的老板娘,我才不怕她呢。”
    姑小姐笑着朝她点头。
    “那你先告诉我沈素珍的地址。”
    “地址我是不知道,但我有她的电话号码,我给她打过电话,但从来没去见过”朱小姐翻开手提包,从里面翻出一本线装簿子出来,翻了一会儿,找到了她要找的电话号码,“就是这个。”她毫不犹豫地撕下那张纸给了姑小姐。
    阿泰火冒三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他实在不明白,母亲怎么会把他当成杀人凶手,她就这么看待自己的儿子?是!他过去是闯过几次祸,也曾经把人打伤过。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去杀人!而且还是周子安,不管怎么说,撇开亲戚关系,他们也算比较投缘。他怎么会杀他?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杀人。”他耐着性子说道。
    可惜母亲根本不相信他。
    “那你说。你向我要那两千块是干什么用?”母亲问他。
    “我缺钱了。就这么简单。”
    “那你跟张慧真是什么关系?”
    他笑着摊手。
    “我跟张慧真?我跟她能有什么关系?好吧,她对我是有点意思,她对谁都那样,我可不想跟她这种女人有什么关系……”
    父亲正好进来,阿泰抬眼看看母亲,他知道母亲明白他在说什么,“总之,我跟张慧真没有任何关系。”
    “她怀孕了,你知道吗?”母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是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连碰都没碰过她。”
    母亲看着他,“有一次,我看见你开车带她一起回来。你们有说有笑的!”
    “这算什么?她出去见朋友,我在街上正好碰到她,就把她带回来了。”
    “她去见朋友?她去见什么朋友?”
    “我怎么会知道?她又没告诉我!”
    母亲叹气。
    “阿泰,如果你不跟我们说实话,我们怎么帮你?”她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他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他觉得再争辩也是白搭。
    “你们问我的话,我都回答了,我也告诉过你们了,我没杀过人,也没偷过什么烟土。我跟张慧真也没任何关系。我当然更没写过什么恐吓信!我都说完了,随便你们信不信。我现在累了。我要回房休息。”他去拉门,还没等母亲叫他,他就大声喝道,“别烦我!”
    他随即开门走了出去。
    夏英奇回到夏宅后,便拨通了朱小姐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电话铃响了一阵,一直都没人接。她现在很想见见沈素珍,核实一下周子安的说法。从朱小姐的叙述可以知道,周子安从没告诉过家里人沈素珍找他闹事的真正原因。
    当然,朱小姐的解释是“他怕太太怪他没出息”。可事实真是如此吗?显然,这多半都是朱小姐的臆测,而且周子安也不会把实话都告诉朱小姐。所以,她觉得了解真相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找事件中的主角去核实。她有没有租过车?她为什么吵上门来?周子安是不是真的用两百块钱为她儿子做了法事。这些都是她想知道的。
    但是电话没人接,是不是沈素珍出去了?
    她找接线员查了一下这个电话的地址。
    “东门路冬晋里23号。”
    夏英奇打算亲自去一趟。这个女人似乎是唯一跟周子安有过节的人。如果唐震云没有被关起来,应该也会去找这条线索,现在却让她占了先机,知道他在巡捕房过得怎么样,第一次被当作犯人滋味一定不好受。“姑婆,你在做什么?”
    她放下电话时,梅琳进了客厅。
    “打电话给房东太太,问问她房子租出去了没有。”她随口撒了个谎。
    梅琳走到她跟前,轻声道:“你现在不用去找房子了,大姑这下可是真的得罪我妈了,我看不久之后,她就会搬出去。”她四下看看,轻声道,“我刚刚路过小客厅,听到我爸跟我妈说,他要给大姑买个带花园的洋房。她如果搬走,你就不用再搬出去了。”
    夏英奇心头一喜。人穷就是志短,这是没办法的事。她也想硬气一些,接到逐客令后立即就提起行李走人。但想到哥哥的伤,想到以后每个月都要付出去的房租,她就犹豫了。人人都有自尊心,但太把自尊心当回事,就只能是自讨苦吃。
    尤其她现在的情况,也实在没资格谈什么自尊心,活命才是最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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