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他犹豫片刻,终究从青穹风神珠里,取出一个食盒。飞蓬若是瞧见,便会发觉这和厨房里餐具正是同一套。
    该不该送去呢?重楼站在花园里,离大门一步之遥。飞蓬问自己有没有给蚩尤送一份的言语,似乎近在耳旁。幼年时师父帝释天的谆谆教诲,亦是记忆尤深。
    可重楼想到自己只是本体的魂魄碎片,甚至蚩尤分魂下界,只将自己收做弟子聊以□□,便觉得如鲠在喉。
    或许,是自己自视太高了吧?重楼苦笑了一下,手边已有了一道空间裂缝。把炎波血刃和食盒一起丢进去之后,他直奔任务堂,才选定任务,便通过传送阵离了魔都。
    魔宫,魔王寝宫
    “重楼走了?”瞧着悄悄飞进来的炎波血刃,蚩尤接过被顶起的食盒。
    炎波血刃在半空中晃了晃,发出声音道:“对,再不走啦,他就要养不起飞蓬了。”丢下此言,一条通道出现,两点红芒飞了进去:“趁热吃,吾主手艺蛮好的。”
    蚩尤笑了笑,将盖子揭开,然后陷入了沉默。你个重色轻亲没良心的臭小子!这全是素的,还都是甜的,压根不是为父的口味啊!
    “咚咚咚。”正在此刻,两位魔将到了门口,敲门声响起。
    蚩尤探出灵识一看,挥手把门打开了。
    “魔王大人。”青竹拱了拱手,从重楼飞升回到魔界,她便回来了,前不久还邀来隐居的溪风,如今正同行而至,亦抱了抱拳。
    蚩尤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
    溪风已是元老,青竹这些年亦颇有精进,也离元老不远,再加上都见惯世面,自然不会怯场,很快就坐了下来。
    这般离得近了,他们当然也瞧见了食盒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尊上的手艺还是老样子,闻着就香。”溪风若有所思:“不过,全是清甜口味,难道飞蓬将军来了魔界?”
    蚩尤纳闷:“这么明显?”
    “是很明显。”青竹接口,沧桑道:“主要是灵气那么充沛,却没配任何属性合适的其他灵药,单纯只重视口感,也就尊上财大气粗又习以为常,才不心疼。”
    这个食盒里的菜色,是她很熟悉的搭配:“清林草与桔茛花,功效相冲、毫无作用,只搭配起来味道最鲜美。”青竹叹道:“为了拿到飞蓬将军处的菜肴是最美味的,尊上往往会先试菜,有时在空间,有时在魔宫。他调味之细致、用料之讲究、搭配之轮流,要求严苛到了…任何负责采买的魔,都撑不了多久的地步。”
    想到负责购菜的同僚几乎被逼疯逼哭,此岗位辞职率全魔宫最高,溪风无奈扶额:“不错,后来迫不得已,只好我和青竹亲自负责。所有菜品提前过目,保证交给尊上时灵气充沛、质量新鲜。”他对水碧同样很好,但确实做不到魔尊那般吹毛求疵。
    蚩尤眸色微微一闪,用筷子捞起一撮尝了尝。他叫溪风、青竹过来,确实是为打听重楼和飞蓬的事情。眼看着儿子即将归位,总要为儿子未来的道途与选择多打算些。
    入口是无比清脆的口感,那点儿甜味不腻不蔫,刚刚好。再夹别的菜,也同样如此,纵是魔宫最好的大厨,也达不到这样的水准。蚩尤品尝着,突然想起那次魔界拍卖会拍卖酒酿,瑶姬买下来尝过后,觉得味道不太对劲。于是下次聚餐,他们就灌飞蓬的酒,飞蓬喝多说漏嘴,才让他们几个知道重楼一直区别对待,给别人全是次品。
    最后,闹得连父神神农都知道了,脸黑成锅底,险些连自己一块迁怒。啧这么一想,倒是可以原谅重楼——那臭小子虽没为自己单独做,但好歹和飞蓬待遇看齐,没拿次品糊弄自己,更没坑的自己像父神那样,拿次品跟道侣献宝,丢脸丢得险些自闭。
    这么想着,蚩尤又追问了一句:“那小子一直如此奢侈?”见溪风、青竹齐齐点头,他更好奇了:“那钱又是怎么走的?”
    “咳。”青竹干咳一声,回道:“采买的钱是尊上自己掏私库,且空间内散养太多异兽,灵花灵草作为饲料,亦需要时常补充。魔宫时常找质量不错的渠道,大批次进货。时间一长,所有嫡系都知道尊上这项喜好,常有人在外发现一道好菜,回来会对尊上献宝。尊上跑去吃尝,再回来自己试着做。至于花销,您反倒不必担心。”
    说到这里,青竹的脸上露出好笑之色,溪风亦是忍俊不禁:“是,尊上一旦归位,那一手制作空间饰品的能力,还有酿酒之术,足够他赚钱了。我和青竹算过,那二十万年,尊上一个人,就占了我魔界高档的空间饰品和酒酿拍卖交易额的六七成!”
