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韩山,过栈桥。
    夜色渐暮,在惠岸的带领之下,陆离等人来到了江寒岛。岛上地势,不过是个高低起落之局。江心之岛,面积并不算太大,但是胜在别致。岛上那座小山,大概寒山寺就是名为寒山的缘由了。
    本是佛门清静地,奈何人间喧嚣起。陆离看着寒山之下那热闹地集市,有些咋舌。各色的小摊小铺,挤满了本就不宽裕的岛岸。那几间木屋一占,剩下的小贩就只能挤到路边。
    都这个时辰了,卖小食的,卖香烛的,卖杂货的……各色吆喝之声响彻耳边,甚至让人感觉有些聒噪了。
    “大概再过一会,到掌灯十分,这里就会安静下来了。这还并不是最热闹的时候。初一十五的香市,将会是数倍于现在。”惠安敬职敬责地当起了迎客僧。陆离很难想像,一个武榜第八的人,竟然会如此谦逊。
    “这边请。这条石径素有远上寒山石径斜雅意。往上便是寒山寺的所在了。”惠岸带着陆离等人拾阶而上,“天色渐晚,今夜还请各位屈尊。”
    “大师哪里话,能借宿宝刹,也是我们几个的福分。”柴如歌毕竟年长几岁,所以应对起来也是颇为自如。“这可是寻常人求之不得的事呢。”
    “之前倒是没有留意,没想到马甲大师竟然是阿难陀寺的僧人。可他告诉我他是游方僧众啊。”陆离小声说道。
    林凌雁在一旁接口道:“或许马甲大师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你想,你只是拿着一把刀,就已经有了不小的麻烦。他可是有可能知道长生之秘的人啊。”
    陆离一想,的确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他忽然盯着林凌雁。之前他与林凌雁两人赶路时,他还没有怎么觉得。但是现在四人一起上路的时候,他发现林凌雁有些不一样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樊笼出了注意,以她为要挟,去换武宗宝藏的那把钥匙。最开始,林凌雁有反抗,有着急的时候。可是现在,林凌雁好像越来越淡定了。在他们四人之中,林凌雁好在变得适应了?
    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啊。陆离心道。
    林凌雁与陆离并排走着,看到陆离投来的眼光。林凌雁微微四目相接,然后便很快转开了眼光。他看我做什么啊……
    两人各自怀着古怪的心思,脚步不停。不过半刻时间,寒山寺的山门就出现在了众人之前。
    穿过三重山门,这是一间并不宏大的寺院,所有大殿偏殿几乎都在树木掩映之下。斗拱飞檐在树木枝桠之中显现。天王殿之前的前院之中,种了两棵菩提,四人就是在两棵菩提树下,仰视着天王殿。
    天王殿内供奉的是四大天王,弥勒佛以及护法韦陀。此殿之后,便是大雄宝殿了。现在天色渐黑,寺中僧人做完晚课,陆陆续续从大殿之中走出。在见到惠岸之时,所有僧人都会对着惠岸行礼。而惠岸也会恭恭敬敬回礼。
    “阿弥陀佛。惠岸大师。”四人跟着惠岸在大雄宝殿之外等了片刻,一名穿着袈裟的老僧走了出来。老僧长得慈眉善目,颇有一股出家人的出尘之意。他见到惠岸便直接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圆通大师客气了。”惠岸回礼,然后对着陆离等人介绍道,“这位便是寒山寺主持,圆通大师了。”“圆通大师,这位便是释刀之主。以及两位樊笼司的大人。至于这位女施主,则是东秀剑阁的高徒。”
    “见过圆通大师。”柴如歌,陆离和林凌雁三人行礼。辰源没有说话,但是礼数不曾缺了。
    “阿弥陀佛,四位施主欢迎莅临寒寺,真是让本寺蓬荜生辉。”圆通大师笑道。柴如歌虽然对于这些寒暄不太感冒,但是还是依着礼数答道:“大师客气了。我等受惠岸大师所邀,是我们叨唠了。”
    “施主客气了,中通师弟,快带几位贵客去客舍,好生招待。”圆通大师叫来了一个年岁与他相差不多的僧人。看名字,应与圆通大师是同一辈的人物。
    中通大师与几人见礼之后,引领在前,陆离等人跟在他之后就去了。
    “圆通大师,今日汇通大师与马甲大师辩日,可是何人胜了?”陆离等人走后,惠岸开口问圆通。
    圆通大师叹了口气,摇头道:“汇通师弟性子较急,被马甲大师三言败矣。”
    “哦?愿闻其详。”
    “日之远近,本就是无解之局。汇通师弟有两解,其一曰: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其二曰: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
    “此言,可是出于《列子》?”惠岸思索道。
