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鬼农庄还不叫鬼农庄,而叫郑家庄,因为庄主姓郑,起初的规模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庄园,都算不上是个阴城。老隗头就是被人从阳间骗到了这里,继续给郑庄主种田、养牲口。
    受了如此打击之后,老隗头到了阴间竟如同换个人一般,不仅更加寡言少语,性格也变得精明、阴狠起来。他误打误撞之下才发现自己天生就是块练阴功的料,尽管年岁已大,但修为却进展飞快。当然这也是阴修所具有的一个独特优势:练功不嫌晚,延年还益寿。
    不过,老隗头心里还是十分记恨骗他的人,同时也把恨意转移到了郑庄主身上,认为是郑庄主害了他。尽管后来才得知,郑庄主并未直接参与骗他,只是因为庄里缺人手而花了大价钱四处招揽种田能手罢了。
    也许是被骗的次数多了,自己也“因骗成骗”,老隗头立志要报复。他先是不辞而别离开郑家庄,而后又开始在各处阴城之间四处钻营,投机倒把,几年下来倒还真让他赚到了不少黑心钱。但坏事干多了,仇家也结了不少,老隗头为了躲避债主,不得已又回到了郑家庄,请求郑庄主收留。
    郑庄主不计前嫌,再次收留了他。老隗头也卖力地表现,凭着多年的耕作经验和熟练的养殖技术把庄里的产业打理地井井有条,蒸蒸日上。不久,他迅速就成为了郑庄主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还当上了副庄主。
    老隗头当上二把手后,便开始处心积虑地将大权独揽,把郑庄主给架空起来。郑庄主终于察觉到他的野心时已经为时已晚,刚想要驱逐他由自己来重新掌权,就不明不白地中毒身亡了,最后竟落得个引狼入室的悲剧。从此,郑家庄也就更名为了鬼农庄,新任庄主也改姓了隗。
    不得不说,隗庄主的农活干的还是不错的。鬼农庄的实力在他的带领下得到了迅猛发展,不停地开辟新的农田和兽栏,不断扩大势力范围,还开始蓄起私兵来。再加上庄内人口和商铺的持续增多,总算有了一点阴城的模样,在阴间也靠卖粮、卖牲口有了名气。
    但这隗庄主的心胸依然十分狭窄,又抠门,掌权之后竟变成了地地道道的一个守财奴。他尤其特别歧视鬼,也从不信任鬼,庄内的官吏和士兵全部用的都是阴修,把所有鬼修都充作了鬼奴。同时,鬼农庄由于急速发展,正需要大量劳动力,隗庄主还从其他阴城大批买来鬼奴,强迫它们劳动,任意剥削。
    鬼农庄里的鬼奴过的是最悲惨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更不会有什么回报,只能一刻不停地给隗庄主干活。稍有不服管的,一旁的监工直接过来就是鞭子、木棒伺候。再有胆敢反抗的,就用各种酷刑折磨,让那些鬼奴体会“想死都死不了的痛苦”!
    这也就使得阴间各地的鬼奴“闻隗色变”。只要它们的主人威胁说:“不安分的就卖去鬼农庄!”鬼奴们就不由得打上一个冷战,老老实实地听话。
    可以说,鬼农庄表面上的一切虚假繁荣,都是建立在鬼奴们的血泪之上。从鬼农庄卖出去的每一袋粮食和每一头牲口,都暗含着冤屈的魂魄。这也难怪七郎说,他最憎恨的阴城统治者就是隗庄主,这次讨伐一定要将他赶下台!
    但出人意料的是,冥港联军的大部队刚刚到达鬼农庄外三里处的一个峡谷,隗庄主就已经亲率大军在那里守着了,并派了人过来,请求和谈。
    我和七郎都有些惊讶,一时都猜不透他的意图。从鬼农庄摆出的阵势来看,完全就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但为何又先主动派人来求和呢?
    简单商量过后,我和七郎还是决定先听听这隗庄主的态度再说。应对方的要求,我和隗庄主均是单人单骑就在阵前见面交谈,并且指定要跟我谈,而不是七郎。当然,七郎也压根就不屑于搭理对方,并给我提了几点意见,让我不要忘了坚守底线。
    我披挂全身铠甲,骑着一只体型最大的雄性夜飞猫,缓步走到阵前。那边的隗庄主也大大咧咧地骑着一只毛茸茸的大蜘蛛走了过来,和我相隔十米站定。
    尽管身上穿着华丽的锦服,披戴的盔甲也都由明晃晃的纯金打造,但依然掩饰不住隗庄主那股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穷酸气。他皮肤黝黑,脸上的褶皱犹如被刀刻出来的一般,下巴还留着一撮稀稀拉拉的白胡子,双手骨节粗大,掌纹粗糙,背部微驼,原本应该是一副饱经风霜的劳苦老农模样,现在却偏偏装模作样地在身上挂满了各式玉佩和金银饰品,十根手指也戴满了红黄蓝绿各色宝石戒指,妥妥的一个暴发户形象。
    再加上手里拿着的明显过重过长的一杆大金刀,以及屁股底下那只绒毛又硬又多的奇丑无比的大蜘蛛,隗庄主这个造型集自卑炫富、心虚壮胆和装逼失败为一身,实在是显得极其不伦不类,禁不住惹人好笑。
    但两军阵前,不容玩笑。我强忍住了笑意,抬手做了一礼道:“冥港翟自胜,见过隗庄主!”
