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过来说也可以,每一次守门人产生了不该有的欲望,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电影院就会挂上红色灯笼。
    “你到底知不知道,电影院门口挂了红灯笼,那是它给你的警告。”宁宁喃喃道,“你再这样下去,它就要换守门人了。”
    至于曲老大打算违反哪一条规则?只怕是……不能杀死逃票者这一条。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
    同样是这家电影院内。
    名流汇聚,座无虚席,放眼望去,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工作人员不得不一个个重新检票,然后把混进来的那些逃票者带出去。
    后台一片忙乱。
    “我的头饰呢,我的头饰去哪了?”“快,快帮我看看,我的眉毛是不是画歪了?”“都准备好了吗?要上台了。”
    宁宁也在后台。
    因为演的是舞台剧不是电影,所以妆容极为夸张,浓艳华丽的色彩铺在脸上,像戴着一张威尼斯面具。
    “他十有八九会在台上对你下手。”宁宁对陈双鹤说,“你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发现不对劲你就跑观众席里去吧。”
    又对石中棠说:“你保护好他。”
    陈双鹤跟石中棠两个对视一眼,石中棠笑着问她:“怎么了?搞得跟托孤似的……曲老大跟你说了什么吗?”
    宁宁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劝过他,但是劝不动。”宁宁叹了口气,望向曲老大方向,“这次演出,十有八九是要出事的。”
    曲老大远远望了她一眼,随曲宴上了台。
    一片掌声之中,帐幔朝两边打开,露出背后的法庭。
    法庭极为昏暗,法官席,原告席,证人席上都没有人,只有被告席上坐着一个白发男人,是扮成老人的曲宴,他穿着一件极为破旧的中山装,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
    一声法槌响起,威严的声音随后响起:“朱宴,你为什么要杀死罗密欧?”
    “罗密欧?”曲宴重复一声,慢慢抬起头来。
    “你先用卑鄙的手段夺走了他的财产,污蔑他的名声,让他从人变成了一只过街老鼠。”那个威严的声音说,“然后你杀了他,像杀死一只老鼠那样,为什么?”
    “为什么?”曲宴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抬头望着法官席,抬手怒吼道,“因为他杀死了我的女儿!!”
    “胡说!你的女儿明明是出车祸死的!”
    “如果不是他带着我的女儿私奔,如果不是私奔路上出车祸,我的女儿怎么会死?”曲宴愤怒的喊,“他只救了他自己,却没有救我的女儿!我可爱的,可怜的,朱丽叶……”
    一声叹息在他身后响起:“爸爸。”
    曲宴飞快转过身去,见穿着白色婚纱的宁宁站在他身后,手里抱着一团血红色的捧花,鲜血不但染红了捧花,也染红了她身上的婚纱。
    “朱丽叶!”曲宴朝她伸出手,可是宁宁却怀抱捧花,低头从他身旁走开了,她没有走向后台,而是一路走向舞台,在观众的惊呼声中,走到了观众席里。
    陈导同样坐在观众席中,因为众人的惊叹,而微微翘起嘴唇,身旁的李善竹恭维他:“陈导,这次的宣传又成功了……嗯?”
    宁宁路过为她准备好的“鬼魂专座”,淡淡瞥了一眼,没有落座,而是抬脚朝门外走去。
    陈导从观众席里站了起来:“你去哪?”
    宁宁回头看了他一眼,索性提着裙子开始跑了起来。
    “哎呀。”
    “不好意思。”
    路上不小心跟人相撞,宁宁道完歉,楞了一下,对面站着宁玉人还有少女时期的宁宁。
    宁宁看了她们一会,忽然发现陈导从对面追过来了,急忙转身跑路。
    “啊,玉人,你来了啊。”
    “麻烦叫我宁小姐,谢谢。”
    陈导没有追过来,宁宁顺利跑出了门,费力摆脱了门口的记者之后,她坐上了的士,然后才有空接陈双鹤的电话。
    “你去哪?”陈双鹤问。
    “我的戏份已经演完了,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宁宁深吸一口气,对他说,“我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
    “人生电影院。”
    每个时代都有人生电影院,这个时代也不例外,宁宁小心翼翼的走进去,生怕自己一进来,就直接回到现实,好在《逃票》情况特殊,她松了口气,抬头看着眼前漆黑的屏幕。
    三十天的时间,足够她做很多事情,比如把李老师给她的文件夹看完。
    前人留下了许多有关于人生电影院的讯息,其中最有价值的一条莫过于……
    “我要见你的主人。”宁宁说。
    按照前人的记载,电影院可不是无主之物,在许多志怪小说中,在许多前人笔记中,人生戏楼里除了有面具,面具人,守门人,还有一个楼主。
    关于楼主的记录很少,根据记载来看,楼主似乎并不是一个人,换一个时代换一个人,若逢乱世,有时候会换上四五次,由此可见,楼主们都是血肉之躯,八成都是凡人。
    宁宁等了很久,电影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所有的面具人都潜伏在黑暗中,透过面具,无声的注视着她。
    “如果你现在没有主人的话……”宁宁死死握着拳头,因为紧张,她的声音略显沙哑,“我愿意接受你的考验……”
    铤而走险,不得不为。
    有谁能阻止守门人,有谁能命令守门人,除了电影院自身,就只有楼主了。
    根据手头的资料,自民国末期到现在,有关楼主的记载再也没出现过,这是否意味着……上一位楼主已经死了?现在的人生电影院已经是无主之物了?
