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小心翼翼地从桃树上掰下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桃子,宛如一颗血泪。
    顾长泽:“祖母,我想要猴子手上的。”
    “滚!”
    当她眼瞎吗?猴子手上的桃是最大的。
    顾长泽心满意足的收下小桃子,这才说道:“祖母,这次狩猎,我还是想带堂弟去。”他更想带堂弟去结识二皇子了。
    老夫人怒目,“你把桃子还来!”
    顾长泽勾了勾唇角,道:“祖母,堂弟能拿出这种无价之宝作为寿礼,肯定不是您想的小可怜,最起码身家厚着呢,就这一个桃,能抵我一年份的丹绒气血丸了。”
    老夫人回想了一下书上有几个桃,心脏颤了颤,不由严肃道:“你不能打你堂弟的主意。”
    顾长泽阖眼,手指摩擦着杯盏的边沿,说句实话,诱惑太大了,一份寿礼就能买下整个侯府,堂弟身上的价值,让人心动。
    但他还是答应了老夫人,“行。”
    *
    醉月阁,烛火幽幽。
    心棠垂眸看着手中的信,半饷,靠近烛火烧了,她眼角流下一滴泪。
    “小姐。”小玉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心棠仰起头,似乎想把泪水憋回去,“不过是他要成亲了。”
    “小姐早该知道有这一天的,自结识以来,顾公子也没许小姐什么承诺呀。”小玉有些恨铁不成钢。
    心棠喃喃道:“是啊,他什么也没承诺。”
    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
    “本就是镜花水月,却妄想能入镜观花,水中捞月。”心棠捂住自己的脸。
    “小姐,别难过了,忘了顾公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小玉无奈,黄粱一梦如何当真呢?
    “忘不了啊。”心棠泪眼婆娑,大哭道:“我十五岁...成为这里的花魁,十七与他...相遇,短短...半年光阴,在我心中...却已与他走过了余生。”
    “小姐,你别哭了,看着你哭,我也想哭了。”小玉本身年纪也不大,比心棠还小一岁,劝不住心棠,手足无措之下,眼眶也红了。
    心棠一把搂住小玉,埋头抽噎道:“我...我也...不想哭,可我....停....停不下来!他...坏!”
    哪怕是人前的仙子,有了情伤也会哭的像个小孩。
    早年初识情滋味,半分欢喜半彷徨。
    信笺写满离别语,一点泪水一点伤。
    *
    忠亲王府。
    谢明夷坐在亭中,看着水面发呆。
    当时,他们就是在水里,发丝缠绕,十指紧扣。
    之前看过的话本里,不是还有水中渡气的情节吗?那他为什么没有——
    谢明夷默默地脸红了。
    该死,他在想什么?
    寿宴结束后,他回府就被忠亲王叫去了。
    得知谢明夷的婚约对象换成了侯府堂少爷,忠亲王刚想发火,就听到外孙说自己愿意,忠亲王一口气卡在那儿,差点把自己憋死。
    好半天,忠亲王才闷闷的说了一句:“你找个时间,让那小子过来我看看。”
    谢明夷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成亲就上门,是不是不太好?”
    忠亲王当即吹胡子瞪眼,道:“有什么不好的?老夫又不是让他带礼上门,还怕别人说闲话不成?”
    “行吧。”谢明夷其实心里有些虚,他不知道怎么让顾长庚过来,直接去侯府找他吗?
    “对了,明夷,今年的南苑狩猎就在下个月了。”老王爷突然说道。
    谢明夷愣了下,不知道这个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忠亲王摸了摸谢明夷的脑袋,目光悠远,“你还记得你父母怎么去世的吗?”
