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湖边,斜斜的阳光逐渐变直,杨侑靠在太师椅上,目光中带着睡意。
    小桂子为杨侑捶打着肩头,他低声道:“陛下,为何先让杜侍郎与房玄龄交锋?”
    杨侑舒服地翻了个身,示意小桂子捶打另一边肩头,拳头打在身上,杨侑直哼哼:“这一次谈判,朕就是要一举击垮房玄龄的心底防线。”
    “可是,这样能击破吗?”小桂子有些怀疑。当然他并不是怀疑杨侑的话,而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样就能击破房玄龄的心理防线?
    房玄龄能被派来谈判,证明他是有些能耐的,但是他至今没有出手,是不是有后招?难道陛下不关心吗?
    杨侑淡淡一笑,道:“怎么,不相信?”
    小桂子笑道:“陛下的话卑职是相信的,可是,卑职有些不明白啊。”
    “不明白他为何会崩溃?”杨侑换了一个姿势,示意小桂子加重力气。目光扫过越来越高的太阳,杨侑心想,杜如晦那边应该有结果了吧?
    “房玄龄在成都被像晒鱼一样晒了大半个月,如果你是他,你心急不心急?一旦他心急,就会变得丧失理智,就会考虑不周全,就会犯错。所以这人呐,不能急,尤其是有大事,更要镇定。”
    杨侑说着,脸上不由一笑,房玄龄在长孙府上竟然口不择言说出秦王李世民大婚的事情,就是证据之一。
    随后,他被晒了大半个月,心中肯定急躁。而且,他可是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好友逐步飞黄腾达,这对他的内心肯定有冲击。这人嘛,总是喜欢比较,以房玄龄的性格,如果同是在伪唐,看着好友飞黄腾达,他或许会高兴。可是如今不同,好友成为了敌人,当初两人决裂,决定各自投奔心中的明主,心底恐怕早就有了较量的心思。
    如今杜如晦混的风生水起,他房玄龄却像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还在秦王李世民的帐下摸爬滚打,心中怎会不嫉妒呢?
    杨侑故意让杜如晦去见他,是因为他觉得房玄龄的智商虽高,但情商却有些低。这样的人不太容易控制情绪,在谈判桌上,占不了便宜。
    混的风生水起的杜如晦在房玄龄面前出现,必定会让房玄龄的情绪出现波动,一旦不冷静,就出现了破绽。
    杨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走廊门口,他在等待着杜如晦的到来。等到日头中天,杜如晦悠悠的来了,到了杨侑跟前施礼,“陛下。”
    “怎样,给朕说说。”杨侑示意杜如晦坐下。
    杜如晦坐下,将事情绘声绘色说了出来。杜如晦口才极好,将房玄龄的动作形态描绘的丝毫不差,尤其是最后那个动作,手一抖,一锭银子掉落出来,那个利索劲,配合着脸上猥琐的笑意,实在很难想象出,这便是当初那个善谋的房玄龄。这个动作杨侑见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的确,非常猥琐呀!
    杜如晦说着,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杨侑,道:“陛下,这便是房玄龄送的银子,微臣不敢私吞。”
    杨侑摆摆手道:“克明,你的为人朕十分清楚,这锭银子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朕送你的。”
    杜如晦还想说话,杨侑已经微微不悦了。
    “克明,这是伪唐的东西,如果你能捞,朕倒是希望你能多捞一些。这种事情,在不损害大隋的利益下,朕不会计较,但如果损害大隋,或者是百姓的利益,朕一定不允许。”杨侑不经意说了一句。
    杜如晦当即明白了杨侑的意思,拱拱手:“多谢陛下赏赐。”
    杨侑坐起来,对着小桂子道:“你派人告诉房玄龄,说朕待会就召见他。”
    小桂子应声,匆匆走了出去。杨侑却站起身来,道:“杜爱卿,陪朕一起用餐,朕有些事情想和你商讨。”
    竹楼里,房玄龄正在不安踱步,杜如晦走了,可是事情还没有解决,因为还有隋帝这一关。
    在房玄龄看来,这位老友实在是太黑了,就像锅底一样黑。齐王是大唐的王爷,赎金的确需要不少,但是这个赎金,也太贵了。房玄龄心中暗想,杜如晦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做到黄门侍郎,肯定是因为他心黑。想不到如今的杜如晦,竟然如此黑了,还收了自己的银子,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由此观之,隋帝也不是好人。
    杜如晦心黑,可是房玄龄不能上当呀,他坚持要见大隋天子,希望能够说动他。本来房玄龄没有抱希望,毕竟站在隋帝的立场,他根本不可能会接见自己的。但如果他接见了自己,就等于承认了,大唐是合法的国家。
    杜如晦的答应,让他看到了希望。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充分发挥他的口才,效仿张仪苏秦,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杨侑。
    杜如晦去了至少有半个时辰了,至今还没有消息。当然了,隋帝是何等身份,房玄龄也不期望隋帝能迅速接见他,毕竟这些日子的经历,让他习惯了。他只希望有个确定的消息,这样才会安心。
    就在房玄龄心中想着的时候,一名宦官匆匆而来:“谁是房玄龄?”
