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香烛在燃烧,飘起了延绵不断的轻烟,倒是给人一种很轻松的感觉。在此处呆着仿佛再无争执,会只想如何治理好陕西这一亩三分地,那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将被抛到一边。
    明白在此处是无法冷静的思考石斌刚刚提出的问题的,若想权衡清楚其中的利弊得失就必须离开这里。故而汪立信在稍稍思考一番之后便开口道:“石大人说得对,本官是要好好思考思考到底该如何办。”顿了顿,汪立信又说道:“请石大人放心,汪某虽然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但行事也还光明磊落,若是有一日迫不得已成了石大人的对头也会明着告诉你,绝不会明里抱拳,暗中踢腿。至于现在,还是会全力支持石大人治理陕西的。”
    话都说到了这,石斌感觉暂时谈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何况汪立信肯将他这些想法说出已然不易,不能贪得无厌,得让他和自己都真正的休息休息。故而在连连感谢汪立信之后,石斌提议先不谈这些让人不痛快的问题,而是去了解了解那些村民的实际生活。
    连日操劳难得休息,汪立信本就不想这么早回城。虽然有些担心石斌对他进行拉拢,但他自问还是忠于大宋不会背叛。何况多了解下石斌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收获,所以思考一番之后汪立信便也同意了。
    看到的还是和进村时的情况差不多,虽然村民就没有停下来歇息过,但是都不是焦躁不安,最多也就是抱怨迫不得已背井离乡了。
    既然是要了解村子里的情况,石斌几人便干脆挑了个还算不错的人家落脚,那家主人见来人出手阔绰自然好好招待,殷勤得很。
    “这位朋友,你贵姓。”石斌问道。
    那人很有眼力,一见石斌几人的仪表不俗和气势非凡立刻猜出不是寻常人家的,立刻很谦逊的答道:“升斗小民不敢当贵字,小姓刘,老爷叫我老刘就好。”
    “那就老刘了。我这一家和朋友今日出来踏青,走得累了便进村休息,路过祠堂时有些好奇便进去看了看,却发现其中不仅有先人牌位还有别人长生牌位,这是怎么回事?”
    老刘很激动的对着石斌说道:“这位老爷,那两个长生牌位是我们陕西的两位官员的。一个是沿河制置使石斌石大人,一个是陕西转运使汪立信汪大人。”
    很‘惊讶’的看了看老刘,石斌‘疑惑’的问道:“老刘,谈到这两个人时你为何如此激动?”
    “这位老爷,你必定不是本地人,或许都不是陕西人。但凡陕西人无不对这二位大人感恩戴德。”
    “你们为何要对他们感恩戴德?我之前听说汪立信还打算对你们这些难民收什么‘登记费’啊,不是什么好官吧···”石斌冷着脸说道。不过说完之后又偷偷的给了汪立信一个含笑的眼神。
    “老爷肯定不知道具体情况,汪大人最后还是没征收‘登记费’,并且全力补助我们,让我们这些难民三个月内就安稳下来。制置使大人自然有大功劳,因为是他说服汪大人不征收‘登记费’的,不过小人却认为汪大人当居首功。毕竟若没有汪大人实际操作,光凭制置使大人一个武将恐怕难在这么短时间内将陕西治理得如此好。”老刘很坚定的说道。
    石斌虽然不是厚脸皮但是脸皮也不薄,怡然自得的接受了这嘉奖。而汪立信脸皮则要薄很多,之前还差点做了错事,如今却被捧得这么高让他感觉尴尬得很,脸色立刻红成了猪肝色。
    “有道理,没想到老刘你看事情居然能看得这么准。那石大人的确就说了两句话而已,具体的事情都是那汪大人做的。”石斌却不管汪立信是什么样,只是自顾自的笑道。
    一听这老爷夸奖,老刘更是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若不是可以肯定这老刘并不认识自己和汪立信,石斌都会认为他是个十足的谄媚之徒了。
    越听汪立信越尴尬,到后来居然感觉挪动一下脚步都那么困难,最后只能以自己累了需要休息为由将老刘给支出了房间。
    看着汪立信那猪肝色的脸和束手束脚的模样,石斌、贾玲、赛西施和许风四人最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被嘲笑但是汪立信却无话可说,无法生气,甚至都怀疑这不遗余力夸自己的老刘就是石斌故意安排的。
    随着汪立信眼中的怀疑越来越多,石斌意识到必须解释了,否则容易引起误会,于是开口道:“汪大人,你不会以为刚刚那个老刘是我安排的吧?”
