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铁伞率亲军南下,需要途径武山,王桀率军北上偷袭亲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南来北往,两者相对而行,注定会相遇。他们都不知对方的存在,所以,这会是场遭遇战,谈不上是谁偷袭谁。
    某种程度上说,萧铁伞应该感谢任真,以叛乱的名义救走海棠,从而引发他率军南下,若非如此,陇西的亲军仍会蒙在鼓里,被王桀偷袭得手,一举剿灭。
    这样的局面,绝非庸王高瞻想看到的。
    他想从王桀手里夺走兵权,却不想让这支奇兵被萧铁伞撞见,乃至被歼灭。两者一旦相遇,不止北海的部署落空,他的起家第一步也会泡汤,没法捞到便宜。
    高基听见这声惊呼,恍然醒悟,“这下麻烦了,王桀要是碰见对方,打草惊蛇,咱们还怎么偷袭陇西!”
    高瞻眉头紧皱,没想过会横生枝节,“离王桀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咱们只能祈祷,两支军队的路线不同,不会撞见吧!”
    越担心某事,往往就越容易发生。他既然猜得出,萧铁伞是去南方战场,那么,双方相遇的概率太大。
    高基忧虑地道:“听你的意思,眼前咱们按兵不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高瞻苦笑道:“要不然?你指望凭咱们这三千人,去跟萧铁伞硬拼?拉倒吧,这个霉头还是留给王桀!”
    高基闻言,打了个冷颤,噤若寒蝉。他此时才明白,对手竟是可怕的萧铁伞,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主动现身了。
    两人叫苦的功夫,视线尽头的山口处,滚滚烟尘扬起,萧铁伞的身影率先显现,带领大军狂奔在远方大道上。
    高瞻见状,连忙伸手指竖在嘴边,示意后方下属们保持安静,千万别暴露踪迹。
    好在他们藏身的位置离大道很远,树木又极浓密,即使是大修行者,只要不近前,也无法看出端倪。更何况,萧铁伞急于赶路,哪有心情留意沿途的风景。
    就这样,高瞻等人提心吊胆,目送萧铁伞的军队经过此地,消失在南方山坳里。
    高瞻长呼口气,被吓出一身冷汗。他站起身,摘下头顶的斗笠,当作蒲扇呼扇着。
    高基心有余悸,跟着起身问道:“他们已经走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担心,咱们可能等不到王桀了……”
    萧铁伞毕竟是八境大宗师,刚才那支亲军又是女帝精心蓄养的,战斗力必定异常强大。凭王桀的五万幽州军,能否从他们手上幸免于难,都是个问题。
    高瞻望着山道尚未消散的烟尘,幽幽说道:“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刚才经过的兵马,不会超过三万人。而王桀手上有五万人,如果相遇,这仗还有的打。”
    高基微哂,准备反驳父亲,高瞻又适时地补充一句,“当然,这是在不考虑萧铁伞的前提下。”
    擒贼先擒王,凡是用兵者,都懂这个浅显道理,这也最能体现出大修行者在战争扮演的角色。凭武力冲锋陷阵,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大修行者们往往能决定局势。
    就像刚才高瞻说的那样,只要把王桀和楼鹤杀死,军心就会立即涣散。以萧铁伞的高深道行,也不难做到这点。
    高基白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问题就出在,幽州军无人能匹敌那把铁伞。”
    高瞻淡淡一笑,“所以,咱们得跟上去。”
    高基微怔,“爹,你打算出手?”
    高瞻转过身,朝后方林间招手,示意卫士们动身。
    “到了这份上,我不出手也不行了。毕竟关系到高家的复国大业,关键时刻,我必须得帮北海。王桀的兵马要是打光了,还拿什么牵制陇西军?”
    说罢,他带上斗笠,挪动着肥胖的身躯下山。
    高基愣了一会,健步跟过去,凛然道:“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咱们一旦现身,就会被萧铁伞盯上,你确定能打得过他?”
    高瞻走下山坡,布衣里的肥肉都在颤抖,答道:“怎样才算打得过?要是杀死他,我只有一成把握,要是全身而退,那就有九成。”
    他神态平和,像是在说很普通的事,看不出情绪波澜。
    如果被陌生人听见这话,一定会以为他疯了。萧铁伞高居风云前十,有八境中品修为,你这个连走路都费劲的胖子,有几斤几两,敢夸下如此海口!
    高基眼眸豁亮,“乖乖,破境以后,果然扬眉吐气,不像以前那么怂了!”
    他深知,自己的父亲虽生在帝王家,却是天纵奇才,绝不像外表那样庸碌。只是,高瞻苦于被权争所羁绊,又害怕惹来杀身之祸,不得不屈心抑志,无法清修,更不敢崭露境界。
    逃离京城后,他隐居在深山里,清静无扰,再也不必刻意藏拙。随心所欲后,他沉浸在返璞归真的状态里,修行进展可谓一日千里。
    上个月,他更是突破最后一丝界限,成功晋入第八境,跻身大宗师之列。只不过,目前还无人知晓而已。
    这些年,他修炼某种佛门功法,肉身防御极其强悍,因此能躲过无数次刺杀。如今踏足八境后,他脱胎换骨,实力远胜往昔,对于扛住萧铁伞的攻击,他充满信心。
    接过属下牵来的坐骑,他的肥硕身躯飘然而起,轻盈落在马背上。
    他攥着缰绳,悠闲地道:“走吧,咱们去会会萧铁伞!”
    高基也纵身上马,并肩同行,调侃道:“老爹,刚才看到萧铁伞时,我怎么没见你这样从容?该不会是装的吧?”
    高瞻并未扬鞭狂奔,慢悠悠走在山道上,望着前方答道:“刚才我确实害怕,萧铁伞撞见咱们,就会爆发正面厮杀。但现在不同了,咱们占据心理优势。”
    高基琢磨着话意,没有搭腔。
    高瞻很喜欢这个儿子,耐心指点道:“如果正面抗衡,咱们以卵击石,绝非对手。但现在,咱们躲在后方,趁他跟王桀拼斗的时候袭击,他必定惊慌失措,震惊于身后还有敌人。”
    萧铁伞来的路上没发现敌人,高瞻却突然从后方杀出,就算是一路奇兵。而且,萧铁伞跟前方的幽州军交手后,注意力分散,一时间,也无法摸清高瞻兵力的虚实,就会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另外,你刚才不还担心,以咱们的人手,无法控制住王桀的精兵吗?现在好了,咱们坐山观虎斗,先让他们厮杀一会儿,最好等王桀战死,再现身袭击,顺利把幽州军收进麾下!”
    他气定神闲,并不急于赶路。
    高基彻底听懂了,笑骂道:“老混蛋,想不到你这么阴险。如此说来,咱们是志在必得了。”
    高瞻摇头,眼里闪过一抹忧色,“只要杀不死萧铁伞,让他败逃回陇西,就会打草惊蛇,原先的偷袭计划也就破灭。到时候,就等着跟那支私军死磕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牵制敌军的火力,更像是替后方的北海做嫁衣。
    当然,他不知道,自己也间接帮助了长安方向的陈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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