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苑还是老样子,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彩雪和彩雨将它打理的井井有条。
    凌慎行抱着沐晚一直到了内室,彩雪早就准备好了暖褥和鸡汤。
    沐晚这段时间需要静养,老太太把自己别苑里上好的补品都送了过来,又吩咐人不能轻易打扰,就连雪秋也被明令禁足。
    沐晚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凌府的角角落落。
    锦秀苑里的茶杯碎了一地。
    “泥石流都弄不死她,还真是命大。”沐锦柔摔了最后一个茶碗,“贱人果然是命硬。”
    本来以为大功告成,没想到却是功亏一篑,凌慎行提前苏醒,沐晚被风风光光的接回凌府,她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少夫人先不要生气,据说那沐晚的孩子没了。”豆蔻躲开地上的一片狼藉。
    “还叫我少夫人?”沐锦柔红着眼瞪过来,“你也不怕叫顺了嘴让那个贱人抓到把柄,她的孩子是没了,可少帅依然宠着她,早晚还会有孩子,反倒是我,又要过那种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的日子。”
    “少帅虽然宠着她,老夫人也向着她,但督军不喜欢她,我们只要抱住督军这棵大树就不愁扳不倒她。”
    沐锦柔心念一转,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你说得对,自从督军和少帅出事,老太太的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这府里啊,最大的还是督军。豆蔻,我们今天还没去看望督军呢,把食盒备好吧。”
    这个孝顺儿媳的样子,她必须要做好。
    ~
    沐晚在桂花苑一躺就是半个月,凌慎行不让她下地,每天各种补品的供着,硬生生的让她长了些肉,又恢复了从前的白皙红润。
    沐晚养身子的这段日子什么也不想,只和于术跟杰撒商讨开医院的事情。
    沐老爷早就回到了河圃,沐文羽和沐文柏却留了下来。
    沐文羽被凌慎行从北地调回了连城,现在在他手下做参谋,而沐文柏说是在连城有生意,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
    时间一晃,沐晚已经可以随意下地走动了,桂花苑也逐渐恢复了以往的生气。
    “小姐,沐锦柔来看你了。”红袖提到这个名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沐晚放下手里的书,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让她进来吧。”
    沐锦柔穿着深蓝色半袖旗袍,亲自提着食盒,一见到沐晚就落了泪:“我的好妹妹,怎么弄成这个样子,那北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民风彪悍气候寒冷,真怕你一去不回了。”
    沐晚静静的看着她情真意切的表演,等她哭了一阵子,实在是挤不出眼泪了,只是用帕子擦着干干的眼睛。
    沐晚抿嘴笑起来:“还不知道姐姐这么担心我,打听消息都打听到北地去了。”
    沐锦柔脸色一僵,定定的看向沐晚,只见她目光平静,却又深邃无比,仿佛一个乌黑的带着漩涡的洞口,能把人吸进去。
    难道沐晚知道自己将她怀孕的事情透漏给楚少夫人了?
    “姐姐带了什么好吃的?”沐晚像是没事人一般,眼睛往食盒上飘去。
    “知道你喜欢吃李记的枣糕,特地让人买的。”沐锦柔强挤出一抹笑,“虽然孩子没了,也希望你早生贵子。”
    沐晚看过来,眯目而笑。
    沐锦柔从桂花苑出来,心神不宁。
    “豆蔻,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是我们把她怀孕的消息透漏给那个楚少夫人的。”
    “这事连楚少夫人都不知道,她又怎么会知道?再说就算她怀疑也要有证据才是。”
    “电报是文柏发的,你让他马上过来一趟。”
    沐晚那边不久就听到消息,沐文柏去了锦秀苑。
    “沐文柏。”沐晚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写着这三个字,当初和沐锦柔一起设计四姨太小产,并且把罪名推到她的身上,接着又让人设局调戏雪秋妄想入赘凌家,后来帮着沐锦柔传递消息想要让她死在北地,这些新仇旧恨也是时候跟他一并清算了。
    “小姐,于先生来了。”红袖打开帘子,穿着灰色长衫的于术便矮下头跨了进来。
    于术上次说要开一家洋烟馆,很快就选好了地址,现在货已备全,伙计和掌柜的都请好了,只等着沐晚来定日子开业了。
