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虽然疑虑重重,决定明儿个去跟淳嘉开门见山的谈一谈,好歹还沉得住气。
    相比之下,六宫就很不安稳了。
    瑞妃、燮妃、曼雅夫人、殷昭仪、宣婕妤这五位,要么进宫比较晚,没见过袁楝娘耀武扬威宠夺专房的样子,要么就是受到云风篁的庇护,没吃过纯恪夫人的亏,也还罢了。
    只瑞妃受命祖父要向贤妃靠拢,赶着晚膳前派人过来含蓄的表达了一番支持与征询,得到云风篁“本宫心里有数暂且按兵不动”的话之后也就恭敬告退。
    其他人,尤其是顾箴、崔怜夜、贾蘋叶这三位实打实见证过袁楝娘当年作天作地的,对于淳嘉重新前往凝碧殿过夜,甚至第二天还要去这一点,都是悚然一惊!
    顾箴都顾不上烦云风篁了,甚至亲自赶过来问她:“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去凝碧殿了?”
    “纯恪夫人也是伺候陛下的人,甚至还是老人呢。”云风篁装糊涂,“陛下难道不能去她那儿么?说起来咱们这些人里头,陪陛下时间最长的就是她。这两年她都多久没见着陛下了,想也可怜。这才第二日而已,你至于这么急?”
    “……你是没见过那贱婢得势时候作践人的劲儿!”顾箴皱眉说了句,然后就觉得不对,这位进宫时,袁楝娘还是盛宠着呢,这位就是踩着袁楝娘成名的,她嘴角扯了扯,说道,“妾身不是娘娘,可没有娘娘的能干跟气势,弹压得住那起子见天搞事儿的主儿。”
    云风篁饶有兴趣的问:“照你这么说,袁楝娘得宠,倒比本宫得宠更叫你们烦恼了?”
    顾箴抿了抿嘴,道:“娘娘跟那贱婢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云风篁笑着道,“莫不是本宫格外宽容大度些?”
    所以你之前还说不信任本宫?
    看吧,信任都是比较出来的,相比袁楝娘,本宫简直太可靠了!
    “娘娘说笑了。”顾箴哼道,“那贱婢要的是陛下的人,故此但凡是陛下的妃嫔,她都看不惯,而且是时时刻刻看不惯,时时刻刻的找麻烦。若只她自己,那倒没有什么。但若是陛下偏袒她,妾身这些人能怎么样呢?只能受着。可妾身这些人一天是陛下的人,她就一天不得消停,您说时间长了,谁受得了?”
    “娘娘您要的是陛下心目中的地位跟实际上的地位权势。”
    “所以只要妾身这些人不挡您的路,不给您找麻烦,您其实懒得理会妾身们。”
    “甚至要是有人愿意为您鞍前马后的效劳,比如说德妃娘娘,您还颇为照拂……”
    “你这就误会本宫了。”云风篁叹口气,打断她道,“陛下年富力强英明神武,若是可以,谁不想要陛下的人呢?只是论先来后到也好,论位份出身也罢,本宫都排不上前头,又有什么资格,独占陛下?故而只要你们不跟本宫争宠,本宫也不想不给你们活路走……到底都是伺候陛下的人不是?至于说地位权势,呵,本宫若不是贤妃,若是不能打理宫闱为陛下分忧,陛下何必多在意本宫些个呢?归根到底,本宫跟袁楝娘一样,都是巴不得陛下眼里只有自己一个的。只不过袁楝娘蠢笨,选择了得罪六宫也是给陛下找茬的方式。”
    “本宫汲取其教训,尽量与六宫和睦相处,免得陛下操心而已。”
    这顾箴真是不会说话……你就是真的这么想的你也别说出来啊!
    回头叫淳嘉听见了怎么办!!!
    还好是当着本宫的面讲的,本宫否认的快!
    “娘娘说的是。”顾箴皱着眉,非常勉强的赞同了她的看法,旋即说道,“总之纯恪夫人复宠非六宫之福,更于陛下不利。您觉得呢?”
