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儿,你怎么样了?”太皇太后眉头微蹙,很是担心的样子,见纪太后要起身,连忙快走两步阻止,“躺着,先躺着!你也是有点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跟年轻人一样不知道节制?便是贤妃一片孝心,你自己也该掂量着点儿才是。”
    这话虽然没直接说云风篁,但她少不得再次跪下来请罪:“是妾身不好,光顾着给太后娘娘道贺,却忘了太后娘娘才大安了……请太皇太后责罚!”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袁太后只道纪氏婆媳一唱一和的要给贤妃定罪,自然要拦,当下不假思索说,“毕竟纪姐姐回宫以来瞧着气色极好,竟仿佛从来没病过似的。再加上今儿个见着了诸位准驸马,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时候,便是你不去敬酒,纪姐姐少不得也要喝上些个的。”
    跟着对太皇太后说,“您也别怪纪姐姐了,纪姐姐统共就明惠一个孩子,掌上明珠似的,养了十几年,正桃李年华,逢着了王家那好孩子,当娘的可不是高兴么?纪姐姐也不是故意贪杯的。”
    说话间太皇太后已经坐到了纪太后的榻边,闻言头也不抬道:“慈母皇太后没亲自生养过,却不能体会我们这些生儿育女过的人的心思。正因为晟儿就明惠一个孩子,好容易明惠要议亲了,她哪儿能有事呢?总要给孩子安排妥当了才是。不然珠儿宝儿的心肝儿,一向娇宠着什么也不懂,当娘的这眼接骨上若是病倒了,那心里能不跟火烧了一样难受?”
    袁太后当她是败犬之吠,也不生气,微笑道:“一切有皇儿呢,您也别太操心了。”
    你们安排那么多有什么用?
    最后还不是得听我家皇儿的?
    “母后您别担心。”纪太后没理会袁太后,苍白着脸跟太皇太后道,“只是许久不曾饮酒,今儿个多喝了几樽,不想就有些压不住……索性吐了之后却畅快多了。本想着漱口会儿也就可以还席,不想还是惊动了您。”
    太皇太后心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还席……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宴席,不过是便饭罢了。你什么时候不能陪哀家用,非要这时候逞强?”
    纪太后叹道:“原本这许多人一起来叨扰母后,是想给母后解解闷的,不想倒是儿媳这身子骨儿不争气,扰了大家兴致了。”
    纪皇后连忙带头表示没关系,终归是纪太后的身体最要紧。
    云风篁等妃嫔跟着附议了一番……太皇太后又亲自劝了两句,这才让纪太后放松下来。
    这时候太皇太后摆明了没有继续的意思了,众人也不可能将母后皇太后扔在这儿继续去吃吃喝喝,问候了一番,遂在纪皇后主动提出侍疾、被纪太后拒绝、再提出、再被拒绝的一番推让后,提出了告退。
    “你们先去罢,晟儿今晚上且留在这儿歇着。”太皇太后说道,“等明儿个再回去……来人,去绵福宫那边同明惠说一声,免得明惠担心。”
    本来宫里这种便宴,尤其是在庆慈宫的,缺了后妃也不可能缺了三位公主的。
    但今日毕竟是留饭准驸马,为了避嫌,就没让金枝玉叶们过来。如缙云蓬莱住着瑶玉宫,明惠在纪太后回来后,却被接到了绵福宫母女团聚。
    太皇太后留纪太后下来过夜,自然要跟绵福宫那边的明惠公主说一声。
    想到明惠公主,大家总算想起来被扔在席上的三位准驸马——毕竟之前太皇太后亲自过来看纪太后,余人不可能说还大喇喇的坐在席上吃吃喝喝。
    不说需要表这番孝心,就说那殿里的屏风后还坐了三个跟公主们定亲的外男来的。长辈们走了,年轻美貌的后妃们留在那里是几个意思?
    这么着,如今大家都来这儿看纪太后了,走之前因为太皇太后没吩咐,也没人越俎代庖跟屏风后交代一声,怕是王灵来仨也是尴尬无措来的。
    太皇太后叹口气,摆手叫过一名宫女,让她去:“着人送他们出宫罢。”
    算算时间这时候怕是要宵禁了,“跟宫门口的甲士说一声,安排人送他们回各自府里。”
    那宫女屈了屈膝离开,袁太后、曲太后、纪皇后也福了福,鱼贯而退。
    出了门,诸人自然而然的按照阵营走的三三两两。
    袁太后曲太后走在一起,曲太后落后一步,纪皇后则远远的坠着,与她们中间足足隔了五六个人的距离。
    见状妃嫔们也不好越过她,只能慢慢的跟在后头。
    云风篁就说纪皇后:“娘娘,夜里风大,两位太后娘娘又少来庆慈宫,不如咱们上去扶着点罢。”
    纪皇后淡淡道:“本宫方才饮了些酒,如今脚下尚且软着。怕是上去扶两位母后,会弄巧成拙,倒要两位母后看着点本宫。贤妃既然有此孝心,不如贤妃与宣妃一起上去罢。”
    “妾身遵命。”云风篁也不推辞,侧头喊了宣妃一声,就越过皇后,上去一人一个扶了两位太后。
    当然她扶的是袁太后,宣妃只能去扶曲太后。
    虽则云风篁刚刚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夜里人声重,前头的两位太后却都听的清楚。
    此刻一面让她们挽住了手臂,袁太后就一面轻轻拍了拍她手背,低笑:“偏你最促狭,哀家跟曲妹妹哪里就老的要扶了?”
