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闹吗?这帮人,到底咋想的?点子背,就能把事情往这上面推?呵,有用吗?”
    海边临时营地的大帐内,毛文龙摇头失笑。
    现在,他们已经逐渐开始步入正轨,杨镐已经从多个渠道,打探、联系朝廷那边。
    有这么多扎实的功绩在手,他们只需要安心等待结果便是了。
    此时看到居然传出这等消息来,毛文龙只觉那帮人就是‘跳梁小丑’。
    戚元功、满桂、陈六子、张黄他们,也觉得这事情有些玩笑,并没有怎么在意。
    总不能钱鹞子那帮土匪倒霉,被鲨鱼群吃了,这账就得算到他李三爷头上吧?
    李春来也没怎么太在意。
    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他李三爷总不能不让人说话不是?
    而且,对李春来而言,这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情,至少,让他李三爷更出名了。
    一路走到此时,李春来很明白,‘恶名’也是‘名’,乃至,很多时候,恶名可能比好名声要好的多的多!
    不过李春来注意到,杨镐的老眼有些幽深,似是有些难言之隐。
    此时这种‘准庆功’般的会议上,李春来自不会贸然,待到散了会,这才是与杨镐单独联络,低低道:“大人,您,是不是对这事情有思量?”
    杨镐看了李春来一眼,缓缓而重重的点了点头。
    事到此时,他也愈发喜欢跟李春来接触了。
    这小子的悟性,着实有点可人的。
    很多东西,根本就不用说太多,他便是能精准的把握到其中核心,而且主动找上门来。
    “三儿,此事吧,可大可小。”
    杨镐思虑半晌,这才缓缓道:“若没有人抓住这种事情不放,自不会有什么事情。可,若有人居心叵测,非要抓着这事情做文章,你便得多加小心。”
    说着,他很真诚又正式的看着李春来的眼睛道:“三儿,你有个优点很好,谨慎又小心,该出手的时候,却又绝不拖泥带水。但是这世间事,比你想的怕还要复杂许多。
    此时这般,你真叫老夫说,老夫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是,你心里要有数,谨言慎行。须知,这事情已经铺开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呢。”
    ……
    杨镐这话虽是有点含蓄,但李春来自是明白他的深意。
    他李三爷此时立了这么大的功,没人眼红怎么可能?
    不遭人妒是庸才啊。
    特别是如果这种消息,传到万历皇爷耳中,万历皇爷怎么想,才是最为关键的。
    所以,即便李春来不想阿谀媚上,但还是要提前做好工作,就是算是唬,也得把万历皇爷唬住才行!
    ……
    这事情对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影响,只杨镐和李春来有着默契,也算是提前有着应对。
    随着各项事务逐渐铺展开来,好消息也开始接二连三的传回来。
    三月十九,朝廷便给了先期回复,原则上同意杨镐给李春来、戚元功、毛文龙、满桂等人的报功要求。
    三月二十,万历皇爷的圣谕到了,也是在口头上应允李春来等人的报功要求。
    三月二十一,万历皇爷身边的亲随内侍,与朝廷的几个正式验功人员同时到了,正式开始验功。
    因为费英东身份太高,此次朝廷的来人,不仅有兵部的人,还有刑部、礼部、乃至户部的人。
    特别是兵部,几大清吏司的人都到了。
    万历皇爷的内侍也是来了个紫袍大太监。
    可想而知,京师对这事情的重视。
    虽然李春来在此时是绝对的主角,某种程度上,已经有点肆意的资本,但不管是杨镐的提点、还是李春来本身的性子,自然都不可能在这方面出跳,一丝不苟的应对这些大佬和流程。
    不过,随着勘验的进行,李春来也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
    这事情,其实并不用这么复杂,直接去京师报功都是可以的。
    但是,杨镐显然是有着他的心思,刻意把这场合拉出来,从而达到他的一部分主动权。
    对于此,李春来说不介意,那肯定是假的。
    谁也不想被人当成棋子摆布不是?
    但仔细权衡之后,李春来依然按部就班,并没有太过贸然。
    更多的精力,都用来讨巧这些京师来的大爷们,学习、了解大明的官场文化。
    至此时,许多东西,李春来也逐渐通透了。
    在大明当下这个体系里面,你想不抱大腿,不跟山头,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若真是‘功利论’来看,他李三爷此时抱杨镐的大腿,其实并不是智者所选。
    毕竟,就算杨镐因为此次他李三爷的功绩镇场,勉强能够全身而退,失势也已经是必然。
    此时李春来抱杨镐的大腿,为他出这么多力,收获俨然不会很多。
    若是李春来此时能去京师跑关系,事情怕是还会顺利上一大截。
    只是话又说回来——
    事情,怎可能十全十美?
    如果李春来此时去京师跑关系,就算能抱上更大更粗的大腿,此时获得更多切实的好处,却未必就是最有利的。
    最核心的一点!