    “但陛下愿意去凝碧殿,本宫总不好拦着。”云风篁道,“罢了,明儿个,本宫去太初宫跟陛下说一说罢,若是陛下不听,本宫也没法子。”
    顾箴松口气,要是贤妃都说不住淳嘉,那宫里其他人就更加没法子了。
    她告退离开后,清都进来服侍,顺带告诉云风篁:“今儿个云安长公主殿下不是进宫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又去了瑶玉宫见明惠长公主殿下么?刚刚从瑶玉宫出来,看时辰不早,怕过来打扰您,就先回去了,却托了太嫔跟前的宫人来咱们门口说了声。”
    云安长公主还给大皇子跟昭庆公主带了点小玩意儿,也让那宫人一并送了过来。
    云风篁就道:“咱们这儿也备了给她的东西呢,明儿个着人给长公主府送过去罢。”
    然后问,“云安长公主殿下跟明惠长公主殿下说了好一会儿话么?可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来人说,两位殿下照面后,明惠长公主殿下就哭了,拉着云安长公主殿下追忆庶人纪晟。”清都苦笑道,“云安长公主殿下也不好不依她,然后就这么……大半日过去了。”
    云风篁笑了一下,说道:“咱们这位嫡出的金枝玉叶,从前可没这份精明。果然没了娘老子庇护的,哪怕是长公主,也不能不精明起来。”
    明惠显然是看出云安进宫的目的,不过是打着给太皇太后请安的幌子去套她的底细,又或者是打感情牌劝她别跟淳嘉为难。
    她不愿意,又不想跟云安撕破脸,遂扯了纪晟作为话题,让云安压根没机会说什么。
    毕竟庶人纪晟再不好,对两个庶女也不如对亲生女儿上心偏袒,可要说她怎么了两个庶女倒也不至于,又有着前嫡母的名份,她尸骨未寒,云安总不能连陪明惠追想一番都不肯。
    “婢子觉得明惠长公主殿下其实也不是真的精明。”红萼在旁边伺候,闻言就说道,“要是当真精明,却何必要亲自下场蹚浑水呢?”
    “那毕竟是她生身之母。”云风篁哂道,“她要是什么都不做,怕是心里过不去。反正是孝宗骨血,哪怕明着跟陛下作对了,陛下总也要手下留情的。这么着,闹上一场,不拘结果如何,至少自己出足了气不是?”
    这天再没其他事情,第二日她算着淳嘉下朝后处置政务告一段落的时间,梳洗打扮,袅袅婷婷的到了太初宫。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虽然云风篁平素到太初宫基本上没被阻拦过,但她到前朝的次数还是比较少的,此刻淳嘉正闭目养神,听说贤妃来了,让人进来,不免跟之前的慈母皇太后一样,以为后宫忽然发生了什么。
    “陛下连着两日往凝碧殿去,妾身担心是不是纯恪夫人那边出了什么岔子。”云风篁开门见山的说道,“原本想过去瞧瞧的,可是您也知道,纯恪夫人素来对妾身不怎么喜欢,却怕贸然过去,反而给她添乱。故此来请问陛下。”
    淳嘉让左右退下,示意她到身边来,方才握着她的手,安抚道:“我同楝娘早已缘尽,你不必多想。”
    云风篁笑吟吟的看着他,不说话。
    “这是做什么?”淳嘉试探着问,“你不相信我?”
    “怎么会呢?”云风篁眯起眼,盯牢了他面庞片刻,微笑道,“要是不相信你,我还巴巴的跑过来做什么?直接想着怎么对付袁楝娘,不是更利索?”
    淳嘉松口气,道:“昨儿个晚上歇那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今儿个你不来我也是要去浣花殿的。”
    云风篁面上笑着,心头却沉了下去,她都这么讲了,皇帝还是坚持他这两晚上都在斛珠宫,只字不提那行踪不明的几个时辰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可见是不打算让她知道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到时候斛珠宫那边又来个头疼脑热的,你又忍不住过去了。”云风篁不动声色道,“回头呢叫我空欢喜一场。”
    淳嘉笑着保证绝对不会爽约,凭谁到时候说什么他都不走,她又拉着皇帝说了会儿话,这才施施然告退。
    出了太初宫她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回到浣花殿上,云风篁挥退左右,独自沉思:到底是什么事情,淳嘉这样瞒着她?
