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不!”
    村子里的人冲上来,把她从宁宁身上撕下来,之后把她跟崔红梅一起关进了一间阁楼里。
    手机路上就被收走了,她的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的声音也传不进来,度日如年,枯坐至今,房门终于再次被人打开,站在门口的是村长,可导致她被提前放出来的并不是他。
    “……是宁青吗?”一名舞者吞了吞口水,有些战战兢兢的说,“你……是在跟宁青说话吗?”
    他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戏台上的人立刻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都退到了戏台边沿,眼珠子游移不定,只待台上出现一丝风吹草动,他们就要转身跳下戏台。
    “宁玉人,别在那装神弄鬼了!”村长杵着拐杖冲了过来,气急败坏道,“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在演戏!!”
    说完,他挥舞手里的拐杖,将之前跳下台的舞者又重新赶上去:“上去,统统上去!多大岁数的人了,还会上这样的当!她是个演员,演戏对她来说家常便饭,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宁青,都烂成骨头了……”
    话未说完,他的下巴忽然一疼。
    “哎哟!”村长抬手一摸,发现自己掉了一大把胡子,又像那天夜里一样,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眼前松开,白色的胡须一根根落在地上,在地上铺了一层雪。
    这种肉眼可见的事,比任何话都有说服力。
    以村长为中心,周围立刻空出一个大圈,所有人都如惊弓之鸟般看着他。
    村长背上出了一片汗,他缓缓抬头看向宁玉人,却发现宁玉人看着他的身后,说:“宁宁,你都看清楚,听清楚了吗?”
    她说这么多,不是为了演戏给村子里的人看,也不是为了恐吓村长好让他终止祭祖,她是说给宁宁听的,免得宁宁被蒙在鼓里。
    “村子里人固然不可信任,但是他……”宁玉人看着宁青,“也同样不能轻信。他是你外公,但也是面具人。”
    宁青由始至终没有反驳她,此刻也只是回头对她笑笑,然后继续朝宁宁走去。
    “就算是你的亲人,变成面具人以后,也就变得不可信任了。”宁玉人的声音跟在他身后,又苦涩,又无奈,“他不一定是想害你,他只是觉得这么做是为你好,但有时候这种‘好’,你并不想要……”
    宁青顿步在宁宁身前。
    “看,我说了吧。”他低头俯视她,叹了口气,“无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会怀疑我……因为我是个面具人。这也是我没法找她,只能找你的理由。”
    宁宁怀里抱着闻雨,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宁青之前跟她说宁玉人会是这个反应,她还不信,就算变成了面具人,亲人还是亲人啊,哪知道……
    但也不能怪宁玉人会有这种想法。
    守门人消失之后,那群从人生电影院理逃出去的面具人都做了什么?
    跟踪,潜入,监视,独占,都已经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杀了人,连累自己的爱人担惊受怕甚至有牢狱之灾,闻雨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跑到电影院里来寻找答案的吗?
    正如宁玉人所说,面具人并不想害人,他们跟踪的,监视的,企图独占的往往是他们最亲最爱的人,只是他们没有想过,或者故意不去想,对方是否能够再次接受他们,是否能够不顾及旁人的目光,与他们这群人间异类生活在一起。
    “在想什么呢?”宁青忽然问。
    在他身后,鼓声再起,台上的舞者忽然一跃而起,如同猛兽一般,从台上跃进观众席里,惊起一片片尖叫声。
    第三幕,《杀鬼》。
    村子建起来了,生活越来越好,难民们在新土地上娶妻生子,开始了新生活,但这一切似乎都跟戏楼里的人无关。
    并不是所有面具人都能接受现状,也不是所有面具人都能无怨无悔,有人后悔了,有人试图逃出戏楼,回到自己亲人爱人的身边。
    “我在想……你跟其他面具人有点不同。”宁宁看着宁青说,“我认识的所有面具人,我指那些从人生电影院里面逃出来的面具人,最后都回了他最挂念的人身边……”
    面具人并不无私,宁青也承认了这点。
    “……在这点上,我跟其他面具人没什么区别。”他笑道,“我也有一个想见的人。”
    “那人在哪?”宁宁问。
    “就在这里。”宁青回答。
    观众席上,一个个面具人寻到了自己的亲人,其中一个抓住对方的手不放,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将他掀到地上。
    一张雪白无垢的面具。
    是杀鬼人。
    他手里拿着一条鞭子,漫不经心的抽在面具人身上,面具人被他抽得满地打滚,却还死性不改,伸手去握亲人的脚踝,试图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疼惜与安慰。
    这举动似乎触怒了杀鬼人,他收起鞭子走了过来,一把掀掉了对方脸上的面具。得见天日的那一刻,对方双手捂住脸,仿佛十指下的面孔正被阳光烧烂了一般,无声的哀嚎,扑倒在地,剧烈的颤抖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杀鬼人手提面具站在他身旁。
    附近,一个个面具人俯低了身体,如同一只只幽魂般环绕着他,或哭或叫,或哀求或者诅咒。
    “你指谁?”宁宁问。
    宁青摇摇头:“没时间了,你准备好了吗?”