    谢明夷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一丝痛楚,低声道:“如何不记得。”
    两年前,谢家夫妇回乡祭祖,路遇盗匪,因为母亲貌美,被头目看中,想抢回山寨,父亲为了保护母亲,被那些贼寇乱刀砍死,母亲也因不堪受辱,直接自尽。
    忠亲王年纪大了,听到这个噩耗直接病倒,积年累月的旧伤一并爆发,整个人躺在床上,仿佛老了十几岁,只能吩咐自己的儿子去收殓尸体。
    谢明夷还记得自己父母的棺椁被抬进城时,被城卫拦住了,理由是宿华长公主及笄,皇上下旨举城庆祝,切不可让死人败坏了这份喜气。
    他当时尚且年幼,一心想出城把父亲母亲的尸体接回来,却被舅舅拦住,斥责自己不懂事,说人死如灯灭,为了死人得罪活人,实在不明智,尸体放在城外的义庄也不碍事。
    谢明夷本身就忍着悲痛强撑了多天,如今又被舅舅责骂,当即晕了过去,晚上还发起了高烧。
    等他高烧退了,可以出城接回父母尸身了,却发现尸体放在义庄已经腐烂,散发着恶臭。
    他没有去找舅舅,只自己带着几个仆从,扶着棺椁进了城。
    那天的雨,很大,大的看不清路和方向。
    拉车的马突然摔倒,车上的棺材翻了,尸体也掉了出来。
    他听到有人在骂他,说他把街道弄得又脏又臭,他没搭理那些人,只默默地将父母的尸身搬回棺材,但马却爬不起来了。
    后来,舅舅赶了过来,给了他一巴掌。
    说:“妹妹妹婿已去世多天,你做儿女的不想着让他们入土为安,反而由着尸体腐烂发臭,简直不孝!”
    谢明夷跪在大街上,浑身湿透,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骑着马的男人,心里第一次明白了仇恨二字。
    他恨那些盗匪,恨宿华长公主,恨皇上,恨城卫,恨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舅舅。
    也恨自己。
    时隔两年,现在想想,他还是恨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恨宿华长公主和皇上,以及那个城卫,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件事,也许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件小事。
    无关之人罢了。
    但温盛则不是无关之人。
    忠亲王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女儿的死亡,他何尝不伤心呢?每天每夜,他做梦都想杀了那些贼寇。
    想到派出去调查的人发来的信件,忠亲王挣扎片刻,还是说了:“那些贼寇,找到了。”
    谢明夷猛地瞳孔收缩,哑声道:“什么?”
    “明夷,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你记在心里就好。”忠亲王缓缓说道,“那些贼寇害死你爹娘之后,就四处流窜,直到几个月前,在苏州一带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谢明夷心中焦急,忙问道:“那现在呢?抓到了吗?”
    忠亲王表情变幻,眼中透出几分愤恨,“晚了一步,那贼寇的头目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食气之法入了练血,还结识了去苏州办案的四皇子,直接带领手下投靠了四皇子。”
    “项垣?”谢明夷深深吸了口气,四皇子项垣是个狠角色,其他的皇子都结交文士的情况下,唯独他一人崇尚武者,几年前还领兵去了边塞,立了军功。
    目前对皇位有意的,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
    三皇子生母出身低微,朝堂之上也没助力,而五皇子天生痴傻,虽然与大皇子一母同胞,但痴傻之人终究不受喜爱。
    大皇子名项瑛,宸贵妃所出。
    宸贵妃是后宫之中地位最高的妃嫔,家世也最好,也因此拥立大皇子为储君的官员很多。
    二皇子项承的生母是淑贵妃,淑贵妃出身书香门第,二皇子走的也是文士之路。
    而六皇子项延的生母是荣贵人,比起前几位皇子,出身低了些,但荣贵人最受皇上宠爱,荣贵人的兄长也有几分本事,这些年借着妹妹的势,成了正二品官员。
    以上三位皇子,母家都不错,收的门客除了有真材实料之外,家世也需清白,只有四皇子项垣,荤素不忌,只要有本事,能让他看中就行。
    如今那贼寇投靠了项垣,事情就不好办了。
    忠亲王厉声道:“四皇子还给那贼人安排进了御林军,做了个正五品的骑尉!”
    谢明夷心一寒,“是舅舅?”
    温盛则是御林军统领,四皇子插人进去不可能不跟他打招呼。
    忠亲王咬牙切齿:“除了这个孽畜,还有谁!”
    四皇子本就看中武官,自然少不了和温盛则结交。
    “他知道那人是杀我父母的仇人吗?”谢明夷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嵌进了掌心。
    忠亲王睁着眼,一滴浑浊的泪水缓缓流下,“他向来谨慎,凡事都会调查清楚,四皇子塞的人,他如何不调查,如何不知啊!”
    谢明夷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笑了起来,“外公,我想杀了他。”
    忠亲王怔住了,他不敢问谢明夷,这个“他”,指的是谁。
    是那个贼寇,还是——他的舅舅?
    “之前外公特意提到了南苑狩猎,我记得往年狩猎,舅舅作为御林军统领,都要一路跟随,保护皇上安危的。”谢明夷眼中仿佛燃烧了一团火焰,明亮又纯粹,“这次,想必也不例外吧。那贼寇既然加入了御林军,自然也要去南苑的,外公突然提及此事,是不是准备趁着这次狩猎,为我父母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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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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