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明惠公主的病情,纪太后如愿以偿跟女儿一起留了下来,太皇太后本来也提出不放心嫡亲孙女儿,想一起留下来看着点的,但淳嘉说他已经让钦天监选定了告慰先帝的日子,就在中秋节前两天。
    这么大的事情太皇太后如果不在场的话,他这个年轻的天子心里慌。
    太皇太后总不好说她看活着的孙女儿比死了的儿子重要,只能同意随他一起回去帝京。
    云风篁知晓这事儿后,脸色就不大好看,让清人给谢细流那边传话,让他们尽快在京畿购买庄园,最好是靠近山麓水泽,不说易守难攻好歹遇事容易脱身的那种,找个借口将家眷送过去。
    而且在帝京之中,最好也秘密买上几处房屋做防备。
    清人听着心惊,低声问:“娘娘是怀疑……?”
    “去岁纪氏婆媳俩想回宫,陛下寻思着让慈母皇太后取代她们在宫闱里的影响与地位,不允。”云风篁叹口气,说道,“这会儿却反了过来……就算宫里那两位如今都称病罢,她们是怎么个生病法,大家心里清楚。你觉得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会放放心心的留在行宫?”
    “哪怕是为了明惠公主,母后皇太后一个留下来就成了,太皇太后干嘛也不想走?”
    “恐怕这经年以来的变故,陛下固然迫不及待,纪氏也是忍无可忍……你想避暑之前皇后就是不惜从凤辇上摔下来也要留在皇宫的,那可是纪氏主持了三代的地方,这会儿如果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都没回去,偌大宫闱,对于纪氏来说,需要投鼠忌器的,是不是只皇后跟康婕妤两姐妹?”
    “可她们不过是晚辈,论身份地位以及辈分,哪里能跟太皇太后还有母后皇太后比?”
    “关键时刻牺牲了也就牺牲了。”
    “反正后头善后,她们的用处也比不过太皇太后以及母后皇太后。”
    云风篁捏着眉心,“故而让家里在帝京的都预备些后路罢……只是这话不必跟所有人说,免得传了出去,到时候谁都别想好。只跟十三哥十三嫂还有口风紧的提一提,免得到时候帝京乱起来,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清人答应着,又有些担心,小声道:“娘娘,您说陛下……咱们会没事么?”
    “这种事情谁有一定的把握呢?”云风篁轻叹道,“但本宫能想到的,陛下心里岂能没数?他还不动声色着,想必也是有所应对。如今咱们都跟着陛下走到这一步了,难不成你还想回过头去寻纪氏投诚?”
    “婢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别多想。”云风篁缓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哪里来那么多十拿九稳的好事儿叫咱们碰上?”
    打发了清人,她又去丹若庭看了魏横烟,商量起了回程路上的安排。
    魏横烟就说什么都听云风篁的。
    “本宫当然会看着你的,但你自己也要警醒些才是。”云风篁说她,“去岁赵氏回去的路上,郑氏难道没盯紧了吗?可还不是出了岔子?也是她命大,才没步上梁氏的后尘。”
    提到梁氏,魏横烟脸色就有点发白,她胆子本来就不是很大,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新晴的死,搞的彻夜难眠了。
    “姐姐说的是,妹妹回去路上一定谨慎行事,若无必要就不下车了。”她定了定神,保证道,“还有陈氏也是一样。”
    云风篁仔细问过她跟陈氏的衣食住行,以及回去时的种种预备,在丹若庭徘徊了好半晌才离开。
    因为云卿缦留在了宫城那边,这会儿有孕在身的妃嫔就怡嘉宫的俩,一向胎像稳固神完气足,倒也不需要像去岁那样提心吊胆。
    只是临了临了还是横生枝节:都是起程前三天了,宣妃带着曳紫苑的一个宫人过来找云风篁,说那边有宫嫔似乎有了身孕。
    “既然有孕在身,那就按着规矩来就是。”云风篁之前对宣妃又大又骂的,却没有收回她协理六宫之权,此刻闻言端起茶水呷了口,不紧不慢的问,“为何专门说到本宫跟前来?”
    宣妃道:“那宫嫔盗窃同伴之物被发现,禀告上来,妾身要按着规矩处置她,她为了躲避惩罚说出身孕,虽然太医诊断说她的确是有了,可她毕竟做下错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如今不比年前,那时候淳嘉膝下空虚,不拘什么位份,但凡有孕在身,那都是宝贝一样恨不得供起来——反正后妃们至少要做这么个态度给里里外外看。
    这会儿淳嘉膝下四位皇子两位皇女,将神宗孝宗都碾压了,一个低阶宫嫔的身孕,说实话也真没那么重要了。
    云风篁闻言稍作思忖,就道:“既然有孕在身,为着皇嗣考虑,却不能刻薄了。且让她专心安胎,等皇子生下来之后,再行处置好了。”
    又问那宫嫔是哪个宫里的,被偷了东西的又是谁?
