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许听潮、敖珊和血妖,齐齐面色大凛!
    殷老道似是早有所料,就这般静静看着三人,脸上神色半点不曾改变,双目和善澄澈,好似一汪幽深的清泉。
    这老道,看起来年纪不算大,但总也有五十开外,三人之前还不曾注意,此老竟有如此一双眼睛!
    心中权衡良久,许听潮和血妖才缓缓点头。
    殷老道面上闪过一丝黯然,声音依旧低沉,出声安慰道:“天意无常,娃儿,你既以一道元神继承血妖道友衣钵,足慰其在天之灵,切不可沉浸于悲伤,误了自家修行!否则于己有害无益不说,还要负了血妖道友一番苦心!”
    血妖凛然受教,起身深施一礼:“侄孙省得!”
    殷老道摆手,示意其坐下,沉吟一阵,才忽然说道:“日后若有难处,可向宗门求助。我太清门实乃当年天地玄门的一支传承,便是在上界,也多有大能之辈!”
    许听潮再次凛然,殷老道如此说话,分明是猜到此事和仙界有关!
    想来也不奇怪,能修炼到虚境的老怪,哪个不是人精?当年血海老妖带了自己和敖珊往血海而来,数十年不见,血妖不见踪影,自己却忽然得了一座货真价实的仙府,且这仙府种种表象大异平常,明显不是此界所能炼制,其来历便呼之欲出!如此重宝流落人间界,有仙人派遣化身越界前来追索,也属情理之中!
    再则,血海老妖虽为虚境,但无论修为神通,还是说话语气,无不隐隐透出高人一等的架势,经此一事,只怕此界中的虚境老怪,也都早已猜出其乃是仙人谪凡!
    许听潮未曾想到的是,太清门曾遣人暗中查探过血海老妖的根脚,却只知其数千年前忽然出现在鬼州血海附近,行踪飘忽不定,且等闲不会招惹旁人。如此一个老怪忽然凭空冒出,本就惹人生疑,结合此事推断,殷老道怎的还猜不出血海老妖身份?但他也只将血海老妖当做一个普通的仙人,偶然得了钧天仙府这等至宝,才落得如此境地,如何会想到这老妖竟是大罗金仙,招惹的更是混元境中混沌神魔一般的可怖人物?天地玄门威凌此界数十万年,就算飞升仙界的前辈再如何惊才绝艳,想要修炼到混元境,也是渺茫得很!
    许听潮心中有数,却也不点破,只再次恭敬称谢。
    这一回,殷老道却微微一笑:“娃儿,你行事向来不循常理,也不似安分守己的主儿,怎的在老道面前,反倒这般拘谨?”
    许听潮闻言,不免暗暗腹诽,我与你又不熟,不客套还能怎样?心中这么想,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做出平日里那般的冷漠样子,算作是回应了。
    殷老道也不管他如何表现,只自顾自地说道:“你既已得了钧天仙府这等仙家宝物,虽说修为甚差,但也足以和我等平起平坐,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和你说了……”
    这老道说的,也不算多稀奇的事情,大体就是太清门的来历,以及背负的重责。这所谓的重责,自然就是那天罡地煞封魔大阵,许听潮早已从天魔炽奴处得知,听来倒也并无多少新鲜感,只不过这老道和炽奴立场不同,说话自然有所偏向。一个视此阵为洪水猛兽,魔界毒瘤,另一个则极力褒扬,将此阵说成人间安危所系,监测其余诸界异动的烽火哨!
    两人的说辞,许听潮都不敢苟同,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个界面之间的纠葛,无非还是利益二字!他感兴趣的,是殷老道口中的“其余诸界”!尝试一问,果然问出了些名堂。
    原来这大阵封锁的,不单单只是一条通往“魔界”的虚灵道,还有连通幽冥界的融灵道,以及和其余几个与此界类似小界面之间的飞灵道!
    这些个界面,其实都是有名字的,譬如魔界唤作魔獍界,幽冥界实为鬼车界,其余小界面,分别称为:千目界,朱雉界,蜃界,龙驼界,美人界,紫烟琥珀界,蛇獆界!至于几人此刻所在的界面,则是凤凰界!
    当初联合越界“斩妖除魔”的,除了天地玄门和水府龙门,还有一个神霄紫府!
    天地玄门最为势大,与水府龙门合力攻打魔獍界的同时,还分出几乎一半力量,联合神霄紫府攻入鬼车界!至于旁的小界面,自然是被三家与诸多中小门派瓜分殆尽!
    一番话,让许听潮三人目瞪口呆,心头热血涌动不已!原来自己的先辈,竟然如此强横,所作所为,让后辈唯有仰望之!
