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大好的九皇子来兰舟夜雨阁请安。
    云风篁打量着清减了许多的嗣子,不掩眼中怜惜:“瘦多了,接下来还要好好儿补一补才是。”
    九皇子恭敬谢了母妃的关心,末了就吞吞吐吐道:“母妃,此番儿臣坠崖,有件事儿,您知道么?”
    “哦?”云风篁想了想,说道,“当日听说你出事,母妃吓得不行,全副精神都在搜寻你上面了,其他的,倒没细问。”
    “就是儿臣坠崖前,曾有同行之人试图拉住儿臣,为此还受了些伤。”九皇子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道,“听说那是洛家的子弟。儿臣想着,是不是好好谢谢他?”
    云风篁有点儿意外的看了眼左右,陈兢出来说道:“回娘娘的话,当时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但那会儿娘娘牵挂着九皇子殿下,压根无心理会其他事儿。故此奴婢们也没敢禀告。”
    主要当时大家都不确定九皇子是生是死。
    那洛家子就算尝试过救下他,可到底没救成。
    如今九皇子好端端的回来了,那么这洛氏子弟肯定是有功的;但若是九皇子没能好好儿回来,那……提这事儿还有什么意义?
    陈兢他们当时没说,之后九皇子回来了,一个高兴,却也忘了。
    主要也是对方同绚晴宫没什么交情,没人专门记得给他表功。
    还好九皇子自己不是没良心的,此刻却亲自过来说了。
    这会儿陈兢请了一回罪,云风篁摆手表示算了,却拉着九皇子仔细问了经过,得知当日秦王原本想多叫几个兄弟一起出猎的,毕竟人少了不好玩。然而自他以下,二皇子叫崔淑妃拘着不好走,三皇子、楚王、六皇子都是皇后跟前的,七皇子要给太皇太后侍疾,十皇子、十二皇子也是皇后跟前的……这么着,他最终只能带着九皇子出发。
    索性秦王作为皇长子,搬去琼玖宫之后,与外朝来往方便,自然认识了许多高门贵子,就邀了一批人凑数。
    “秦王这两年在外头看来着实认识了许多人。”云风篁就说道,“洛氏子弟他也有认识的?往常倒是没听他提起来过。”
    因为云风篁自己跟洛氏关系不怎么样……
    好吧,现在的几个高门,除了殷氏之外,云风篁跟谁关系都不怎么样,包括她名义上的父族云氏。
    所以秦王如果跟洛氏子弟走得近的话,按说贵妃这边会格外注意的。
    不为别的,就怕他们从秦王入手挖坑。
    此刻听着贵妃的话,九皇子含蓄解释:“母妃,大哥跟那洛氏子原本也不是很熟,但后来在外头总是撞见,逐渐也就认识了。此番大哥倒没有主动邀请他,而是殷氏一位子弟同他关系不错,将他也带上的。大哥要给七哥面子,所以看到之后也没说什么。”
    因为本来秦王召聚高门贵子,就是希望人多好玩点。
    洛氏就算跟贵妃有着罅隙,可是明面上,靖妃每次见到贵妃,还不是老老实实的请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既然没撕破脸,再加上吃亏的也不是云风篁这边,秦王也好,九皇子也罢,的确都没有排斥洛氏子的理由。
    云风篁点一点头,和蔼道:“这没有什么……而且此人既然试图救援你,哪怕没拉住,母妃当然也是要重重赏赐他的!”
    就问那人姓甚名谁。
    结果九皇子一脸尴尬的说道:“儿臣……忘了。”
    这真的不能怪他。
    毕竟就他的身份,从去了琼玖宫,就是被簇拥着的。
    秦王当天喊过来一起玩的人又多,虽然有挨个过来介绍给他,但九皇子的身份……怎么可能用心去记那些人?
    他能够记下来部分,都是靠着记性好。
    然后这个洛氏子,恰好就不在被他记住的范畴。
    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的上来摇着贵妃的手臂:“还求母妃帮儿臣查一查罢,只是千万不要说儿臣忘了才是。”
    不然显得他好没良心的样子。
    云风篁失笑道:“多大点事,母妃给你办了就是。”
    又叮嘱道,“只是往后底下人还是留个神的好,这次幸亏遇见的是个好的,若是不好的,坑了你你都不知道是谁,岂不是生气。”
    等九皇子走了,她却皱眉问左右,“既然是小九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按说也没资格靠在小九跟前。既然如此,小九坠崖的时候,那人是如何如拉小九的?”
    陈兢干咳一声说道:“回娘娘的话,这个人……奴婢当时倒是打听过一二,其走的是洛铁衣的路子,自幼习武,传闻身手很是不错,但生母早逝,如今房里是继母当家,故此度日颇为艰难。”
    言外之意,人家靠着殷氏子弟参加狩猎,没准就是为了讨好皇子。
    那么肯定也是时时刻刻关注九皇子……不对,九皇子的为人云风篁心里有数,不管这儿子是否有着野心,至少他表面上就是个惫懒的小子。
    所以,有秦王在场,风头肯定是秦王的。
    这也是秦王喜欢带着这个弟弟出去玩的缘故……
    也就是说,当时在场的高门贵子,最关注的毫无疑问是秦王,其次才是九皇子。
    那洛氏子既然距离九皇子比较远还来得及拉人……尽管没拉住,但九皇子都记得他了,可见也就差一点点。那说明,他从头到尾关注的,不是秦王,而是九皇子!
