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修行治学,讲究切磋琢磨,通过相互辩难较量,提升自身学识和境界,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因此,叶三秋率众上门挑战,这套说辞不仅毫无指摘之处,而且契合儒家的求学精神,让西陵学院无法拒绝。
    即便赢下这场论战,作为东道主,西陵书院以众敌寡,也不会增光添彩,只能算保住颜面。但如果输了,就等于被人上门打脸,一旦传出去,书院的面子就荡然无存。
    东林才俊前来挑战,想法很大胆,意图也很明显,就是要践踏西陵书院的招牌,使之成为天下文人眼中的笑柄。
    既然敢挑起这一战,东林诸人肯定有备而来,胜券在握。
    “久闻西陵人才济济,俊贤云集,晚辈不敢狂妄造次。这次前来,只为向同辈师兄们讨教,希望庄副院长能成全!”
    叶知秋神态恭谨,跟另一侧的庄墨寒对视着,笑容温和,看不出半点敌意。
    这几句话的意思很明白,他们只跟同龄人切磋,西陵学院不能以大欺小,派出成名已久的中坚力量迎战。
    年轻人交锋,拼的是天资和悟性,他们就象征着两家学院的未来。
    庄墨寒闻言,本就细小的眼眸眯起,一抹寒意从瞳孔里稍闪即逝,“这是自然。公平较量,输的人才会心服口服。”
    他心里却暗忖,东林书院真会挑时机,选择在这时候登门挑战,西陵书院就算想以大欺小,也办不到,甚至还没开始就落了下风。
    按儒家修行法门,三境者在书院里潜居,格物致知,正心诚意;四境者负笈游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五境者同样也会外出,登山朝圣,以求感应命字。
    换言之,此时的西陵书院,四五境门徒都已下山入世,所有后辈弟子里,只剩三境青年留在山里格物悟意,正是人才空虚之时。
    听到这简短对话,台下青年们的目光一颤。既然庄副院长应战,接下来,捍卫西陵荣耀的使命,就落在他们肩上了。
    叶三秋扫视着场间众人,顾盼神飞。
    “庄师叔说得很对,公平较量,才能心服口服。所以,我们东林书院派出的,都是跟诸位同届修行的师兄弟。他们才凝意破境不久,此刻全都是四境下品。”
    人群里,任真淡淡一笑,暗道:“我就知道,肯定会是这种情形。难怪东林党底气十足,主动挑衅,他们这一届门生里,竟有这么多人早早凝意破境。”
    三境圆满,儒意大成时,就会破境晋升。
    不久之前,这些白袍青年还跟西陵众人一样,忙着闭门冥思领悟,既然现在已破境,这本身就说明,他们的资质都出类拔萃,非常惊艳。
    台下的西陵弟子陷入了沉默。他们面临的挑战,明显很严峻。
    偌大广场,一时寂静。
    白袍青年们见状,脸上不禁泛出轻蔑情绪,叶三秋却是笑意愈浓,满面春风。
    “朝廷历年大朝试,都分为文试和武试,不如咱们也分别切磋文韬武略,这样才更公平。”
    庄墨寒闻言,神情微凛。没想到,东林书院的信心如此之足,看今天这咄咄架势,竟像是要全方位压倒西陵,让他们颜面扫地。
    “好!西陵书院同意你的请求!”他用力点头,眼眸里闪过一丝狠意。
    院长赵千秋未露面,他有权代表书院接下这份战书。这里毕竟是西陵老巢,如果连战胜区区三四十人的自信都没有,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你们也得承担点风险才行。若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随意登门挑战,那我西陵书院的威严何在?不如这样……”
    他阴恻一笑,心里冒出一个主意,要让这群天真的崽子付出代价!
    只是,他的提议还没说出口,就被叶三秋打断,“庄师叔说得对。为了让切磋更有趣一些,咱们可以加点彩头。每场比试失败的一方,必须让出一个参加六月大朝试的名额,你意下如何?”
    说完这话,他嘴角一挑,眼里精光四射。
    庄墨寒脸色剧变。图穷匕首见,他总算明白东林书院的真正意图。
    他们竟然想打大朝试的主意!
    大朝试,是北唐朝廷为录用选拔官吏而设的一场考试。天下才俊要想平步青云,入仕从政,这是最重要的途径。
    历年朝试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都深得女帝陛下器重,被委以重任,在朝堂上可谓呼风唤雨,炙手可热。
    每年六月的大朝试,都是决定无数人一生命运的时刻。
    但是,并非任何人都有资格进京赶考。每年大朝试的名额只有一千个,鉴于整座大唐拥有超过八千万人口,赴试名额可以说是少得极其可怜。
    而这一千个考生名额里,又有一大半被儒剑两家道统分走,光是儒家七十二书院,就得占去三百多个。
    作为儒家的中流砥柱,东西两院的待遇优厚,每年大概分别有七八十个名额。纵然如此,狼多肉少,对于一家收纳弟子数千人的书院而言,七八十还是太少。
    每一个应试名额,都弥足珍贵。通过大朝试争夺的,是朝堂上的权位利益,书院派出的考生越多,赢得这场激烈战争的概率就越大。
    在东西两党眼里,大朝试更是他们往各自党羽里输送新血液的良机。此消彼长,如果自家书院的成绩不理想,那往往就是对手取得硕果所致。
    因而,大朝试历来是两党博弈的必争阵地。
    由此可见,从叶三秋嘴里云淡风轻吐出的彩头,其实何等沉重。
    东林党分明是想借这次比试,从西陵书院手里夺走应试名额,不等大朝试开幕,就提前锁定六月的胜局。
    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太大胆了。
    毕竟,如果输掉比试的一方是自己,那就等于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奉送给对手。
    这场豪赌一旦开始,双方谁都输不起。
    这也恰恰说明,东林书院志在必得,对这群白袍才俊报以绝对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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