    血海老妖说过,此界乃是数百因争斗陨落的混沌神魔尸身演化而来,早在十年前知晓老妖是大罗金仙,许听潮就相信了此话,如今再听得这般隐秘,不过是将老妖的话做了些许验证!这十个界面,所用的名称,大概都是陨落神魔的本相,既然有十个,定然也还有更多!
    这些界面如何形态,许听潮脑中大致有了个模糊的印象。乃是数百个小界面隔了鸿蒙混沌,彼此靠近,又相对独立!
    血海老妖口中的此界,定然和殷老道所说不同。或许在老妖看来,这些许鸿蒙阻隔,实在算不得什么,称之为一界,再正常不过!
    且不说许听潮如何想法,敖珊呆了半晌,忽然开口问道:“既然当初天地玄门,水府龙门,神霄紫府这般强横,怎的忽然就没了?”
    殷老道正自豪情万丈,听得此言,不免神色黯淡,自嘲地笑起来:“丫头,你生在龙宫,想必听过不少传言,又何必来问老道?”
    “传言毕竟是传言,指不定有多少虚假,怎好相信?”
    “也罢,你既然想听,老道就与你说道一二!天地玄门之祸,原因有三,其一是入侵他界,掳掠所得分配不均,其二是门中人人心高气傲,龃龉早生,其三才是神霄紫府暗中挑拨!天长日久,祸起萧墙,偌大基业转眼烟消云散!神霄紫府被其门中大能之辈一怒荡平,反倒是你龙族见机得早,祸乱才生,族中前辈就用数十万年搜刮所得祭炼的水晶宫,将绝大部分子孙后裔收拢,破开虚空,飞升去了仙界!”
    “此当为我门殷鉴,不可不慎!”
    最后这句话,却是对许听潮说的。
    许听潮郑重点头。
    敖珊眉目间却颇有得意,不过想到自家就是当初未能随先辈飞升的真龙后裔,不免又是一阵丧气。许听潮早将她的表情暗暗看在眼里,悄悄捉住她绵软的纤手。
    殷老道古怪地看了二人一眼,敖珊面上腾地窜起艳丽的红晕。这老道哈哈一笑:“紧要的事都说得差不多了,尚有些须得留意一二,娃儿,且听好了!”
    “北极忘情宫先辈,与我门创派祖师太虚和玉虚两位真人私交甚笃,且传承皆出自天地玄门,本门祖师所得乃是太虚秘录,北极忘情宫却是一部唤作‘太上忘情篇’的无上道典。两派颇有几分香火情,切不可怠慢了!”
    见许听潮点头应是,殷老道才满意地捋了捋胡须:“老道也要入仙灵录中一探,免得好处都被旁人得了去!”
    这话自然是说笑的成分居多,许听潮三人却不得不起身施礼,恭送这位长辈。
    殷老道起身,大袖一拂,就要施展遁法,却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许听潮:“娃儿,老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师叔祖请说!”
    许听潮心中诧异,见这老道神色严肃,不似开玩笑,只好恭敬施礼。
    这般恭顺的模样,殷老道暗暗点头,也就不再犹豫,径直开口道:“你可是觉得,这些年来,师门负你太多?”
    许听潮默然,他完全不曾料到,这师叔祖会说起此事。
    他不说话,殷老道心中却有了答案,不禁长叹一声:“屈指算来,你入门已有七十余年,那些个与你一同入门的师兄弟,结成元神的,唯独阮清那娃儿一人!但他取得的成就,如何能与你相比?此时此刻,你已能和老夫等人平起平坐,他却只算得元神中的中上之流!”
    此话倒也不错,但许听潮自认,这些都是自己孤身一人闯荡,再加上莫大机缘得来,与门派干系委实不大。
    “你这般资质,放在哪一家哪一派,门中长辈都不会当真置之不理!你且说说,你是否从门中学得一身道法,又借助门派威势,才在这些年的经历中顺风顺水?”
    许听潮依旧默然,这一点,他确实无法反驳。
    “门派只不过传法授道之地,如何修行,还要看你自身!无论境遇如何,都是一众磨砺,过得去,龙飞九五,过不去,终究草木一秋,数百年后,依旧一抔黄土!”
    “其实你和阮清那娃儿入门时,太虚师侄和罗师侄就看上了你两人。太虚师侄欲将阮清培养成门派执掌人,因此早早招到身旁教诲;罗师侄乃本门掌刑长老,心性与太虚师侄不同,若你修行当真有成,自会将此职位传下,若不能,也因从未生出瓜葛,免了许多烦恼!”
    “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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