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陆觅觅从房间里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她看到郑陵守在外面睡着了,吓得连忙后退,她左右看看,然后从窗户钻了出去,绕过郑陵离开陆家院子。
    陆觅觅冒着寒风离开,她低着头,用衣服将自己的头裹了起来。她来到镇上,钻进黑乎乎的小巷子,停留在鱼尾巷深处的一扇乌木门前。
    陆觅觅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用颤抖的手敲开了这扇门。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打开了门,她见到门外是陆觅觅,露出惊讶的神情,把她放了进了来。
    屋里没开灯,黑漆漆一片;炭火是刚烧好的,老妪让陆觅觅坐在炭火边。
    “陆家丫头,可怜你了。”老妪一开口就这么说。
    她说的“可怜”,自然是可怜陆觅觅被赵家父子囚禁欺辱二十天的遭遇,陆觅觅听到这话,一些不好的记忆便从她脑子里窜了出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丫头,你经历了这种事情,身子污秽未消,照理来说是不该出门的。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陆觅觅嘴唇发抖,颤颤巍巍地说:“木婆婆,我……我这个月的月事没来。”
    被称作“木婆婆”的老妪手顿了一下。“你把手伸过来。”木婆婆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觅觅把手伸给了她,木婆婆把了下脉,向陆觅觅投去可怜的目光,“丫头……你有孕了。”木婆婆说。
    陆觅觅大脑“嗡”地一下一片空白。她吓得从板凳上站起来,却一个站不稳,板凳一翻,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陆觅觅觉得全身都冷,她紧紧地抱住自己,“呜呜”地哭了起来。
    “怎么办啊?”陆觅觅六神无主,“怎么办啊……”
    陆觅觅觉得老天爷对她太不公平,她想到了死去的父亲,想到了那暗无天日的二十天,越哭越悲戚,眼泪哗哗地流,眼睛都哭肿了。
    “陆家丫头,你打算怎么办?”木婆婆问。
    陆觅觅紧紧揪住木婆婆地衣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木婆婆,你这里有滑胎药对不对?对不对?”
    木婆婆在彦青县的妇女中小有名气,她会接生,会开安胎药,还会处理女人的一些难以启齿的小毛病,所以经常有妇女来找木婆婆解决问题。所以陆觅觅在猜到自己有怀孕风险的时候,第一时间来找了木婆婆。
    木婆婆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可这滑胎药是不许乱开的,到底是一条命……”
    “不!不!”陆觅觅几乎是疯狂地大叫,“畜生的命,留它作甚?婆婆,你千万别跟我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这种话。只有我心甘情愿高高兴兴怀上的,才是我的孩子。现在在我肚子里面的,是一条肮脏的畜生,而不是我的孩子,我不要他!”
    木婆婆叹了一声气,说:“可怜见的。”她朝陆觅觅招招手,“你过来吧。”
    木婆婆把陆觅觅带到一个狭窄的阁楼,阁楼上弥漫着刺鼻的药味。木婆婆抓了一服药,递给陆觅觅,“你把这个拿回去煎服,孩子就会掉了。只不过过程会有些痛苦。”
    陆觅觅一把抓过药包,藏在衣服里,哭泣着连声道谢。
    陆觅觅从木婆婆家走出来时天已经全亮了。她走过巷子时,遇到了好几个人,陆觅觅那件案子几乎全彦青县的人都知道了,人们见到陆觅觅,尤其是男人见到陆觅觅,无一例外地用一种让陆觅觅觉得很难堪的目光打量她。陆觅觅觉得那些目光像刀,简直要把她杀死。
    “喂,你说,她经历了那件事,还有人要她吗?”
    “当然没有了,二十天呐……下面可能都烂了……”
    以上对话是陆觅觅经过一条巷子时,两个在屋外扫雪的男人的窃窃私语。陆觅觅听到了,又气又恨,但只能忍着泪水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陆觅觅终于走出了七弯八绕的巷子,当她松了一口气时,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悄悄地靠近了她,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陆姑娘。”
    陆觅觅被吓了一跳,她转头一看,发现是镇上的一个泼皮,叫做冯二驴。在陆家父女没有出事之前,陆觅觅因为年轻貌美,没少受到男子们的追捧,冯二驴就曾被陆觅觅的相貌倾倒,扬言要娶陆觅觅,但被人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陆觅觅捂紧了裹在自己头上的衣服,慌慌张张地转头就走。冯二驴拦住了她。
    “陆姑娘最近可好?”冯二驴问她。
    “还好……还好……”陆觅觅害怕极了。
    “陆姑娘捂那么严实干嘛啊?”冯二驴笑嘻嘻地去摸陆觅觅的脸。
    这个举动唤起了陆觅觅记忆中某些恐怖的画面,她大声尖叫,慌乱之中打了冯二驴一巴掌。
    这一巴掌实在用力,打得冯二驴有些发蒙。冯二驴瞬间变了脸,骂道:“妈的,婊.子,你又不是没被人摸过,现在让我摸摸怎么了?”
