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地点在离本城不远的一个地级市,酒店位于市郊,是一个新落成的大规模度假村。
    苗小青和徐浚坐下午的动车,两个小时到站。
    下车后,徐浚和苗小青正在研究交通路线,一个人攀上徐浚的肩,苗小青转头一看,是刘浩。
    “咱们一起拼辆车呗。”刘浩说。
    徐浚肩膀一抖,把他的手掌给抖落下去,却没有反对他的提议,对苗小青说:“要不就拼一下?”
    似乎也没理由拒绝,苗小青同意了。
    三人排了十分钟队,上了一辆出租车,苗小青坐前排,徐浚和刘浩坐后排。
    车里先是一阵寂静,苗小青看着道路旁的房屋,徐浚在玩手机。
    刘浩憋了一会儿,跟司机聊了起来,司机礼貌地问了他们是不是来旅游的,车里的气氛就开始尴尬起来。
    “我们去开会的,”刘浩说,“学术交流会议。”
    司机很给面子地夸道:“知识份子啊。”
    刘浩打哈哈,“还不算,还不算,我们还是学生。”又补了句,“科大的。”
    “啊!”司机很给面子,“学霸!”
    刘浩也连忙谦虚,“不算不算,”他瞄了一眼前面的苗小青,“哎!你现在怎么样啊?”
    苗小青撇撇嘴,“挺好的。”
    “嗨!你说你,上次我说要介绍李明华跟你认识,你不肯。要不然这次的nature comm我肯定给你个共同一作。”
    苗小青听得糊里糊涂,共同一作?他说给就给?以为自己是老板么?正要开口问,后面徐浚“咳”了一声,苗小青就假装没听见了。
    过了一秒,她的手机提示音响了,打开来看,是徐浚发给他的一个截图,nature comm接收了刘浩文章的邮件,徐浚跟着发了条消息:简单地跟你说下,李明华他们组的实验上看到了表面态,刘浩做了个简单的计算,借了李明华那个实验的热度发了篇文章。
    苗小青合上手机,慢悠悠地对刘浩说道:“哦,还挺可惜的。”
    “没事,下次我带上你。”刘浩呲牙一笑。
    “我是说程然挺可惜的,”苗小青笑着说,“他那时要是不拒绝,现在就有一篇prl,一篇nature comm。”(注1)
    刘浩把慢慢地把身体靠回去,忿然地望着窗外,低低地咕哝一句:“不识好歹。”
    车窗都紧闭着,苗小青觉得车里的空气都变得浑浊了。
    她总算明白袁鹏说的蹭文章是怎么回事了,只有她才会笨到以为求人家加个名字才算是蹭。
    prl是一区刊物,nature comm也是一区刊物。
    苗小青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程然的样子,眼里血丝密布,眼窝深陷,眼周干得起皮。
    那是他即将投稿之前。
    苗小青仅仅是做个数值计算,就被蹉磨得差点坚持不下去,程然做的东西那么难,他要花多少时间去学习,去摸索,去一次次重复推演,才能发表那样一篇成果?
    而刘浩这样的人凭什么?
    到达酒店之前,车里一直保持着安静,徐浚靠着后排睡着了,刘浩也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
    苗小青看着两旁的风景,想着心事。
    车开出了市区,密集的房屋变成大片的花生田,间或有从江里引入的水塘。路边和田埂上种着一种树,枝桠上开满了团团簇簇的白色花团,那茫茫的雪白,在青山绿水间,酣畅地挥洒出春末最后的一抹轻寒。
    司机说:这是白桐花。
    酒店离一级水源保护区不远,傍着一泓湖水而建。
    车刚开到大堂门前的斜坡上就停下,他们挨个把行李搬下来。
    苗小青站在最外侧,并不着急拿行李。
    她一下车就闻到一股草木的清新,四下环顾,酒店几乎处处可见白桐,主楼旁还有一小片白桐林。
    白花在风中飞旋,草叶和砖上随处可见上飞落的洁白的花瓣。
    桐花林外是一片斜坡式的草坪,连接着湖水,一条木头栈道延伸向浩浩如烟的湖面。
    她专心地欣赏风景,听到徐浚喊了声:“小心!”