    听着似责备,却分明透着亲昵。
    仿佛两人之间从无芥蒂,像是当初在行宫里,云风篁才去请罪过,正是长慈幼孝的光景。
    自然云风篁心中并无触动,只抿嘴露了个笑,小声道:“她走那么慢,谁耐烦在后头等着?提醒她尽孝她不愿意,便宜了妾身跟宣妃,能跟两位娘娘亲近……就让她跟在后面,看着妾身同宣妃越过她好了。”
    袁太后这回没说什么了,只又拍了下她手背,嘴角微扬。
    如此到了宫门口,扶着袁太后登上凤辇,云风篁转过身,见曲太后也坐好了,正要命起驾,不意旁边宣妃走过来,低声且有些惶急的说道:“姐姐,妾身跟前的宫女有一个找不到了!”
    “宫女?”云风篁一怔,看了眼已经放下帘子的凤辇,示意她跟自己往旁边走几步,低声问,“什么宫女?是你陪嫁进宫的还是?”
    宣妃飞快道:“不是的,是烟兰宫里原本的粗使,前些日子正殿清了不少人出去,从偏殿那儿提拔上来的,平素十分老实乖巧,今儿个所以让她跟了来使唤……谁知道刚刚还在跟前呢,这会儿就没影子了!”
    云风篁皱眉说道:“怎么没调教好的人,也敢往庆慈宫带?若是冲撞了谁,你担当得起么!前番的教训还不够怎么着?”
    这话说的忒不客气,但宣妃自知理亏,不敢反驳,只低声道:“还求姐姐想想法子。这会儿太皇太后亲自守着母后皇太后,妾身若是直接跟庆慈宫的管事说了,恐怕会惊动那两位,到时候……万一生出是非……”
    “你且陪两位太后娘娘先回去。”云风篁叹口气,看了眼不远处已经要抬起来的凤辇,“本宫去同皇后娘娘说罢。”
    宣妃忙不迭的一番感谢——虽然心里谈不上对云风篁有多少感激,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贤妃姐姐作为盟友关键时刻到底是撑得住的。
    她走到袁太后的凤辇畔,里头太后低声问:“怎么了?”
    “都是妾身疏忽大意。”宣妃低声跟太后请罪,说了一番经过,得到袁太后恨铁不成钢的一声叹息:“罢了,既然贤妃管了,你就依她说的做,先陪哀家跟圣母皇太后回去罢。”
    宣妃其实不大想走,毕竟也不知道自己那个忽然不见的宫女是怎么回事?自己会不会受到牵累?这事儿不出个结果她怎么能放心呢?
    但想到袁太后跟贤妃刚刚那么奚落过纪氏,这会儿偏巧自己落了把柄,贤妃去跟皇后交涉也还罢了。
    要是袁太后曲太后继续留着,不定就要被嘲笑回来,那她这个始作俑者会是什么下场?
    是以强忍着担心,屈膝道:“是。”
    结果两位太后的凤辇还没抬起来的,那边贤妃就朝她招手,示意等会儿。
    宣妃跟辇中的袁太后说了,袁太后道:“既然贤妃让等,那就再等等罢。”
    这话平常,却透着对贤妃能力的信任,宣妃颇为失落,却也实在没资格嫉恨,咬着唇应了。
    没多久,贤妃带着自己的宫女朝宫门口走去,很快领了一个模样白净俏丽的小宫女回来交给宣妃:“是你的人罢?”
    宣妃又气又恼的看了眼,道:“正是这贱婢!”
    定睛一望便是诧异,“你脸上……”
    那小宫女眉眼温婉,论容色不算顶尖,但肌肤极好,白皙细腻,宛如牛乳凝脂,灯下看着,莹然生辉,如玉如瓷,所以愈显面上两个巴掌印子格外触目惊心。
    她眼眶微红,可见已经哭过了。
    听着自家主子问话,哑着嗓子道:“婢子刚刚去席间拿娘娘落下的披帔,出门时见娘娘们已经走出去一段了,急着追上,结果不当心碰着了一位姑姑,被……被姑姑赏的。”
    “这事儿今儿个没法算了。”贤妃在旁边很直白的说道,“母后皇太后乏着,眼下去闹肯定不占理。你且把人领回去,过两日本宫寻个机会将场子找回来罢。”
    宣妃受宠若惊,下意识的客气:“不过一个婢子,也是她自己不长眼,却怎么劳烦……”
    “你当本宫是给你面子呢。”贤妃不客气的嗤笑一声,凑近了她,低声道,“你也不想想你是怎么做成这娘娘的?无非是慈母皇太后懿旨礼聘。结果呢?你跟前的宫女在庆慈宫里挨了巴掌,还下手这样重,你觉得人家这是打一个奴婢,还是打你,或者是……?这场子都不找回来,慈母皇太后岂不是白疼了咱们这些人一场?!”
    这话说的宣妃心里难受极了,她知道贤妃这音量控制的,远处的纪皇后等人听不见,身侧凤辇里的袁太后,可不是要听个正着?
    果然袁太后就说了:“宣妃,这事儿你别管了,就听贤妃的。”
    跟着声音放软,能掐出水来的那种,“贤妃你也别跟着哀家这两个老骨头忙了,且回去罢。这么晚了,你也辛苦。”
    袁太后有点明白自己那皇儿为什么三宫六院偏疼贤妃了,虽然贤妃不听话,虽然贤妃霸道,虽然贤妃小心眼……但,真正识大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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