    圆通大师合十道:“善哉,惠岸大师博闻强识。”
    “那马甲大师以何作答?”纵是惠岸也好奇马甲大师以何对。
    “马甲大师有三言。一,日之远近,日之暖寒,皆是人心所见。二,你知天圆地方,故难解日之远近。三,若是天圆地圆,日之远近可解。”圆通大师说着,脸上露出叹服之色。“师弟知晓马甲大师精通禅悟,故借《列子》一问,是扬长避短之举。孰料马甲大师竟然有如此出奇之想。”
    “天圆地圆?大地若是圆的,吾等又如何站立其上?”惠岸眼中也露出思索的神色来。
    “贫僧也不知晓。但是若大地是圆,日之行径也是圆,两圆交错,倒是的确有大小远近之别了。”圆通大师说道。
    “马甲大师博学,十倍于我。”惠岸说道。
    “也罢,明日且看申通师弟,他平日里性子缓慢,但愿能想出一段公案来。”圆通大师叹息道。
    “阿弥陀佛。”惠岸双手合十。“明日有释刀在,可以此入题。”
    “阿弥陀佛。”圆通大师苦笑着。“也只得如此了。”
    且说陆离等人在中通大师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寒山寺的客舍。到了这里,倒是一人一间厢房。四人本想安置下来,不料却是在这里门口走廊遇到了熟人。穿着月白僧衣的敛心,马甲大师的爱徒。
    敛心本是无精打采地,但是一看到林凌雁,忽然就来了精神,跑了过来。“大姐姐!真的是你!”
    林凌雁一愣,然后尴尬道:“是啊,敛心,好久不见了。”
    敛心腆着脸来到林凌雁面前,说道:“大姐姐有没有想我啊?晚上会不会怕鬼?我可以陪大姐姐哦。”
    听到这话,柴如歌一口唾沫卡在了喉咙里。他猛烈地咳嗽,只好拍自己的胸口,艰难地说道:“这小沙弥,无耻之尤,我甘败下风。”陆离在一旁咧了咧嘴,敛心这是又犯色戒了。不过,敛心在这里,看来马甲大师也一定会在这里了。
    “这里会有鬼么?”若是换做别的登徒子,像陆离这般的,林凌雁早就一箫杵过去了。但是面对着这个可爱的小沙弥,林凌雁真的下不去手。哦,或许对陆离,林凌雁也下不去手了。
    敛心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有啊。就是我们上次遇到的那葛黑色胖鬼,最近他有出现在这里。我每天晚上也做很奇怪的梦。”
    “黑色胖鬼?葛停云!”林凌雁和陆离对视一眼,想起了那晚的诡异景象,敛心说的应该就是鬼卜葛停云了。那个每每给人断言,便会让人死去的诡异存在!
    柴如歌显然也听说过那个江湖传说。“什么?你们遇到鬼卜了?”
    “是啊,还给我们下了批注。”陆离无奈道。至于林凌雁,脸色瞬间变得奇差无比。她还没有忘记。
    “啊?”柴如歌倒退几步,指着陆离和林凌雁说道,“那不是说,你们两个很快就会死去了?那我和辰源岂不是白忙活了?”
    “别啊……”陆离对柴如歌的话颇为无语,说实话,他到现在仍有些不相信那鬼卜葛停云,真的可以一言断人生死。
    这个时候,敛心忽然说道:“不止是他。还有另外一个鬼姐姐呢。”
    “啊?”林凌雁身为女子,本就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有所忌惮,听到敛心这么说,又吓了她一跳。
    “她好像很难过,很痛苦。她一定很想对我说什么。可是我什么都听不到。”敛心说到这里,脸上少有地出现了沉思之色。
    “敛心,你又犯戒了。”忽然,马甲大师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陆离打眼瞧去,马甲大师还是那身衣衫,他的手中,照旧提了一战灯。敛心一看是师父来了,立马变得乖巧起来。“师父,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真亦假,假亦真。梦似幻,幻似梦。哪有那么多对与错。”马甲大师叹息一声,似乎满是无奈。
    “可是,师父……”
    “好啦,敛心,你该去睡了。明日一早,我们与申通大师,还要在论一场呢。”马甲大师说着敛心,可他的目光,分明是落在了陆离的释刀之上。“若是老衲猜的不错,明日大概会论刀吧。也算他们光明磊落,倒是把你给请来了。”
    “马甲大师……”陆离忽然觉得有一丝亏欠的感觉。
    “无妨。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明日,且听。”马甲大师笑道。
    陆离点了点头。明日,一切都能知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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