    房玄龄精神一振,急忙道:“我是,我就是房玄龄。”
    宦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我主让你准备准备,等待接见。”
    房玄龄心中一喜,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装,正要说话时,宦官已经飘然而去。宦官送过来的消息让房玄龄心中充满了信心,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就像当年心爱的女子答应了他的求婚一样,一张脸充满了红光。
    就在他渴望着接见的时候,皇宫的另一处,杨侑正在与杜如晦吃着东西,商讨着事情。
    杨侑打算办完了这件事情之后,就动身赶往荆襄,视察一番春耕的情况,然后赶往豫章。这个时候,豫章的船厂应该造了不少海船了,杨侑需要抓紧机会,消灭李子通,夺取出海口和江都。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商量细节,等到事情商量的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两名宫女上前,将托盘碟子等物端了下去,另有宫女奉上香帕、香茶,两人擦擦嘴,洗漱了。
    杨侑站起身来,在竹林边上踱步,杜如晦跟在身后,两人继续说着事情,无非是闲聊,对房玄龄的等待毫不在意。
    日头渐渐西斜,竹楼的影子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大,逐渐将这一片的土地笼罩了起来。
    房玄龄在竹楼上踱步,心情逐渐急躁。为了等待隋帝的召见,他寸步不敢离开,而四周的官员小吏没有一个人上前问他,是否要吃饭?是否要休息?
    房玄龄的肚子饿了,想要去吃饭,可是又怕离开的时候,隋帝会召见他,如果错失了这个机会,他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谈判。
    在这样的心理下,房玄龄不敢离开,腹中越来越饥饿。如果说饥饿像一只狼的话,口渴就像一只老虎,一只狼和一只老虎陪在他的身边,让他十分焦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仅是房玄龄受不了,盛彦师也有些受不了了。两人早餐只吃了一点,这个时候早就消化殆尽,胃里空空,不停地叫着,让两人格外难受。
    盛彦师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房玄龄冷冷地告诉他,如果因为这些话,让隋帝不满的话,他盛彦师就要负责。盛彦师果然不敢再说,谈判失败,两人肯定要受到责罚,是谁都无法承担的。
    房玄龄心中大悦,能让可恶的盛彦师不说话,心中实在是爽。
    可是爽是爽了,隋帝依旧没有来,天边只剩了一抹阳光,晚霞灿灿,显得十分美丽。这个时候,杨侑已经吃过了晚饭,准备下一步的行动了。
    杨侑吩咐小桂子:“宣房玄龄、盛彦师,带他来书房见朕。”
    “喏!”小桂子应着,匆匆离去。此时的房玄龄又饥又渴,听到小桂子的话,勉强打起了精神。
    为了有更好的精神面貌与隋帝周旋,房玄龄特意在河边洗了一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房玄龄的肌肤,皮肤猛烈收缩,让他精神一振。细细地洗了一把脸之后,房玄龄这才让小桂子带路。
    盛彦师跟在房玄龄的身后,他也饿极了,但他身体比房玄龄好,还熬的住。
    两人并不知道杨侑的打算,饿一两顿是饿不死人,但却会让人精力不济,尤其是这些日子,房玄龄是多么焦急啊,这样的一个人都开始熟练贿赂了,果然人都是逼出来的啊。
    杨侑背朝着大门,翻阅着折子,等待着两人的到来。终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小桂子冲着房玄龄、盛彦师道:“两位稍等,我这就去通知陛下。”
    “多谢公公!”房玄龄说着,手腕又是一抖,掌心握着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小桂子眯起眼睛,笑了笑,道:“好说,好说。”伸手接过,藏入怀中,然后朝着书房走去。
    盛彦师忍不住讥笑一声:“动作果然熟练。”
    房玄龄脸上露出一起不悦,心想老子天天忙碌,低三下四到处求人,还不是为了救出齐王,早日回到长安,而你呢?只会躺在鸿胪寺睡觉,不帮忙就算了,还在比冷嘲热讽,真不像话。老子回去之后,一定告你一状!
    房玄龄有心反驳,但考虑到就要见到隋帝,如果吵架,会影响心情,那样对谈判就十分不利了。想到此,房玄龄只是冷哼一声,不再去理盛彦师。他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番,生恐有那里不对劲。毕竟是大唐的使者,要注意些颜面不是?
    盛彦师看到他这一幕,心中冷笑一声,正要出言讥讽,这时,小桂子匆匆而来,脸上堆着笑意:“两位,陛下召见两位。”
    房玄龄心中一喜,正了正衣冠,道:“还请公公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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