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峰上发生的事情,第二天在宗门内传得沸沸扬扬。
    那些早就入宗的青年弟子们,本来对新生试剑这种小事漠不关心。但谁能想到,备受仰慕的剑圣师叔居然会卷进来,并且还爆发了以一敌百的大战。
    昨日那一剑冲天而起,直杀向朝天峰顶,浩荡声势震惊百里。如今他们才知晓真相,原来那便是大名鼎鼎的孤独九剑。
    以初境撼百人,大家赞叹剑圣神威之余,议论的焦点都落在了赌局上。
    掌门真人有言在先,任真若胜,就由他择地而居。任真若败,就必须交出剑诀,否则后果自负。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下大家都看出掌门显露无遗的野心。
    原来他并非真诚接纳剑圣归来,而是想逼后者交出独创绝学,据为己有。
    话题聊到这里,大家都识趣地闭上嘴,心照不宣。他们当然不敢背后说掌门的坏话,但对这险恶的宗门,又加深了几分认识。
    现在所有人最关心的是,既然任真赢了,他会进入哪一脉?
    就在他们心怀憧憬,幻想着自己跟剑圣同门修行的情景时,那道更惊人的消息传了出来。
    他选择了荒废的景山。
    ……
    ……
    晴空湛蓝,明媚阳光洒落在朝天峰上,温暖和煦。
    偌大的朝天殿内,却依旧幽暗,那股寒意挥之不去,让人心生畏惧。
    冰冷石板上放着一副担架,青年方世玉躺在上面,脸色惨白。
    虽然换了身新衣裳,但透过他的惊恐眼神,以及空荡荡的左臂袖管,还是能依稀看出昨日一战留下的阴影。
    这道阴影不仅在他的瞳孔里,也充斥在这座森寒的大殿里。
    “以百敌一,居然都没能逼他就范,谁能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开口的是朝天一脉的心腹长老。他转身望向大堂上背身而立的那人,老脸上表情复杂。
    “刚才走过广场,满目疮痍,不忍直视。咱们的脸面,就这么被顾剑棠一剑毁掉,我心里不甘呐!”
    老人嘴角抽搐着,痛心疾首。
    本来是想羞辱任真,让他认清现实,逼他交出绝学。
    没想到,反成了自取其辱。
    地上的方世玉凄冷一笑,捏住空荡左袖,眼神怨毒,“若非你们冷眼旁观,不肯出手相救,哪会酿成现在惹人耻笑的局面!”
    老人闻言,眼眸骤眯,锋芒震慑人心,“就凭你这条贱命,也配让我们出手?”
    说着,他抬起手臂,就要对方世玉降下惩罚。
    这时,一道干咳声响起。
    站在下方的年轻人方容走上前,面无表情地道:“我弟弟之罪,自有掌门师尊定夺。怎么,何长老现在又想出手了?”
    老人目光一滞,凝视着这位掌门首徒,面容阴恻,“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留着也是碍眼,还要他何用!”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方容不仅是清河真人的首徒,更是云遥宗最耀眼的年轻人物,天赋冠绝七峰。再加上方家的超然势力,他在掌门心目中的地位很重。
    在何长老的冷漠注视下,方容朝清河真人躬身行礼,恭声说道:“家弟有罪,我不敢替他求情。请师尊允我替他赎罪,把本脉丢掉的颜面一并讨回来!”
    说罢,他转身朝殿外走去。
    方世玉落得如此下场,全拜任真所赐。他要凭自己的实力,将任真踩在脚下,硬逼他交出孤独九剑!
    “蠢货!”
    没等他走出多远,清河真人终于忍耐不住,厉声骂了出口。
    方容神情一僵,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掌门师尊一向欣赏他,从不训斥责罚,为何这次会雷霆震怒,破口大骂!
    何长老也一愣,想不明白,由方容去找任真算账,最合适不过,这样做有错吗?
    方容悻悻地走回来,低下头颅,颤声说道:“弟子莽撞,请师尊责罚。”
    他态度谦卑,心里却冷戾无比,“顾剑棠,这笔账也记在你头上,日后定会加倍奉还!”
    清河真人转身盯着他,脸色铁青,“现在所有人都等着看热闹,你再跑去动武,是不是还嫌不够丢脸?”
    方容闻言,把头垂得更低,心里冷哼一声,“现在又嫌丢脸,你早干什么去了!”
    清河真人仿佛看透他的心思,漠然说道:“顾剑棠性情孤傲刚烈,绝对不会屈服于武力。若非如此,我早就对他动手了。你去耀武扬威,只会适得其反,毁掉所有回旋的余地。”
    不愧是叱咤风云的一方领袖,他城府深沉,把顾剑棠揣摩得极为透彻。
    如果任真此时在这里,必定会深深认同这个观点。作为绣衣坊主,当初他之所以没有贸然擒拿顾剑棠,严刑逼供,正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现在,他遇上了同样狡猾的对手。
    清河真人伸手,从袖子里掏出某块物品,抛给一旁的何长老。
    何长老放在手心,神情微凛,“合欢铃?”
    清河真人坐回座位,淡漠地道:“男女合欢,和合则欢。京城那人不想让咱们出手,特地送来这铃铛……”
    何长老如临大敌,深吸一口气,“如此一来,就更不能对顾剑棠来硬的了!”
    听到京城二字,方容隐隐猜出此物来历,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想保他,这是个大麻烦,”清河真人眯起眼,望着殿外的明亮世界,笑容森然可怖。
    “不让玩阴谋,那就用阳谋!”
    ……
    ……
    静云微动,清风徐来。
    景山上,一处破旧茅屋前,莫雨晴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
    望着耸立在四周的重重峰峦,她心事重重。
    任真手拎着野兔,从山下走回来。
    他一大早就出门,把整座土丘完完整整地转了一遍。
    她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起身迎上前,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收获?”
    任真点头,满面春风,“今天运气不错,碰到一只野兔撞死在树桩上,咱们可以美餐一顿咯!”
    她脸色一变,狠狠瞪一眼,“就知道吃!我是问你,有没有找到封印气眼的禁制?”
    相处一些时日后,两人渐渐熟悉,她发现坊主大人的性格,不仅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往往还透着让人笑不拢嘴的猥琐气质,一看就是跟谁都自来熟的街头小混混。
    任真摩挲着野兔的光滑皮毛,促狭道:“像我这么强大的人,怎会看不出这里的名堂?你要是想知道,就赶紧去给我剥兔皮!”
    她一拳捶在他胸口,痛得他直趔趄,“立即交代,不然我剥了你这身皮!”
    任真收敛笑容,走进茅屋里坐下,才说道:“景山上设有一座隐秘法阵,名为九曜天辰阵,只要把它破除,气机暴泄,云遥宗地脉自毁!”
    见他识破法阵玄机,她稍微松了口气,“你有多大把握毁掉它?”
    他皱了皱眉,苦涩一笑,“临行前,我准备过一些手段,要想毁掉它并不难。问题是我没料到,这里灵气断绝,神仙来了都愁,原先的准备肯定用不上了!”
    “并且,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他叹了口气,愁眉苦脸,“这座法阵,跟守护宗门的地戮剑阵有关联,似乎是它的一处枢纽。牵一发动全身,到时候恐怕会弄出大动静来!”
    “那怎么办?咱们饱受屈辱,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地脉,现在又舍弃,你甘心吗?”
    任真凝视着微微肿胀的左手,说道:“我在路上想过了,办法还剩最后一个,只是,需要等到左手痊愈才行。”
    “什么办法?”莫雨晴狐疑问道。
    任真抬头,认真盯着她半天,幽幽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这只手上长着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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