    “翟港主,你这次来,是想要谈生意呢,还是要打秋风呀?”隗庄主也不还礼,一开口便黑着脸地问我。
    我见他这种态度,也没有必要跟他客气,随即冷笑着回答:“我不懂隗庄主的意思。敢问,谈生意要怎么谈?”
    “很简单!谈生意就是谈钱,谈买卖。我知道你们现在缺粮,只要你有钱,我庄里的粮食就可以卖给你。”隗庄主颇有些自得地说道。
    “哦?那你不怕违背了地府阎罗王的制裁令?”我依旧淡定地冷笑。
    “哼!他的制裁令能值几个钱?”
    “那左丘城那边呢?还有赤炎城、水晶城,你不用考虑他们的意见了吗?”
    听到这里,隗庄主竟有些不耐烦了,叫道:“别废话了!谈生意就是谈生意,我用不着听他们的意见,我鬼农庄的事他们也管不着!你们需要多少粮食,我都可以按市场价卖给你们。另外,我也可以退出与左丘城、赤炎城、水晶城签订的盟约,从此以后鬼农庄与冥港互不侵犯!”
    “反正这盟约早就名存实亡了!哼!”最后他又嘟囔了一句,竟毫不掩饰其对另外三座阴城的颇多不满。
    按说,隗庄主提出的条件并不苛刻,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合情合理了。但时势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这般简单,我也不大愿意相信他的承诺。此时若是冥港联军放弃占领鬼农庄的大好机会而选择退兵,恐怕下次反港同盟再次发难时,这隗庄主说不定又会变成对方的一个帮凶。
    打仗就是打后勤,后勤的重中之重就是粮草。鬼农庄作为阴间最大的产粮基地,地府也好,左丘城也罢,都不可能放弃对于此地的控制权。也许鬼农庄可以不用出兵,但只要他肯出粮,对于冥港联军来说就是一大威胁。因此,我断然不可能答应这种和约,必须要把鬼农庄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我对隗庄主道:“生意要做,但政治也是要谈的。我冥港自建城以来,一向推崇人鬼平等,鬼修亦享有与活人一样的自由和权利。我听说贵庄蓄奴众多,责罚甚酷,隗庄主要常怀仁爱之心呀!”
    “嘿嘿,笑话!鬼就是鬼,死了的就不能算人了,还要什么自由和权利?”不想隗庄主竟哈哈大笑起来,“鬼奴几乎就是最好的免费劳动力,不需要工钱,不需要口粮,不需要休息,完全可以一直给我不停地干活、干活、干活,直到阴寿终结!这么好的劳力,不用白不用,在我看来,这些鬼奴就是长得比较像人的机器罢了,机器还费油呢!哈哈哈!”
    我好言相劝,这家伙竟反而大放厥词,实在令人难以容忍。我便也不客气地说道:“巨瀑城、石乳城不识大体,冥顽不灵,执意要与我冥港联军对抗,结果落得一个城破人亡的下场。你再看万牛谷、千岛城和蛇湾,这三座阴城的城主都懂得顺应时势,释放鬼奴,我也就无意讨伐。我最后劝隗庄主一句,蓄奴不得人心,更招鬼怨,还是早日废除奴制吧!”
    “哼!痴心妄想!”隗庄主一听到最后这句,顿时勃然大怒,指着我破口大骂道:“我已经放下身段,主动给你让步了,你还想着得寸进尺,逼我废奴?鬼农庄没了鬼奴,还叫鬼农庄吗?真是竖子野心,不足以谋!”
    我见他终于撕破了脸皮,便也冷脸道:“这么说,隗庄主是定要与我冥港联军兵戎相见咯?”
    “打就打,谁怕谁啊?”隗庄主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用力一扯缰绳,策动座下的大蜘蛛往回走,末了还忿忿不平地叫嚷道:“都不必废话了,你尽管放马过来,咱们就在这里一决生死!有本事就杀了我,鬼农庄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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