    “如果我通过考验的话……”宁宁赌徒一样看着对面的屏幕,除此之外,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没有其他的……可以从源头上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请,让我成为你的主人。”
    话音刚落,电影院内忽然落下一道光柱,笔直照在宁宁身上,突如其来的光让宁宁眯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结果她退到哪里,光柱就随她到哪。
    啪,啪,啪。一个面具人缓缓鼓起掌来,身边的面具人仿佛受他感染,也跟着一起鼓起掌来,在他们此起彼伏的掌声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那个声音宁宁听见过,在面具人的狂欢之夜上响起过,音质很怪异,一会儿像孩童,一会儿像少年,一会儿像青年,一会儿像老人,最后定格在青年的嗓音上,慢条斯理的问她:“你是否愿意赌上你的全部人生,接受我的考验?”
    第140章 主人的资格
    《朱丽叶死后》舞台剧进行时,后台。
    陈双鹤又打了几个电话,电话嘟嘟响了半天,他转头对石中棠说:“不行,她不接电话。”
    石中棠没说话,看起来有点沉默。
    “要不……”陈双鹤犹豫一下,说,“你过去找她?”
    这时候舞台上传来一声法槌响声,威严的声音呼唤:“原告,罗密欧的亡灵!上庭!”
    “去吧。”陈双鹤在石中棠背上一拍,然后在观众的掌声中,徐徐走上舞台。
    他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西装,脸也刷的雪白,只有胸口位置是红色的,代表他的身份是一个亡灵,死因是胸口中刀。
    掌声渐停,他在原告席后站定,遥遥看着对面的被告席。
    曲宴站在被告席后,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真正的亡灵。
    “罗密欧。”威严的声音问,“你还认识你面前的男人嘛?”
    “……凶手!”陈双鹤指着曲宴,“他是杀死我的凶手!”
    “你也是凶手!”曲宴双手在桌面上一拍,朝他怒吼,“杀死我女儿的凶手!”
    两个人开始朝对方谩骂不休,法槌敲在桌子上的声音不停响起:“肃静,肃静!罗密欧,说出你的死因!”
    “我的死因是……”陈双鹤的视线不由自主的从曲宴身上移开,移到他身后的曲老大身上,他话音一顿,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是舞台,急忙接着说,“被他用刀刺中心脏……”
    曲老大越过曲宴,一步一步朝陈双鹤走过来。
    他的两只手自然垂在身侧,手中并未握刀,但就算是没有刀,他这个人依然很危险,随着他越走越近,陈双鹤的心跳越来越快,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不,他不能退,《朱丽叶死后》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绝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下舞台。
    而且石中棠不是说了吗,守门人虽然可以打乱他的人生,但不能杀他……
    “石中棠是不是跟你说,我不敢杀你?”曲老大在陈双鹤面前站定,笑道。
    陈双鹤楞了一下。
    “我只是不想那么快动手罢了。”曲老大说完,忽然伸手握住他的脖子,冷笑道,“现在,你一文不名的凄惨模样我已经欣赏够了……可以送你一程了。”
    台下观众发出惊呼,他们看不见曲老大,在他们看来,陈双鹤像是突然发病,梗着脖子,双手死命在脖子前面撕扯。
    “够了。”一只手刀忽然劈在曲老大脖子上,他咳了一声,不由自主的松开手,后退一步,瞪着来者:“石中棠……”
    “已经够了吧?”石中棠拦在陈双鹤身前,对曲老大笑着说,“你已经找人演光了陈小弟的成名作,占了他所有的人脉,现在还想要他的命?过头了吧。给我个面子,放过他吧。”
    “你有什么面子?”曲老大冷笑一声,抖了抖肩膀,然后双拳往身前一握,指关节发出卡卡响声。
    石中棠也摆出个拳击姿势:“你不给我面子,我也只好不给你面子咯。”
    回应他的是一个毫不留情的拳头。
    两个看不见的人,在台上打了起来。
    石中棠算是科班出身,他为了演好片子里的角色,专门拜名师学艺,无论剑术国术都有涉猎,还是个业余拳击手。相比之下,曲老大当然没这么好的条件,他是个跑江湖的,身手是跟人打出来的,招数虽然上不了台面,但胜在一个狠上。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先是撞翻了原告席的布景,后又撞翻了被告席的布景,台下一片惊呼尖叫,不少人在喊:“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舞台效果?”“亡灵真的出现了吗?”
    “你也想死吗?”曲老大一拳打在石中棠的太阳穴上,趁他晕头转向之际,一把将他按在地上,半蹲在地,声色俱厉,“再拦我,我连你一块杀了!”
    说完,抬头看向陈双鹤,正要起身朝他走去,被石中棠一把拉住胳膊。
    “宁宁去人生电影院了。”石中棠浑身是伤,但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躺在地上,昂头对他笑,“你猜她能不能说服电影院,让电影院提前结束这场《逃票》?”
    曲老大愣了愣,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谁都想拦着我,她也别想!”他一把甩开石中棠的手,慢慢朝陈双鹤走去,脚步沉甸甸的,像背上背着个某个人的尸体,眼睛被仇恨烧得发红,“除非你们能把我烧得连点灰都不剩……否则,此恨至死不休!”
    伴随着这句话,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起火了!”
    原先以为是谁在胡扯,但随着第二声“啊!火”,第三声“快跑啊!”观众席上的人一下子全部起来了,发出海水涨潮般的哗哗声,尖叫声四起,脚步声纷乱,潮水向着门口涌了过去。
    台上的曲宴见了,也急急忙忙的跳下台去逃命。陈双鹤却缩在舞台一角没动,下一秒耳边就响起骂声,他循声望去,见石中棠从背后勒住曲老大的脖子,骂骂咧咧几句,然后朝他喊:“一直愣在旁边干嘛,又帮不上我忙,快快,赶紧逃命去。”
    陈双鹤看了他两眼,终于一咬牙,跳下舞台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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