    杀鬼人身后,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上了戏台,是扮演人祭的那个男人,宁玉人上前迎接他,温柔的将他抱在怀里,片刻之后,她伸手推开他,踉跄后退几步,看了看他手里滴血的匕首,又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腹部。
    “你若不死,骨肉分离。”人祭说,“故我杀你,如杀一鬼。”
    杀鬼——心中之鬼。
    那个将村人们的亲戚朋友,丈夫子女送进戏楼,然后再也不放出来的人,久而久之,就成了面具人跟村人心中的病,心中的鬼。
    拎着一大把面具的杀鬼人回到戏台上,手里的面具坠在地上,他俯身抱起地上的宁玉人,半晌之后,捡起她身旁那把匕首:“对不起,我中计了,我不该离开你身边。”
    说完,举匕一横,然后倒在她身上。
    杀鬼——最强之鬼。
    作为戏楼的守门人,作为所有面具人的克星,能够杀死他的只有他自己。
    “啪。”
    “啪啪。”
    “啪啪啪!!”
    掌声渐渐如浪潮般响起,一个个人从观众席上站起,一双双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戏台上的两人,嘴里不停喃喃着:“出现吧,出现吧……”
    掌声响了半天,渐渐变得稀稀落落,看着空无一物的戏台,看着双双从地上爬起的宁玉人跟杀鬼人,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用愤怒的目光看向村长:“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出现!!”
    第156章 第四幕
    “我们每年给村子捐多少钱?啊?不用你们做别的,就要你们做一件事,这样你们都做不好?那把老子的血汗钱还来!”
    “一个月,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全耗在这里了,你给我一个解释!”
    “对,给个解释!”
    群情激奋,观众几乎要把村长给撕碎,每个人都问他同样一个问题——戏楼在哪?
    “冷静,大家冷静一点!”村长用拐杖在地上重重的点,仗着往日的余威,总算是暂时将众人的情绪安抚下来,然后转头对宁玉人说,“你再试一次。”
    宁玉人在他的催促之下,又再试了几次,但结果还是一样,什么都没出现,什么都没发生。
    人群再次爆发,这一次比上次还要竭嘶底里,不但开始推诿辱骂村长,甚至连宁玉人跟其他戏子也遭了殃。
    “她不行,那就换个人吧!”一个群众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前方说,“换她来试试啊!”
    被他指着的宁宁抬起头。
    一根手指指着她,无数只脚跑向她,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七手八脚的将她从桌子背后扯出来,往戏台方向拉扯,当中有人回想起之前在台上出现的异状,左顾右盼,担忧道:“你们慢点,慢点,万一惹恼了宁青怎么办?我总觉得他在附近看着我们……”
    有人鄙夷道:“他活着的时候,我们都不怕他,他死了,难道我们就怕他了不成?”
    宁宁被推到了台上。
    几个妇人扒下宁玉人身上的外套还有面具,重又穿戴在了宁宁身上。
    宁玉人冲了过来,试图将衣服跟面具从宁宁身上扒下来,却被她们用力推开,她后退几步,气得发抖,对村长说:“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让我来代替她跳吗?”
    “你自己也瞅见了。”村长扫了眼身周已经失去理智的观众,叹了口气,“现在你我说了不算,他们说了算。”
    村长还有其余面具人的威信,建立在“人生戏楼”能够成功上演的基础上。
    宁宁连续不断的意外,宁玉人口中提到的宁青,已经大大打击了他的威严,最后压死骆驼的稻草,则是演出的失败。
    之后这群人就失控了,像他们失控的祖先那样。
    宁宁看着他们:“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们要去人生戏楼!”不知多少个声音一起回答。
    “那就去啊。”宁宁天真的笑,“又没人拦着你们。”
    “可是它在哪?”一个女人抱紧自己的孩子说,“我找不到地方,只知道它现在似乎换名字了,叫人生电影院。”
    “我倒是知道地址,可又有什么用呢?”已经输光了钱,变成了穷光蛋的前大乐透得主笑了,笑得有点神经质,“那地方是一条商业街,边上有奶茶店有修车铺,但就是没有电影院……”
    “……是啊,我也去了,连大门都看不见,更别提进去了。”
    “什么?怎么之前没听你们说!把地址说出来,我去试试!”
    “地址是n市胭脂路三十五号。”宁宁冷不丁报出一个地址,“想要试的,现在可以去试了。”
    全场静默,过了一会,人群中才响起一个嘟囔的声音:“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有人犹豫,有人无动于衷,有人面带嘲讽,最终只有那个最先发话的女人叹了口气,牵着自己的孩子往外走。
    “你真信她的话啊?”有人在背后喊。
    女人脚步顿了顿,面色复杂的回头:“……我也是一个孩子的妈。”
    她朝尤做困兽之斗的宁玉人递了个抱歉的眼神,然后拉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不一会儿,远处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一辆载着母子两人的车驶出了村子,有她带头,人群中又走出三人,其中一个走到一半,又回到人群中,最后只有三辆车离开了村子。
    “还有谁?谁?”前大乐透得主左顾右盼,最后恶笑着盯着宁宁,“好了,没人了,你可以开始了。”
    宁宁笑了笑,转头看向杀鬼人:“咱们开始吧。”
    杀鬼人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宁宁认得他的眼睛,也认得他的身形,他是李博月,这家伙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要参与到村子里的傩舞里来,不对,他脸上的面具是闻雨带来的那张,这张面具为什么会戴在他脸上,村子里的人又为什么会许他来跳这样重要的角色?
    李家?李家……难道他其实也是离村人的后代,杀鬼人的后代?
    “发什么呆,都要下暴雨了,我先说好,就算下暴雨,我们也不会走的,你们必须把这舞跳完……不,是跳成功!”前大乐透得主催促道。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宁宁暂时将心里的疑问放下,与李博月重演第三幕《杀鬼》。
    一次。
    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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