    沐晚在日历上选了一个吉日,写好了交给于术。
    于术小心的叠起来放进了贴身的口袋。
    “于先生,那件事安排的怎么样了?”沐晚目光微闪。
    于术淡然一笑:“万事具备。”
    ~
    沐文柏在沐锦柔的面前再三保证,他去发电报的时候没有亲自露面,只是让一个侍从去做的,也没留下姓名,就算查也不会查到他的头上来。
    “说不定她的孩子在北地就没了,却要装成是被泥石流害的,外界都说她是活菩萨,可她被楚南风掠去,哪里还有清白之身,大概都要被楚南风玩坏了。”
    沐锦柔喝了口茶:“不管她是不是残花败柳,少帅都不会嫌弃她,这次少帅昏迷的事情万不能被她发现了。”
    “大姐放心,就算她怀疑也没有证据,凌家看在沐家的面子上也不能无凭无据的动大姐,更何况还有督军替大姐撑腰呢。”
    沐锦柔想到督军之前跟她说过的一番话,心下才觉得安稳,督军说,他现在只认她这个儿媳,将来内宅也是要交给她来看管。
    督军吃够了慕家,现在又想继续靠着她吃沐家,还真是脚踏两只船,一条都不肯放松。
    “对了,听说你那烟馆也被查封了,是不是赔了不少钱?”全国上下都在禁烟,连城又是格外的严格。
    文人雅士都在报纸上发表文章阐述大烟的危害,更有被大烟毒害的民众联合学生一起上街游行,本来烟馆的利润就要比其它的生意厚实,上缴官府的税赋也多,更有许多官员从中谋利抽成做保护伞,所以,政府禁烟也是势在必行。
    几乎一夜之间,六省的大烟馆几乎全被封查,数不清的人下了大狱,但禁烟运动并不能治标治本,那些瘾君子依然会想方设法通过不法途径购买大烟,价格是从前的十倍甚至几十倍不止,因此有不少胆大之人走上了私下贩卖大烟这条路,把脑袋别在裤腰袋上赚取大额的不义之财。
    沐文柏有些不耐烦:“烟馆都被封了,怎么可能不赔钱。”
    他当初见势头好利润高,在河圃连开了两家烟馆,沐老爷资助了他不少钱,但也明确的表示过,若是他不能靠着这笔钱闯出名堂,以后沐家的家业也别想染指。
    烟馆开始的生意的确是好,每天门庭若市,就连他的母亲赵姨娘也在抽,只不过命运弄人,偏偏赶上了禁烟运动,结果是血本无归,沐老爷一气之下再不肯给他一分钱,沐文柏只好来到连城,想要再寻觅其它的生意来做。
    “现在文羽回来了,还在少帅的军中任了要职,你若是再不上进,这沐家的万贯家财早晚要落在他们姐弟手中。”沐锦柔恨铁不成钢的戳沐文柏的头,“你现在来到了连城,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胡作非为,那些狐朋友狗友还是断了联系的好,那些纨绔子弟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是处。”
    “大姐说得是,但现在生意不好做,我手里的钱又亏得一文不剩,想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
    沐锦柔让豆蔻拿了一个盒子过来,打开后,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元,沐文柏眼睛一亮。
    “这些钱虽不多,却可以支持你租下一个小店面,开始的时候不要图大,先做稳做精,至于想做什么生意,你自己去市场上调查清楚再做。”
    沐文柏不客气的收下了钱,对着沐锦柔千恩万谢。
    沐锦柔让人摆饭,沐文柏却是恹恹的斜躺在小榻上,一副没睡好觉的样子。
    “文柏,你是不是也抽上了?”沐锦柔见他脸色有些蜡黄,刚才还神采奕奕,突然间就变得无精打采。
    “大姐你别乱猜,我只卖大烟不抽大烟。”沐文柏打了一个哈欠又一个哈欠:“我困了,回去睡觉,就不留在这里吃饭了。”
    沐文柏出了门,沐锦柔还是很担心,但对这个弟弟也是束手无策。
    黄包车上,沐文柏抱着怀里的盒子一边笑一边打哈欠,同时身上开始觉得奇痒难忍,他抓挠了一阵就催车夫:“跑快点。”
    那车夫说了声好便加快了速度。
    沐文柏闭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却听见砰的一声,车子也停了下来,他身子不稳,一头蹿了出去。
    沐文柏一下子精神了,站稳了脚后才看清面前的状况,他所坐的黄包车撞上了一个人,那人正坐在地上呻吟。
    “这位大爷,你哪里不舒服?”车夫吓得一身汗,急忙上前询问。
    沐文柏也走过去,低下头,眼睛一亮,在那人的身边掉着一包东西,用纸袋装着,其中一些乌黑的块状物滚落在地。
    那人注意到沐文柏的目光,顾不得有伤,急忙将掉落的东西装进纸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慌张的就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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