    街上的动静惹得人们纷纷开窗来看热闹,有些甚至都走出了屋子,倚在门边看。陆觅觅叫了几声“救命”,可那些人无动于衷,反倒像是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样看着他们。
    这些围观的人里,甚至还有曾经向陆觅觅献过殷勤的男子。
    陆觅觅的心凉透了。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以前她被欺辱的事情没发生的时候,她年轻貌美,天真纯洁,是男子们心中的圣女;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她被欺辱了,圣女一下跌落成了妓.女,他们觉得她是脏的,甚至认为,反正都脏了,再脏一点,也没关系。
    冯二驴见陆觅觅呆站在那里,像具行尸走肉一样,得意地以为是自己的一声骂让陆觅觅老实了。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冯二驴的身后扑了上来,将他扑倒在地,狠狠地一拳打在冯二驴鼻子上,打得他鼻血直流。
    来人是郑陵。郑陵与冯二驴厮打了起来。冯二驴比郑陵壮一些,他恼羞成怒 ,把郑陵推倒,搬起路边的石头就要往郑陵头上砸去。但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就有另外一个人冲了过来,那人拿着一把官府的人才能佩的利刀,把刀搭在冯二驴脖子上,喝道:“把石头放下!”
    冯二驴被刀架着脖子,不敢放肆。他见来人是捕头颜青,连忙笑着恭维道:“颜捕头,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
    颜青冷着一张脸看他,斥道:“滚!”
    “这就滚,这就滚。”冯二驴如一股烟儿似的溜走了。
    郑陵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陆觅觅的身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围观者的目光。颜青朝四周看了一圈,骂了一句:“看什么看?”所有人便躲回了自己家里。
    颜青和郑陵护送陆觅觅回了家。两人问她为什么那么早出门,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陆觅觅什么也不肯说。
    颜青有公务,先回县衙了。陆觅觅想支走郑陵,偷偷煎那滑胎药吃,可郑陵始终觉得她有事。于是陆觅觅便说自己要洗澡,郑陵才离开。
    屋子里好久没有声响。郑陵越想越不对,他唤了几声陆姑娘,但没听到回应,他心慌了,连忙破门而入,却发现陆觅觅根本没在洗澡,她晕倒在地上,两腿间鲜血直流,像是血崩,裙子已全被染红。
    郑陵差点两眼一黑。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他联系起前因后果,想到了一个人——鱼尾巷的木婆婆。
    郑陵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去找来了木婆婆,木婆婆一听,知道情况不好,连忙把隔壁的几个婆婆也叫上了。
    陆家院子外,木婆婆她们在里面,郑陵在外面急的团团转。这时颜青听到消息赶来,他把木婆婆叫了出来,问是怎么回事。
    “陆姑娘怀孕了,她来找我要滑胎药,我便给了她一帖,不知道为何,竟然血流成这样。里面床单、被褥全红了,这样下去,那丫头撑不了不久就会没命,可怜见的……”
    “那药不对?”颜青问。
    “这……应该没问题啊……可能是每个人体质有异……我也不知道啊……”木婆婆支支吾吾道。木婆婆的所有药方都是从江湖郎中那里东拼西凑出来的,她本身其实并没有跟随过好的大夫学过医术,她也没想到陆觅觅吃了药后会出现这种情况,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颜青着急地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忽然想到一个人,他说:“听闻原牧山柳枝寨中有一个医术高超的姜神医,他或许有办法。”
    “真的吗?”郑陵仿佛看到了希望。
    “是真的。”
    郑陵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就想冲进房中。一个婆婆拦住了他,问:“你干什么?”
    “我把陆姑娘带去原牧山柳枝寨的姜神医那里救治啊!”郑陵急道。
    那婆婆却说:“你不能进来。你是男子,陆姑娘现在流的是阴血,男子体质阳,与此相克,你需回避……”
    郑陵吼道:“什么阴阴阳阳的?救命啊!”
    他推开婆婆,冲进去抱起了陆觅觅。
    “我有马,骑马快一些。”颜青说。
    于是颜青驾着马,驼着郑陵,郑陵抱着用被子裹起来的陆觅觅,朝原牧山上去了。
    两人多亏了有柳枝寨人的指路,迅速找到了姜神医的山洞。郑陵二话不说跪在了山洞前,大声道:“请神医救命。”
    此时扈飞霜和徐若瑶恰好就在徐若瑶的茅草屋里,徐若瑶为了方便跟姜神医学医,搬回了自己的茅草屋。茅草屋里山洞很近,两人听到动静,便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陆姑娘?她怎么了?”徐若瑶被吓得哭了出来。
    姜神医也从山洞里出来了,他一看陆觅觅的模样,皱起眉头道:“这是乱吃药了?”
    “是。”郑陵连忙说,“吃了滑胎药。”
    姜神医用鼻子“哼”了一声,用尖利的声音骂道:“滑个屁的胎!这是在夺命!两条命!这是什么狗屁骗子开的药?把她搬进来。”
    郑陵一喜,连声道谢,把陆觅觅抱进了山洞。
    姜神医一指被吓哭的徐若瑶,不客气地说:“你,不是说要学治病吗?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就不要哭了,擦干眼泪给我进来,给我打下手。”
    徐若瑶连忙擦了擦眼泪,跟着姜神医进了山洞,姜神医把郑陵赶了出来,他和徐若瑶在里面加紧救治陆觅觅。
    扈飞霜站在茅草屋外看到了这一切。隔壁的尹旭听到动静,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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