    “有孕的李奉衣说是您宫里的人。”宣妃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异样的神情,一板一眼说道,“被偷了东西的是芜露宫的曹美人。”
    芜露宫跟之前的玉振宫一样是没有主位的,因怕宫殿长年无人居住没了人气更容易荒废,所以在偏殿安置了几个宫嫔。
    人数不如玉振宫多,所以日常都是属于被忘记的那种。
    也难怪曹氏位在美人比奉衣高了几级,李氏竟然还敢偷窃她的东西。
    云风篁闻言愣了下,转头问清都:“这李氏是谁?”
    当初采选留下的采女,纪皇后做主给其时空无一人的绚晴宫塞了一大批,除了请安比较殷勤以及本身出挑的几个,其他云风篁压根没记住过。
    走在宫里头冒出来行礼的话,不自报家门她基本上是认不出来的。
    别说她,就是清都也是思索了一番,才不确定的说道:“好像是住西北角上的?平常爱穿淡绿衫子不爱说话的?”
    “那她怎么住到曳紫苑去了???”云风篁沉着脸,“是本宫这借月小筑容不下她怎么着?!”
    见她发作了,清都连忙解释:“娘娘您忘记了?才来那几天,大皇子跟昭庆公主殿下睡的不甚安稳,总是被一点儿动静惊醒,娘娘嫌咱们这儿人多,就分了些个去曳紫苑……这事儿您虽然没仔细叮嘱,但吩咐了一声后,咱们是立刻就办了的。”
    云风篁分明的怔忪了下,自语道:“还有这事儿?”
    合着她早就给忘记了——清都跟宣妃都是无语,宣妃再次请示:“那这李氏,妾身送过来给娘娘处置?”
    “既然是本宫的宫里人,那就更加容不得她这般恃宠而骄的放肆了。”云风篁点一点头,吩咐清都,“让江莱亲自盯着,本宫不希望底下人再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去岁有金氏,今年是李氏,明年是不是还有个某氏预备着?!别扯什么出身寒微的话,其他宫里的宫嫔难道就出身高贵了?怎么她们就不曾给主位惹出这样的麻烦?!”
    “娘娘息怒。”清都安抚道,“这李氏也是昏了头了,都是婢子们平素没看好,请娘娘放心,以后决计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
    又劝她,“十月怀胎也是很快的,只要皇嗣落了地,到时候娘娘想怎么给她立规矩不成?”
    宣妃在旁边听着没作声,等清都把云风篁说的神情舒缓下来了,才道:“那么芜露宫的曹氏?”
    “她是受委屈了。”云风篁一脸的糟心,沉吟了下,说道,“她都丢了些什么,本宫给她加倍补上,然后……这曹氏什么时候进的宫?”
    宣妃道:“是陛下大婚时候的人了。”
    “本宫猜着也是差不多,记得去岁采选,芜露宫是没进新人的。”云风篁就道,“那么这曹氏也是宫里老资历了,还是个美人,也是可怜,就给她晋位贵人罢。晋位一应待遇你按着规矩来就是。”
    宣妃出了门就愀然不乐,跟左右说:“之前还道贤妃让本宫与瑞妃继续打理宫务是好心,如今看着,她只怕根本将本宫还有瑞妃当成管事使唤了。”
    “娘娘别跟贤妃计较,她那样惯于邀宠献媚的主儿,跟咱们就不是一路人。”左右劝她,“您实打实的做事,就算现在碍着贤妃位份比您高,只能听她的,但磨砺的经验还有为六宫操的心,前朝后宫还能不看在眼里?等以后……她也得意不了太久的。”
    “也只能这么想罢了!”宣妃叹口气,思及前番在天子跟前的失态,后来淳嘉照样去绛雾苑,她惶恐的请安,天子却和和气气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阻止了,似乎这很好,天子没计较。
    但宣妃总觉得有点提心吊胆的不放心。
    这事儿她还不怎么敢跟家里说,因为家里知道了必然要责怪她沉不住气。
    问题是身为高门贵女,就算洛氏再怎么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隐忍的重要性,她之前在家里的十几年里谁敢叫她忍气吞声过?
    就进宫以来受到贤妃的各种针对撩拨,她能忍到这次才发作真的很努力了。
    只是家里未必会认可她努力……宣妃惆怅的再次叹口气,道:“罢了,去曳紫苑传话罢。”
    曳紫苑里,曹氏原本委屈的抽抽噎噎,听说不但可以加倍拿到补偿还能晋位,立刻破涕为笑,真心实意的感谢了一番宣妃贤妃,方才喜滋滋的去领赏了。
    而李氏当场白了脸,差不多是跟木头一样被拖出去送回借月小筑的。
    苑中宫嫔看着都是同情,贤妃虽然没有刻意针对过她们这些宫嫔,但心狠手辣的手段是出了名的。
    尤其去岁给她丢脸的金氏就是被直接死无对证——这会儿李氏如果不是有孕在身,恐怕也是难逃一死。
    就算有孕在身,现在天子不那么缺子嗣了,也不知道李氏能不能熬过十月怀胎?
    “本宫让你去曳紫苑住着,专心专意寻思如何伺候陛下也还罢了,你偷东西做什么?”实际上云风篁这会儿的确很想弄死李氏,人到了跟前,她吩咐了清场,就冷着脸问,“而且还是掐着这个眼接骨上偷、还曝露出有孕的消息……你是存心给本宫挑事儿,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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