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真的锦囊里装着的,也是一块令牌。
    不像琅琊令那样,将“琅琊”二字写得龙飞凤舞,生怕不够威风,他的令牌很质朴,上面刻着一只蜘蛛。
    蜘蛛吐丝结网,交错纵横,构成一张捕杀猎物的陷阱,这寓意着绣衣坊的使命所在。
    如果非要给它起名,大概是叫绣衣令?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清音姑娘见到它,就不会再有任何收琅琊令的理由。
    除非她想叛国。
    梅琅浓眉一挑,骂道:“想跟我比较,你算什么东西?清音姑娘怎看得上你这下三滥!”
    翠姨情知这两家都是不能得罪的主儿,哪还敢拄在这里看热闹,慌忙捧着这两件事物,上楼去找清音姑娘。
    叶天命忐忑不安,拽了拽任真的衣襟,凑近低声说道:“靠谱吗?咱家的面子全压在你身上了。”
    清音姑娘是京城第一名妓,又是这里的头牌,见过无数大世面,眼界自会很高。
    而任真只是小小的管家,拿不出多少上好货色,恐怕难入人家姑娘法眼。
    任真看出他的担心,微微一笑,并不压低自己的话音,“放心,若论讨女人欢心,他还差得太远。”
    叶天命嗯了一声,仍然愁眉不展。刚才任真在女人堆里的表现,他是看在眼里的。
    咚、咚,翠姨的急促脚步声响起,走下楼来,踩得楼梯直响。
    三人同时上前,听候她的消息。
    翠姨微喘,脸色有些潮红,扭头看向梅琅。
    梅琅一喜,理所当然地认为被挑中的是他,正准备得意,却见翠姨蹲身行礼,赔笑道:“梅阁主海涵,清音姑娘改日再扫榻相迎,向您赔罪。”
    言外之意,他才是今晚被淘汰的人。
    梅琅笑容骤然凝固,恼羞成怒,一把夺过退回的琅琊令,摔了个粉碎。
    他盯着叶家二人,瞳孔里杀意爆发,“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说罢,他无颜在此逗留,拂袖而去。
    任真转身,望着离去那道白衣身影,轻轻喃语道:“我们不一样……”
    南绣衣,北琅琊,这两位年轻的密探首领,从小都失去双亲,又都身居要职,看似经历相同,实则人鬼殊途,注定会有截然不同的境遇。
    对于江北梅琅,任真清晰地知晓他的身世,故而没觉得他有多可恨,反倒有些心生怜悯。
    叶天命见他失神,用力推搡一把,畅然笑道:“愣着干什么!春宵苦短,还不赶紧上楼快活!”
    “我?”任真一愣,“少爷,我是帮……”
    叶天命推他上前,满不在乎地道:“其实我无所谓,也不是非要见清音不可。你能帮我气跑那个败类,少爷我已经很开心!”
    任真见状,便不再推脱,他原本就是来找清音的。
    “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少爷赏赐,那我就去了!”
    他拱手道谢后,踏步走上楼梯,暗暗感慨道:“这位表哥,倒是待人不错。若非当年那笔旧账,我又何苦为难叶家……”
    心里这样想着,他在一名丫鬟的引领下,推门走进了清音的厢房。
    房间里布置淡雅,熏香袅袅,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香味,让人感到清静心安。
    正面桌上,放着一张焦尾琴,任真看在眼里,嘀咕道:“难怪名叫清音,看来这姑娘弹得一手好琴。”
    他伸出手,正要按在丝弦上,这时,一道话音从左侧的青色帷幔里飘出。
    “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
    她的嗓音很甜美,如猫爪轻搔在心窝里,叫人莫名心痒。
    任真怦然一动,抬头应答道:“抛开世事断愁怨,相伴到天边。”
    话音落下,那道青幔无风自散,像是在欢迎任真进入。
    任真走进内间,只见一名女子立在窗前,正背对着他,身着一袭草青色长裙,瀑布般乌发披在肩后,显得婀娜动人。
    女子没有回头,嘴里话音再度飘出,继续轻吟坊里例行的接头暗号。
    “逐草四方沙漠苍茫,哪惧雪霜扑面。”
    任真欣赏着她的曼妙身姿,心里赞叹道,这身材可以啊,估计容貌不比海棠差多少。要是把初夜留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他从容答道:“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笑傲此生无厌倦。”
    暗号对到此处,前世老歌《铁血丹心》的高潮也唱完了,只见那女子轻盈转身,上前一步,朝任真颔首行礼。
    五官清丽灵动,肤白如雪,容貌堪称完美无瑕,似仙子下凡,叫人惊叹动容。
    任真心脏微颤,咽了口唾沫,视线移在跳动的烛火上,恍惚说道:“凤梧堂,任真,奉命前来接洽。”
    妙龄女子眼眸清澈有神,朱唇轻启,“猫扑堂,绣绣,长安的事务暂时由我负责。”
    “秀?”任真假装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随口问道:“秀色可餐的秀?”
    绣绣闻言,嫣然一笑,粉颊上冒出浅浅的酒窝,很是好看。只可惜,坊主大人眼神飘忽,并没留意到这迷人风景。
    “是绣衣坊的绣。”
    任真伸出无处安放的手,想要端起茶盏,忽然觉得这样太随便,容易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又缩了回来。
    “嗯,很大气的说法。”
    绣绣阅人无数,怎会看不出任真的紧张,温和地问道:“这块令牌既然在你手上,是坊主大人派你来的?”
    任真心神稍缓,暗暗自嘲,对啊,老子是堂堂坊主啊,就算你长得再美,也是我下属,我紧张个屁!
    他扭过头,正视着绣绣,发现她笑容甜美,并没有青楼中人的媚态,如春风拂面,说不出的自然。
    他收起那点绮念,开始谈论正事,“不是,这是我们凤首大人让我带来的。他说,见此令牌,如见坊主,你们没理由拒绝我的要求。”
    绣绣不置可否,轻声道:“听说凤首也来长安了,他为何不亲自来碰面?”
    在这长安城里,她就是猫扑堂的最高元老。所以她这句话里,其实藏着一些强硬的意味。
    任真答道:“咱们做属下的,最忌讳揣摩首领的心思。除非猫首大人现身,否则谁又能惊动凤首他老人家?”
    言外之意是,想见凤首,你还不够格。
    绣绣听懂了,款款走到任真面前,认真看着他,“先把坊主搬出来,凤首大人想提什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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