    “而尊上死的时候,私库里什么都不剩下。”青竹最后斩钉截铁说了一句:“所以,有尊上珠玉在前,飞蓬将军绝不可能看上别人,而别人也根本养不起他!”
    蚩尤:“……”
    幸好重楼公私分明,也知道收敛,不然这事儿传出去笑死人了。他一手扶额,无语凝噎了许久,才道:“本王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书房内安静了下来,蚩尤却是微微叹了口气。重楼对飞蓬太好,就更难怪飞蓬要走忘情道了。虽然接触的不多,又多是公事,可那确实从小就是个高尚的孩子,好到误会之后,一点点烦恼都不想带给重楼。
    但越是如此,便越显得那场阴差阳错可悲可叹了。蚩尤发着呆,不自觉想到复活之初,得知重楼噩耗而无法接受,父神神农意味深长说的那句话:“蚩尤,你说飞蓬这样的孩子,得遭遇了什么,才拿自行魂飞魄散的法子,来报复原本喜欢的人?”
    自然一个是不想活了,另一个是恨透了。而以飞蓬的身份和坚韧,若非是两者合一,不然不会以死为报复重楼的手段,因为他身为神子无法放下神界。蚩尤更是苦笑,明明两情相悦,偏偏走到这一步。自己要怎么样,才能让重楼重新走回正轨,不会卡死在三皇境界的门槛之前呢?想不到办法,找不到前路,一切都得看重楼自己。
    魔界某个位置偏僻、风景如画的小城里,重楼快步踏出传送阵。此处就不得不提到,重楼作为魔尊时的政令了。魔界内部城镇,内部除了生死场,不得有内部厮杀。传送阵则是大中城市皆有,虽然传送费用不菲,可地级及以上都能担负起。
    这也就导致偏僻小城附近,往往只能徒步或飞行,魔界郊外因此分外混乱而危险。但正常厮杀甚至截杀、劫掠,都还在接受范围内。就连滥杀无辜或斩草除根,魔界亦不会视为该死,只要你能承受住因果。
    唯一会被魔界统治者视为“害虫”,需要派兵清除的,只有一种可能——不顾禁令,对还没成年的魔族幼崽与飞升不满千年的魔修新人下手。这不,这座偏僻小城附近,恰有了一只被通缉的鹫魔。此子本体乃魔兽中的魔鹫,天赋异禀、战力彪悍,修炼的也不知是何等恶法,偏好食用幼崽的脑髓。
    “目前,已有多个魔族幼崽遭毒手,可他速度极快。”魔宫分殿内,管事的魔将只是玄级巅峰,他满满都是苦笑:“此前也曾有地级中阶出手,寻踪无果不说,回程时被那鹫魔偷袭,当即丢了性命,连魔魂都被吃了个干净。”
    重楼拧起眉头,把所有情报翻了出来,从头开始看,一分一毫线索都没放过。
    附近一座山林里,却有魔露出满意的笑容。若重楼在这里,便能认出这是女魔藤萝,本体乃魔界一处秘境的魔植,天生食人魂魄,乃魔宫目前的玄级里,实力最强的那个。她也是除重楼以外,收到地级魔将邀请最多的魔,视重楼化身七叶为竞争对手。
    “接下来,便交给兄长了。”藤萝举杯,依偎在一个魔身畔。
    那个魔面容冷硬、眸色暗沉,赫然是通缉令上的鹫魔,但周身气息只是地级初阶。此刻,他心情舒缓,伸手揽住魔女纤细的yaozhi,似笑非笑道:“义妹,千年不见,为兄帮你杀掉竞争者,你不该有点表示吗?”
    “嘤咛。”藤萝倒进鹫魔怀里,任一双手深入neijin,mei眼如丝:“兄长想要什么,小妹自当奉上,便当恭喜兄长血脉融合之礼了。”
    鹫魔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鹫的血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貘。他食用幼崽脑髓,捕捉最纯真的美,早已开始编织梦境,寻觅更强的猎物,战斗力远超普通地级初阶。若是准备得当,越级猎杀亦不无不可,自是自信满满。
    “一个才飞升不久的小魔崽子,天赋高、悟性强,不代表精神力强大。”魔放纵恣意,鹫魔身有通缉,更是贪欢xiang乐:“不行,我就帮你用梦魔诅咒里干掉他,但你得先把前款付了,嗯?”他调笑着,手中越发用力,把人压在了shen下。
    敌人在想什么,重楼当然不知道。他放下情报,脑子里已快速梳理起全部线索。在外人看来千头万绪、乱七八糟的消息,重楼却仿若天生就能整理出一条主线。
    “所有受害者所在处连起来,还是在偏僻小城周围不停绕圈,此魔绝没去大中城池,说不定就藏在小城内。”重楼的语气分外冷静:“你把受害者平日里常去之处给我画出来!”