    “我没这么说。”话虽如此,但汪立信话语之中的怀疑非常明显。
    “那老刘绝对不是石某安排的,石某可以对天立誓。说实话,石某都没想到这老刘居然会如此推崇你,却将我这个从根本上拯救他们的人给排到你后面去了,真是很无奈···”石斌苦笑了下很遗憾的摇了摇头。
    这一句话说得汪立信的脸再次红了起来。
    “汪大人,你是真要休息还是只要将那老刘支出去?”石斌狡猾的笑了笑,说道:“若是忽然感觉累了,就还是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咱们再回城。”
    先被祠堂内的那块确实存在的长生牌位刺激,又被老刘滔滔不绝的好话刺激,如此激动汪立信如何能不感觉到累?自然同意先休息休息再回城。汪立信休息了,石斌几人却没休息,因为他们感觉这或许是个让汪立信更加坚定支持石斌甚至投效石斌的好机会。
    “你们看见汪立信那样子了吗?有没有可能投效于我?”石斌问道。
    “大人,投效暂时不太可能,但是肯定能在朝廷的压力下在支持你更长的时间。原本或许半年,现在至少有一年。”许风思考了一下后说道。
    “有道理,许风说得对,这是最可能的情况。”贾玲立刻赞同道。
    “难道就不可能投效夫君,一点可能都没有吗?”赛西施心有不甘的问道。
    “不是不可能投效夫君,而是暂时没有可能。汪立信是个忠诚之人,不被逼到穷途末路恐怕很难叛宋。”贾玲无奈的解释道。
    “要穷途末路吗?”石斌听后非常苦恼的问道。
    “只怕是的。不过如果夫君不甘心,现在试探试探也好。再说咱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试探试探他。”贾玲说道。
    于是石斌几个便决定在汪立信醒了之后便开始试着拉拢他。
    说是睡觉,其实汪立信汪立信在床上翻来覆去近一刻钟都没睡着,纯粹在床上打滚。后来自己滚得也没意思,只好走出房间见石斌几个了。
    见汪立信还是那副模样,都知道他压根没睡着,但都不戳破,贾玲含笑说道:“汪大人,睡醒了啊?”
    “是的,醒了。”
    “我们有事想与你商量商量。”贾玲笑道,“你觉得现在的局面如何?”
    “局面自然是不错。”汪立信说道,“但还可以更好。”
    “那汪大人以为若是朝廷横加干涉的话,局面会不会更好?”贾玲又问道。
    答案当然是‘否’,但是汪立信却不会如此回答,而是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如果朝廷下的命令是好的,自然对如今的局面有帮助。如果朝廷下的命令不太好,只要咱们做适当改动也会让陕西局面更好。’
    “有道理。”贾玲不屑的笑道,“请问汪大人如何看待岳武穆之死?”
    任谁都知道岳武穆是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宋孝宗登基当年便为岳飞平反,而且那时宋高宗尚且在世,但他也未曾表示反对。听到这么一句话,汪立信立刻感觉有些束手无策。
    若是说岳飞死得冤,就是从一个侧面承认朝廷如今对石斌的做法有些过。若是说岳飞死得不冤,则是不分是非,是在抽他汪立信自己的嘴巴。
    “咱们就不用讨论这些了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理陕西,不是讨论冤案。”汪立信只好岔开话题。
    “好吧,那就不讨论这么敏感的话题。那请问汪大人若是朝廷对我夫君真要除之而后快,你认为我夫君是束手待毙好,还是奋起反击呢?”
    没想到一觉醒来贾玲突然说起了这些,汪立信感觉心中忐忑不安,但又不能不答,于是只好说道:“石斌是大宋臣子,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石大人当然不该做反贼。但是如果朝廷果然错了,汪某必然联合同僚为石大人伸冤。”
    “汪大人,掉的不是自己的脑袋说话果真就容易得很。我还记得一句话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他赵家似乎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皇帝,而是篡位得的天下吧···”赛西施毫不客气的说道。
    被赛西施给逼到角落,汪立信感觉非常不爽,于是转头看向石斌,问道:“石大人,你这二位夫人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知道,若是朝廷确实要杀我我该怎么办而已。我们找不出答案,便请她们问你了。”
    “现在答案已经出来了,我的态度是你不能做叛臣,但是如果朝廷错了,我必定联合同僚保你。”汪立信很愤怒的说道。
    “引颈受戮,引颈受戮···”石斌苦涩的说着话,无奈的摇着头,“汪大人,你难道就只想联合同僚保我,就不想帮我?”
    “帮你?”一听石斌这话,汪立信立刻冷汗直冒。帮石斌是什么意思是人都知道。如今的石斌其实就是个大大的割据军阀,只是没有称王而已。若是帮了他就是实际上的反贼。
    “汪大人,我记得你们常说要以天下为己任,也就是说要以黎民百姓为先,对吧?”石斌笑道。
    “这是自然。否则我岂不成了空喊口号的小人?”
    “石某不知谦虚,自问还算是以天下为己任,朝廷若是对我下手,请问汪大人,这是不是有负天下?岂不令人寒心?天下从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石斌郑重的说道。
    没想到石斌也如此牙尖嘴利,自知说不过他们,汪立信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不再辩论。
    知道汪立信现在非常纠结,三月之前撤销‘登记费’已经纠结了,如今还要他帮自己肯定更加纠结。并不适合继续施压,故而石斌不再开口,只是喝起茶来。
    没多久,贾玲笑道:“汪大人,请问你可不可以这样,朝廷若是要对我夫君不利,你不助纣为虐就行,也不必帮助我们。若是我们要奋起反抗也请你睁一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就好。”
    思来想去感觉无路可走,仿佛只能做个中间派,最终汪立信迫不得已的答应了贾玲的提议做个只管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中间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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