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箭簇击打在盾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多数的箭羽被挡住了,只有极少数的箭羽穿透盾阵的缝隙,刺了进去,将唐军士兵击杀射伤。
    少部分的士兵在哀鸣,但大多数的士兵安然无恙,在夏军重新开弓射击的间歇,他们站起身来,继续前进。
    五十步,四十步!每一步的前进,都付出了伤亡,在秦叔宝前进的路上,不断有唐军士兵倒下,成为尸体。
    唐军中军帐,李世民身着铠甲,手掌按在刀柄上,目光炯炯,看着前方。一将功成万骨枯,在他胜利的辉煌下,是无数的尸体。
    可是古往今来的战争里,不管所谓的正义与否,无论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留下的,只有森森的白骨!
    李世民看着唐军倒下,不为所动。在博陵郡一战中表现英勇的秦叔宝,会不会再给他一个惊喜?
    攻城部队渐渐近了,离护城河只有二十步的距离。此时唐军后方的弓弩手也开始进行还击,希望能尽力压制夏军的攻势。
    夏军开始有了伤亡,窦建德在苏定方的护卫下,退到了城楼处指挥,以免被流矢所伤。
    窦建德看着城外的激战,心情复杂,然而,他并不知道,刘黑闼的心情比他更加复杂。
    刘黑闼原本以为李世民是忽悠他,并不会真的出战,不过,当他接到消息,说李世民已经出兵,并且兵马有三万人的时候,刘黑闼为了响应李世民,也就选择了出击。不过,他的行动就慢了一些。
    当他整兵刚刚出营,就听见了乐寿城西传来的鼓声,而当他到了乐寿城外的时候,他得到了李世民已经攻城的消息。
    城西的厮杀声隐约传来,让刘黑闼有些愧疚,看来是我错怪了秦王,他的确是想要出兵攻打乐寿的呀,只是他的确有病,这才被耽搁了。
    要知道如此,不如等上几天,那时候再配合着密道,必然能一举攻下乐寿,也不至于葬送了弟弟的性命!想到此,刘黑闼忍不住就叹息了一声。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弟弟刘十善已经死了,再怎么后悔他也不可能活过来。刘黑闼能做的,只有好好活着,为兄弟报仇,才是正道。
    就在他想着的时候,唐军的攻势越加猛烈,在秦叔宝的带领下,唐军悍然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异常秦叔宝的秦叔宝是那种宁愿自己不喘息也要让别人不喘息的家伙,所以他的每一次攻击,不仅力度大,而且间隔小,让夏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过,窦建德亲自指挥的这支军队,是他的精锐,作战能力也不差,双方一战,天地变色,不过一个时辰,乐寿城的护城河已经染红,唐、夏两军的尸体堆满在其中,城墙各处,布满了鲜血,沿着沟壑流淌着。
    李世民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笑意,他对秦叔宝非常满意。正是秦叔宝在他帐下如此卖力,所以他才会重用他,希望他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唐军奋力厮杀,声势震天,引得刘黑闼也动了心思。因为唐军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他们正在奋力攻城,据悉,李世民派出去的,是他帐下最为骁勇的猛将,秦叔宝。
    “刘湛,准备攻城!”刘黑闼说道。
    “是,叔父。”刘湛回答,快步跑了出去。
    汉东军很快动了起来,组织成攻击的阵型,随后在张君立的带领下,朝着曹旦把守的乐寿城头发动了攻击。
    联军的攻势虽然猛烈,但夏军毕竟早就有了准备,城墙坚固,防御措施完整,礌石、檑木准备充足,甚至还备好了火油。联军攻城一日,各自死伤数千人,夜幕降临,于攻城不利,于是唐军和汉东军各自回营,休息一夜再战。
    窦建德带着一身臭汗回到家中,夫人曹氏走了过来,道:“夫君,妾身已经烧好了热水,还是先洗个澡再吃饭吧。”
    窦建德应着,接过了夫人递过来的锦帕和干净衣裳,然后走到了后院,几名侍女站在那里,为窦建德打开了门,窦建德走进去,脱掉衣裳,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热水澡一洗,窦建德觉得身上的疲倦尽去,穿上了干净的衣裳,窦建德容光焕发地走了出去。
    到了客厅,曹氏已经准备好了饭食,虽然只是普通的豆腐青菜,但饿极了的窦建德还是觉得十分美味,不自觉抽了抽鼻子。
    “线儿呢?”窦建德坐下之后,发现没有看见女儿,不由问道。
    曹氏叹息一声,道:“谁叫你不让线儿出门,她个性倔强,虽然听了你的话,却心中闷闷不乐。”
    窦建德放下了筷子,皱了皱眉头,他不想女儿出去,也是怕她出了事,没想到如此倔强。他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她。”
    “夫君,还是先吃饭吧。”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曹氏见他一脸疲倦的样子,心疼无比,于是劝着。