    负责人有点不解,可还是照做了。
    重楼拿回地图,以一个个点为中心,往外扩张了些许距离,划了无数个圈圈。最后,大片大片的圈内部,有一处地方是空白的,是所有受害者生前未去过的一个地方,貘音山。
    “嗤!”重楼笑了一声,把地图扔给了分殿的管事人:“故弄玄虚,过于清白,就成了破绽,我去也。”他转身便走了。
    过了好几日,鹫魔有点不耐烦了:“怎么还没踪影?”
    “对,该不会是被你上次杀那个地级中阶,吓得放弃任务回魔都了?”藤萝也颇为失望。她看了看鹫魔,心想自己都配合着双修了,要是什么都得不到,那亏大了。
    鹫魔“哼”了一声:“你还是老样子,小家子气。”他翻身把藤萝往床褥上一丢,又扒了衣服:“梦魔诅咒术对血统要求极高,我是混血,要施展可没那么容易。”
    愿意施展就行。藤萝明白鹫魔是在讨价还价,便也听话敞开了腿。在魔宫经营多年,藤萝知晓的消息往往很及时,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费心思量陷害七叶。只因半年后,会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魔界秘境开启,天级、地级、玄级皆有名额,但玄级只有一个。
    当夜,查到七叶的庄园阵法如常运行,还约定每日送新鲜蔬果、兽肉至门口,也确实有人会收起,偏偏七叶当时不要任何佣人是众所皆知,藤萝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哼,他倒是见机的快!”
    鹫魔抱着她又翻云覆雨一番,这回双修是藤萝付出更多,事后脸色晕红、气色疲惫。终于,他松了口,开始使用梦魔诅咒术。因七叶为人特别谨慎,藤萝没机会弄到他的头发,鹫魔便只好以庄园为坐标施展了。
    此时,恰是天光乍现、黎明之前,睡梦中的人往往睡得极沉,诅咒最易得手。
    魔界的魔族五花八门,有些特殊能力者,倒也不少。因此,一缕异力侵入府邸之初,府内阵法是真的没有反应,可飞蓬不会那么松懈。
    恶意令身经百战的神将第一时间醒转,却留恋于舒舒服服的被窝,只颤了颤睫毛。他手指微动,溢出一抹精纯神力,击散了那道黑光。
    “噗!”鹫魔猛地喷出一口血,灵魂从最深处开始溃散。在藤萝惊骇的目光下,他死不瞑目的颤抖了两下嘴唇:“古…神族…”
    下一瞬,只剩下漫天黑气,散为齑粉。那是用生命和灵魂进行的诅咒,是法则承认的等价交换,死也要报复敌人一回。
    睡得迷迷糊糊,飞蓬被凭空而来的一阵黑气淹没。依旧伤不了他分毫,便被再次溢出的神力打散。
    但也有负面情绪流逸,融入到寝室内的魔界灵气里。那点儿稀薄的气息,像是空气里多了一股辛辣的气味,令熟睡的飞蓬动了动鼻翼。可那双蓝眸依旧懒得睁开,他顺从飘荡而空茫的情绪,睡得越来越沉,放任自己坠入到一段久远的梦境里。
    深雪域别居,正值夏日,天依旧阴沉沉的,夏雨倾盆而下,打湿了窗外常年不化的雪,又随着夜晚到来,再次凝聚成冰。清晨没有鸟语花香,只有清冷却还算清新的空气,隔着层层叠叠的纯黑床幔,往里渗透。
    飞蓬睁开眼睛,迷茫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为自己煮了一壶清茶。他换上一件雪白裘袍,赤足踩在地毯上,走到雕花大床旁边,推开小门进入自己平日里不怎么去的小书房。
    那里没有窗户,但屋子里有味道很好闻的熏香,温度不冷不热。入目是圆圆的床铺,围着床铺是一个个书架,各种各样的书籍都有。不过,与外面的寝室有一点一样,都没笔墨纸砚。
    飞蓬拿起昨晚没看完的书,坐在柔软如棉花的云床上,后背靠着舒服的软枕,眼神随意扫了一圈。大半个月下去,每个书架最下方那一层的小食糕点还是不少,那个魔真是准备了不少。他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心底的怒意和讥诮。
    当然,整整半个多月,再难处理的公务,以魔尊的速度也该差不多了,这难得平静度日、不用受辱的好日子,想必快到头了。飞蓬象征性翻了几页书,可那残酷而真实的念头生了出来,便再也摆脱不了。他忽然间有些情绪失控,觉得心烦意乱实在看不下去,便站起来伸手,把手中的书朝原本放置的高处塞了过去。
    正在此刻,门外有脚步声突兀传来,连带着一声“嗯?”炸响。
    这么快?飞蓬的心“咯噔”一下,这一晃神,脚下一个不稳,就扑在了书架上。
    重楼走进来的时候,便瞧见了雪白裘袍和黑色书架,还有凌乱着披散的满头青丝。才开hun不久便忍了十几天,本就难nai的他,瞬间被这简单明了的色彩引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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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前半段主蚩尤场合,他其实希望儿子能如愿以偿,但怎么想都觉得没希望哈哈。
    ps:这个梦境是当时30年最初期发生的事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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