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蔺晨倒下的那一刻,趁着人心惶惶,站在角落里的任真悄然撤出,迅速离开了汪府。
    绣衣坊主亲自端的茶,岂是那么容易喝到的。
    事实上,不止蔺晨喝的一碗,连刘川枫那碗同样也被投入毒药,只不过后者喝得较少,发作得稍慢一些。
    这两人死在汪府,汪惜芝有口难辩,再加上纵火焚粮的天大罪责,必定难逃一死。任真“还施彼身”的复仇计划,就此顺利完成。
    至于皇帝平党争的方略,随着这两人被害,也将不得不发生转变,由原先的调和化解,变成对西陵书院一派的强力打压。这也正是任真想看到的。
    如今局势已定,行走在夜色下的大街上,他心里已经在盘算以后的行动。
    隐身护卫的老王夫妇也撤了出来,跟在任真身旁,不放心地问道:“让老六孤身留在那里,不会出什么状况吧?”
    任真淡淡一笑,“咱们回客栈等他。”
    ……
    天蒙蒙亮时,徐老六回到客栈,将任真走后的情形汇报了一遍。
    蔺晨死后没多久,刘川枫尚未来得及离开汪府,就倒在花园里毒发身亡。两人身负议和使命,却双双被毒害,这令汪惜芝彻底绝望,放弃了挣扎。
    漕粮被焚,钦差被杀,这两条大罪扣在头上,没人能救得了他,他只能坐以待毙。
    其后,汪惜芝也曾质问过,焚烧漕粮是不是徐老六下的命令,被徐老六决然否认。汪惜芝便未继续怀疑下去,毕竟宫家也在同一条船上,没有坑害他的必要。
    很快,等消息传回长安,朝廷必定会派钦差大臣前来,专门审理这两大案。到时为了明哲保身,那些豪绅自会将夜宴上的见闻统统招供出来。
    绣衣坊只需再制造一出宫城畏罪自杀的把戏,轻而易举,就能将所有罪名都推到汪惜芝身上。
    至此,任真功成身退,是时候离开湘北了。
    ……
    三日后,海晏城南,绣衣坊诸人踏上官道,开始了新的征途。
    “坊主,来海晏那天,你说第二回合要转守为攻,怎么样,你对这步棋还满意吗?”
    莫雨晴一路上被张王徐三人孤立,很是尴尬,只好主动找任真聊天。
    任真闻言,望着远方的青山绿水,畅快呼出口气,说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毕竟海晏之行,只是这一回合的开端,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啊?”莫雨晴大失所望,苦恼地道:“我还以为,咱们这就大功告成,要去长安赶考,金榜题名当大官了呢……”
    在熟人面前,任真不必再装出老气横秋的样子,飒然笑道:“长安?你怕是想多了!咱们这一趟,要西去东来,游遍大半个江湖,会盟北唐群雄!”
    身旁的老王闻言,若有所思,“看样子,坊主似乎早就成竹在胸。”
    任真不置可否,笑嘻嘻地道:“陆瘸子那边有动静了没?”
    张寡妇默默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插嘴道:“我一直纳闷,自从渡江北上后,再也没见到陆瘸子的身影,还担心他出了状况呢!搞了半天,原来是你小子……”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老王狠狠瞪一眼,悻悻地憋了回去。
    跟任真做街坊邻居多年,大家都感情深厚,一直坦诚相待,嬉笑怒骂,从不拘谨客套。
    张寡妇心直口快,平时颇喜欢骂任真,虽然现在已知道他是坊主,有时兴起,难免容易忘记身份礼数,张口就来。
    “禀坊主,几天前陆小凤回信,说他那边进展顺利,请坊主放心!”
    任真点头,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嬉皮笑脸地道:“别老是搞得这么严肃,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我还指望你媳妇帮忙奶孩子呢!”
    话音刚落,边上正在喝水的徐老六一口笑喷出来,呛得咳嗽半天。
    张寡妇也不害羞,骄傲地挺起高耸胸脯,讥笑道:“不愧是坊主,连媳妇儿都没找到,就已经想着奶孩子,你可真是算无遗策呐!”
    另一侧的莫雨晴闻言,脸颊莫名绯红。
    老王面红耳赤,气得直跺脚。他之所以生气,当然不是因为奶孩子的事情,而是愤于自家媳妇在坊主面前口无遮拦。
    任真看在眼里,收敛笑意,认真地说道:“说到算无遗策,我自诩以前有这本事。但这次不同,咱们深入敌国腹地,敌众我寡,一切皆藏变数,我无法保证自己的演算毫无破绽,更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全。”
    刚才喧闹的气氛顿时凝固下来。
    “但是,能跟你们并肩战斗,我并不孤独。我从小就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多亏街坊邻居照拂,这些年过得挺快活潇洒。如果说在这世间,还有值得我托付性命的人,也就是你们几个了……”
    说这话时,任真背过身去,眼眶开始红润。
    “好好的,干嘛突然婆婆妈妈起来……”徐老六憨厚一笑,过来勾住任真的肩膀,一把搂在怀里,“早知道你就是坊主,当年老子就该让你饿死街头,这样大家早早散伙!”
    老王夫妇对视一眼,脸上都挂着温暖的笑意。
    任真嘴角微挑,挣脱徐老六粗壮有力的胳膊,依然背对着大家。
    “你以为我想婆婆妈妈?接下来你们每个人要做的差事,都无比凶险,稍有差池,就会身首异处!我是怕你们这群老胳膊老腿,经不起风浪,到时候没机会再听我啰嗦了……”
    他的嗓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发自内心地替这些老伙计担忧,却始终没有说出,哪怕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最后死的人都是他自己。
    这世上最大的信任,最深的交情,莫过于生死相依。
    老王走上前,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任真,叔叔婶子做事,你还不放心?咱凤梧堂啥时候拖过后腿?矫情的话,等大家重聚时再说,你就放心下命令吧!”
    任真用力点头,清了清浑浊的嗓子,开始分配早就盘算好的计划。
    “徐凤年,前往灵州道云集镇,依锦囊行事。”
    “王凤武,前往松山郡平岗镇,依锦囊行事。”
    “张凤霞,带莫雨晴前往清河郡,依锦囊行事。”
    他郑重地念出这三人的真名,说完后,便掏出三个颜色迥异的锦囊,分别交给他们。
    “无论是否完成锦囊里交代的任务,两月之内,你们务必要把自己的进展汇报给徐老六,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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