    窦建德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出客厅,朝着女儿的闺房走去。
    两名全副武装的女子守在女儿的闺房前,看见夏王到来,急忙弯腰施礼,正要开口,窦建德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窦建德缓缓走了进去。
    窦红线的香闺内,有着淡淡的香味,窦建德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发现屋子里点着蜡烛,一片亮堂。女儿正伏在桌子上,埋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窦建德有些好奇地偷偷走了过去,只见女儿正仔细地看着地图,仿佛在研究着什么。窦建德见她细长的手掌在地图上滑动,不时地喃喃自语,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
    窦建德现在远处看着女儿,心中突然觉得十分欣慰,如此看来,女儿不是不懂事。
    窦红线的鼻尖上有些汗水,她也顾不得擦一擦,突然,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笑了起来。
    窦红线一抬头,突然看见父亲,顿时吃了一惊。窦建德却爱怜地看着女儿,问道:“线儿,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窦红线脸色一红,想被父亲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先是低下了头,然后抬起头,捋了捋耳朵边上的秀发,道:“爹,我知道杨侑从那里来了。”
    窦建德一愣,旋即有了兴趣,问道:“哦,以你对他的了解,说说看?”
    窦红线脸色一红,娇嗔地走上一步,道:“爹,女儿是说正经的。”
    “爹也是在说正经的。”窦建德说道,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有在女儿面前,他才是慈祥的,心情才是放松的。
    窦红线拉着父亲的手,道:“爹,你先坐下,女儿再慢慢给你说。”
    这时,曹氏走了过来,听到这父女俩的话,不由哭笑不得。只得道:“什么事情再重要,也没有吃饭再重要,先吃饭,再说事!”
    曹氏虽然温柔,但有的事情说一不二,窦建德只得呵呵一笑,站起身来,道:“吃饭吃饭!”
    侍女将饭菜端上,三人坐下,准备吃饭。窦建德笑道:“线儿,你到底猜到了什么?”
    曹氏眼睛一瞪,道:“食不言寝不语!”
    窦建德讪讪一笑,道:“我这不是心中焦急嘛。”
    “有什么事情,吃完了再说也是一样,不差这一时半会。”曹氏说道。
    窦建德收回了笑容,突然抓起了筷子,呼哧呼哧三两下就将一碗饭给吃了,然后一扔碗,像一个孩子一样欢呼,道:“吃好了!”
    曹氏无奈地叹口气,放下了碗筷,道:“线儿,你还是将事情告诉你爹吧,免得他吃不好!”
    窦红线点点头,也放下了碗筷,拿过放在一边的地图,指着渤海郡和平原郡,道:“爹,我想杨侑他一定是从这两个地方来。”
    窦建德一愣,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爹,河北的南方是中原和山东,中原是王世充的地盘,他虽然表面上投靠了大隋,可是谁都明白,他投靠大隋不过是权宜之计,大隋的军队要从中原抵达河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山东,是以李密和徐元朗为首,前些日子李密更是夺走了徐元朗的琅邪郡,几乎要一统山东。大隋的军队北上,若是走山东,势必会遭到李密强有力的抵抗,可是,至今尚未听到李密和大隋发生战斗,所以女儿想,大隋一定不是从山东进入河北。”
    “至于河北的西面是并州,属于李唐,大隋的军队更不可能从并州出现。而幽州,则更加不可能。”窦红线一口气说了许多,觉得有些渴了,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咕噜咕噜喝了。
    窦建德冷静地看着女儿,女儿的这个分析倒也靠谱。他静静地等待着女儿的分析。
    “爹,排除了这几个地方,女儿能想到的,便只有从海上来了。从海上走看似遥远,可是并不是不可行,当年先帝攻打高句丽,便走过海路。江南一带,颇多船只,百姓有很高超的航行技术,要从江南抵达河北,并没有难度。”窦红线说着。
    窦建德微微扬眉,女儿的分析让他有一种醐醍灌顶之感,当初他和苏定方、凌敬、宋正本等人分析的时候,都是从陆路上考虑,并没有想到海路。如今女儿这么一说,他倒觉得非常有可能了。不然,很难解释锦衣卫的话。
    窦建德眼睛一亮,他猛地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养子阮君明,“有请凌先生、宋先生,还有诸位将军来府一叙!”
    阮君明应了一声,匆匆走出。窦建德回头,充满歉意地看了一眼夫人,然后快步走了出去。窦红线的闺房里,只余下曹氏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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