    会显得他李三爷太过功利了。
    而此时力挺杨镐,就算看似一时会失去一些东西,但这种‘忠义’便显露出来。
    须知。
    万历皇爷可不是聋子瞎子的,朝廷的大佬们更是一个比一个精明着呢。
    有杨镐在,李春来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杨镐身上,毕竟杨镐对他李三爷有‘知遇之恩’,就算李春来在其中有着某种小任性,甚至是跳脱——
    恐怕,非但不会被认为是缺点,还会被认为是优点!
    大明的武将不跋扈,那还是大明的武将吗?
    屁股决定脑袋啊。
    ……
    因为李春来、杨镐、包括朝廷方面的来人,三方面人手,都是在其中保留着很宽裕的宽容度。
    加之李春来他们这功绩,都是实打实的,根本就不怕验功,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
    两天之后。
    大明万历四十八年三月二十四,万历皇爷的内侍和朝廷的来人便一起返程了。
    同时,他们也告知李春来,可以提前启程前往京师。
    不出意外,京师的回复很快就会传过来,而朝廷的大佬们,包括万历皇爷,恐怕也是想第一时间见到这些功绩的。
    已经到了这般,李春来自不会拒绝这种提议。
    虽说在宽甸时的战斗,让李春来损失了不少的牲畜,但那不过都是小事!
    李春来此时单是现银就有着一万五千多两,尽是从辽地战场缴获回来,直接去天津卫买就是了。
    唯一让李春来意外的是,杨镐并没有跟京师的来人一起返京,而是选择继续跟李春来一起。
    显然,这老爷子,比心里想的还要更虚啊。
    已经到此时,李春来自不会戳破这种东西,而是更为精心的伺候着这老爷子。
    主要是杨镐此时能跟他李三爷一块,某种程度上,李春来这边也放心。
    否则,万一这老爷子一时想不开,不过日子了,出了什么昏招,找谁说理去呢?
    ……
    三月二十五,从天津卫采购了不少物资的李春来一行人,正式登陆,一路朝着京师方向进发。
    不过此时消息已经传开来,天津卫、大沽口这边不仅有诸多达官贵人,想看看他李三爷,看看费英东和鞑子首级的热闹。
    普通老百姓,也想看看鞑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这也导致李春来他们一整天的工夫,就走了二三十里路,还没走出大沽口呢,全部人的精力,都用来安抚这帮人了。
    但各人虽是都有些疲惫,心情却是都挺好。
    经过老百姓们的口口相传,现在,已经不只是他李三爷的名声如日中天,毛文龙,戚元功,满桂,包括洪斌,陈六子,张黄他们的名声,也都是水涨船高,由世人传颂。
    而李春来他们不知道的是——
    大沽口不过只是第一站,第二天,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更多了,许多人都是举家而来,要好好看一看这十年二十年见不到一次的大热闹。
    特别是此时已经临近春耕,田间地头本来便有不少人,许多老百姓,听说李春来他们是打了大胜仗,活捉了鞑子的大高官,都是自发的把各家的物资拿出来,送给李春来一行人。
    真有点‘杀猪宰羊迎王师’的意思了。
    苦哈哈老百姓都是如此,诸多达官贵人、豪绅大户们肯定也不能干看着,随之也开始对李春来他们赞助。
    这搞的大家去京师封赏已经是很happy了,不曾想,一路饭菜几乎管够,还有酒有肉的。
    晚上,李春来他们终于离开了天津卫的地头,扎营下来休息,不远处火兵们操持的大锅里,到处都是浓郁的肉香气涌动。
    老百姓们平日里过年都不一定舍得吃肉,但在此时,少说也愿意给李春来他们送一只鸡或鸭的。
    大户们就更不消说了。
    不送个三五口肥猪的,你好意思上前来看鞑子首级吗?
    一顿美酒佳肴,吃饱喝足,毛文龙止不住感叹:“三儿,哥哥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就这几天,才过的像是人过的日子啊。真的,看到老百姓们这般对咱们,咱们所有在辽地吃的苦,都值了哇!”
    不善言谈的满桂也重重点头:“三儿,哥哥再敬你一杯!若没有你,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这等场面啊。”
    “来,三儿,哥哥我也陪一个,啥也不说了,尽在酒中!”
    戚元功也笑着对李春来举起了酒杯,眼神一片真诚,没有任何杂质的。
    倘若没有李春来,他别说混出身了,怕是小命儿都要不保,早已经留在那片莽莽叠伏的白山黑水间了。
    而洪斌、张黄、陈六子他们,虽是没说话,却都是恭敬的端起了酒杯。
    李春来在此时不由也有些万丈豪情,红光满面!
    纵然付出了很多,家乡的弟兄伤亡近百,现在仅是在船上的棺材就有五十多、近六十口。
    但是。
    幸运的是,所有的一切,都有回声,并且能得到好的结果,都值了啊!
    “来来来!”
    “爷们们再多说可就是矫情了,都是自家兄弟,哪来这么多破事儿?来来来,干了!今晚,一定要不醉不归!”
    李春来也不废话,率先端起酒杯,潇洒的一饮而尽。
    “哈哈,痛快!三儿,我就喜欢你这脾气!干了干了!”
    “今晚啥都不管了,不醉不归!”
    “喝个痛快……”
    众人的情绪早就被带起来,登时便是群起而响应,热闹的喧闹声传出去好远好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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