    她才转过头,就看到取了行李箱的刘浩往后退,眼看要撞上来,她本能也往后退让,右脚却突然踩空,上身不稳,往后仰摔而去。
    徐浚眼明手快地将她扯回身旁,苗小青站稳后回头一看,酒店正门前设计很不合理,台阶很窄,台阶外的斜坡到地面最高处却有一米多高的落差,没有护拦或者种植灌木丛做防护措施,也没立任何牌子提醒。
    徐浚递给她行李,皱眉说道:“这个通道的宽度也没达到标准,小城市的酒店,钱都用在一眼看得见的地方,不出事就一直心存侥幸。非得有人在这里摔断腿了,他们才会重视。”
    苗小青对他的话深表赞同,也没去跟酒店投诉,反正她住两天就走了。
    学生统一被安排到酒店主楼的三四五层,都是两人一间,只有苗小青一个女生可以独占一间房。
    教授和研究员的房间则分布各个风景怡美的侧楼,需要搭乘酒店的游览电车。
    诚如徐浚所说,这个度假村的钱都用在一眼看得见的地方,房间宽敞明亮,看似豪华的设施,用料其实很廉价;床的尺寸超大,舒适感却极差。
    然而学术会议在贵的酒店开不起,这也是现实。
    苗小青本想与徐浚一起去吃晚饭,出电梯时,徐浚却扔给她一句话:“又不是跟大人出门的小朋友,到点儿自己下楼吃饭啊!我要趁着会议开始前,好好逛逛这儿。”
    苗小青只得作罢。
    安置好行李,苗小青拿出会议日程表,把她要听的几个报告手写出来,塞了一份到徐浚房间的门缝里。
    其中一个报告跟程然报告有15分钟时间的重合,苗小青用着老板的经费来学习,当然不能专程跑去听程然那个报告。
    苗小青佛系地想,如果到时候赶得及就去听。
    临到晚饭时间,苗小青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苗太太又是从头发丝问到脚指甲,苗小青说哪都好之后,语气才稍稍放心。
    苗小青说该去吃饭了,就要挂电话,苗太太突然问她:“你有没有交男朋友?”
    苗小青说没有。
    苗太太丢下句话给她:“不能随便交男朋友,你要是觉得人不错,先带回来我们看看,我和你爸都同意了才能正式交往。”
    苗小青啼笑皆非,不先交往怎么带回家见父母?
    她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反驳,反正短时间她也不会有交往的对象。
    苗太太又说,“你有个朋友来家里拜访,我托他回学校的时候给你带些东西,回头你收到了给我回个电话。”
    苗小青一阵发懵,“我哪个朋友?”
    苗太太说,“你的朋友你来问我是哪个?”
    “我怕你遇到骗子。”
    “妈妈哪有那么傻,他爸来找你爸,带他一起来的。”
    苗小青云里雾里,看了眼时间,也没功夫再追问。晚宴马上开始了,有院士致辞,她一个学生总不能晚到,便匆匆挂了电话。
    她拿起房卡,一出房门,就被定住了。
    程然站在对面的房门前,手里拿着一张房卡正要刷。
    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银色的小行李箱,箱壳上被航空公司贴上的纸签,带着他一路的风尘。
    像是做梦一样。
    在这个白桐花盛开的春末,在这个喜爱白桐树的城市,她孤独地走了一路,看到花开,看到花落。
    她看到了,被她擅自吻过的程然。
    他穿着跟桐花一样洁白的衬衫,修身的黑色长裤,浓密的头发因为飞机旅程而稍稍凌乱。
    隔了半年,他靠在门边,回望着她。
    他的面孔清晰地呈现在苗小青眼前,和她梦里,和她想像中模糊的面容不大一样。
    苗小青甚至在想,原来他是长这个样子。
    他的眉毛有些淡,眼眸却漆黑发亮,使他脸上的神色除了冷漠之外,还有几分少年的纯挚。
    苗小青糊里糊涂喜欢了他大半年,这时才明白她喜欢他的原因。
    不是莫名其妙的一见钟情,而是一种野心,想要在这目无俗物的眼睛里,占据一席之地的野心。
    自古以来,野心多半是以一败涂地告终。
    苗小青想到医院走廊上那个吻,他的女朋友躺在病房里,她扯过他的手臂,倾身吻上去,那干燥柔软的嘴唇。
    那时,她以为不会再见。
    此刻,她的身体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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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 nature comm:《nature communications》的简称,《nature》的子刊之一,差不多是nature众多子刊中最差的,然而依然是一区刊物。
    程然回来了,先让他倒霉三连,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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