    “将这消息同陛下那边说一声,看看此人是否同刺客有关。”云风篁目光闪烁,沉吟片刻,缓声说道。
    交代了此事,她才说道,“小九此番吃了大苦头了,又是难得朝本宫开口,错非有着凭据这人居心叵测,否则本宫总要有所表示。你们且看着拟个礼单,再打探一下这人在家里,具体有哪些为难之处罢。”
    如此安排下去,正与左右商议着细节,外间来报,道是皇后那边遣了人来:“皇后娘娘接到消息,道是永春侯的准未婚妻一家子已经抵达帝京,如今住在了客栈里。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陛下有意加恩永春侯,宫里是否也先给些赏赐下去?因为那一家子出身不高,长途跋涉下来,如今仿佛颇为缺少。”
    这年头千里迢迢的跋涉,耗费不菲。
    哪怕是知府这样的官员,祖上没有积攒,本身也不是贪官的话,合家赶到帝京也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咱们这位皇后娘娘,着实周到。”云风篁都忘记这么个人了,闻言似笑非笑的道了句,才同来人道:“娘娘吩咐,本宫自然不会反对。却不知道娘娘那边赏赐几何?也叫本宫心里有个数,免得逾越。”
    来人说了个大概,皇后的赏赐也不算丰厚,不过是些衣料首饰之类,毕竟对方一家子还在客栈,东西多了也没地方放。
    这笔赏赐与其说是给人家一家的,倒不如说是给永春侯的准未婚妻拾掇打扮自己,免得接下来没有合适行头见人。
    云风篁心里有了数,就命人开了妆奁,取了一套头面首饰,用匣子包起来,交给了皇后的人。
    “皇后娘娘倒是会慷他人之慨。”等人走了,清人就哼笑道,“这么着,回头永春侯夫妇都要感谢皇后娘娘的周到了。”
    “大家之女,这点儿人情世故哪有顾不到的?”云风篁摇了摇头,说道,“但陛下虽然礼遇永春侯还有益王,永春侯的分量……其实也是无足轻重。”
    毕竟这位永春侯,论情分,不如益王好歹跟皇帝朝夕相处多年当伴读;论政治象征意义,也没有孝宗三位亲生女儿来的更有意义。
    皇帝之所以礼遇他,主要还是皇家兄弟少。
    再加上永春侯本身懵懵懂懂的,没野心也没能力,在淳嘉眼里没有威胁性罢了。
    而在云风篁眼里,这位侯爷属于没太大利用价值的那种。
    却不是很在意。
    此刻倒是对那才来的未来宗妇比较感兴趣:“听说那是位绝色美人,不在伊氏之下?”
    陈兢就笑:“凭什么绝色,能有咱们娘娘国色天香?只是若娘娘感兴趣,奴婢叫人去打听下好了。”
    又说道,“咱们侯爷什么都好,就是这娶妻只看美色的性-子,没少让陛下头疼。如今可算寻着合适的了,但望侯爷往后都太太平平才好,没得再叫陛下操心。”
    “永春侯到底是宗亲,他只挑剔美貌也没什么。”云风篁笑着说道,“皇家富有天下,区区美人又算什么呢?”
    如此说了两句闲话,清人小声提醒:“对了娘娘,奣儿小姐这年纪也大了……”
    提到谢奣,云风篁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无奈。
    她养在跟前的三个侄女儿,谢猛许了邓澄斋,去岁出阁,过门之后一切顺遂,至今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地方;谢阔封信成公主,入秋就会远嫁韦纥,这是孩子自己选的路,云风篁纵然担心也不得不支持她;这谢奣,原本以为最好安排不过。
    因为资质容貌都算不上十分出色,在云风篁的想法里,寻个对己方有助的高门贵子嫁了就是。
    谁知道,当初谢氏的孝期出了之后,在淳嘉的推荐下,她挑挑拣拣给这侄女儿选了个自觉不错的,却倒在了合八字这一关。
    之后连续找了三个子弟,结果要么八字不合,要么就是合完八字人家家里就出了事情。
    甚至当事人不是摔断腿就是染病在榻……有段时间帝京甚至传出谣言,觉得谢奣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云风篁当然不相信自己侄女儿是个晦气的主儿,她怀疑是有谁在针对自己。
    只是在前朝后宫撕扯了几番下来,都没发现有人暗中算计的线索。
    而且谢奣在绚晴宫整个势力组成当成,属于有她没她都差不多的那种,不过是因为谢氏覆灭之后,云风篁格外疼惜剩下来的几个骨血罢了。
    似乎也犯不着让人为了她,这样处心积虑。
    云风篁就很想不通了。
    但也不能看着不顺,还强行将孩子嫁出去。
    最终谢奣的终身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本宫知道了。”此刻云风篁叹口气,就说道,“回头宴饮上有合适的,你们提醒一下。”
    希望这次找的可千万别再出岔子了,不然谢奣这坏名声是落定了。
    甚至宫廷都没法待下去。
    毕竟天子居处怎么可以养个扫把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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