    嗯……
    难不成……
    她中毒的真相暴露了?
    有人给淳嘉透了底,皇帝还在追查,所以暂且只字不提稳住她,等拿到凭据就要开撕?
    云风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将整个经过整理了一番,认为应该不是。
    那会是什么?
    回想一下淳嘉被喊去斛珠宫那日,她目光微闪:莫非,与韦纥有关?
    韦纥……想到这儿,云风篁微微沉吟,因着这些年来两国无事,她虽然是北地土生土长,对这邻国却也不甚了解。还是去岁在行宫偷看以往的臣子奏章,被淳嘉压着写了三千字奏章时,颇为下了一番功夫。
    韦纥老可汗是个厉害角色,只是年岁已长,今年年初又病了一场,至今没有痊愈,草原那地儿不养人,恐怕时日无多。
    如今的新可汗穆鄂是老可汗最出挑的儿子之一,扣除新故的老可汗长子,穆鄂继承汗位,最大的对手就是异母弟弟诃勒,诃勒的母族虽然比穆鄂略微逊色一筹,但诃勒本身十分勇猛。草原重猛士,扣除母族妻族这些,只论本身的话,诃勒的声望是更在穆鄂之上的。
    最要紧的是,老可汗其实在这两个儿子里头更喜欢诃勒。
    所以国朝这边揣测穆鄂上台有些内情也不是全没根据,如果老可汗自己选,栽培多年的长子走在前头的话,其实更可能选择诃勒。
    难不成……韦纥这对兄弟,双双将主意打来了国朝?
    穆鄂许诺一位正妻所出的公主,诃勒也有着筹码?
    这种军国大事,淳嘉不欲透露给后宫,云风篁也是理解的,嗯,反正总比淳嘉其实在查而且查到她中毒真相好对吧……
    她考虑良久,最终决定暂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静观其变。
    当晚淳嘉果然来了浣花殿,态度温和一如既往,还跟她提起了谢岚同罗荀的婚事,说已经安排好了,打算在罗荀成婚后就让他外放为官。
    这种御前的人,还是从淳嘉登基开始陪伴至今的老人,只要有着才干,不犯大错、不背叛,前途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云风篁就比较满意,哄了他好几句好听的,转头命人将消息传回去。
    不两日就是命妇入宫觐见的日子,这次说好了让晁静幽一块儿前来的,然后谢岚母女俩也都来了,寒暄的话讲过,一群娘家人着重关心完云风篁的玉体安康,龚氏就暗示想单独跟云风篁说说话儿。其他人于是就都避出去了,龚氏小心翼翼问:“娘娘,那罗荀婚后就外放的话,却不知道岚儿是否需要代其留在帝京照拂家中?”
    这个云风篁还真没考虑到,闻言怔了下才道:“此事陛下未提,却不知道婶母的想法是?”
    “娘娘,按着民妇的想法,那当然是岚儿能够跟着姑爷一起外放的好。”龚氏对着亲侄女,当然是实话实说,“倒不是不想让岚儿伺候长辈照顾小叔子,只是……姑爷这会儿外放,想必日子不会短,岚儿同他聚少离多的,这子嗣的事儿……他们家又是人丁单薄,未必肯让伺候姑爷的姬妾一直喝着避子汤。就算肯,您想姑爷一个人在外头,要是有那起了心思的贱婢偷偷儿做手脚,到时候确定怀上了再传消息回来,家里长辈难道舍得让弄掉?到时候庶子生在嫡子之前,也不合规矩啊!”
    “婶母说的是。”云风篁对这门亲事本来就不是很满意,这会儿听着就点头,说回头就帮忙去给皇帝讲,让罗荀外放时带上妻子。
    龚氏闻言松口气,感激的道了谢……见她没其他话了,云风篁也就打发了她出去,让其他人过来说事情,尤其关心了下小陈氏的身孕,毕竟这是亲嫂子,也快生了。
    由于小陈氏膝下子女双全,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大家谈论起来就比较轻松,如此略说了几句,就换成晁静幽暗示要跟云风篁单独聊一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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