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叹息一声,这是属于张心爱的愤怒,也是属于她自己的松了口气。
    “这笔钱已经被我花完了。”她冷冰冰回道,下一秒又笑颜如花,“一毛钱也没留给他。怎么样,你高不高兴?知道你们两个有仇,我怎么会便宜了他?”
    “你只是觉得就算你花光了他的钱,他也不会把你怎样。”闻雨回头看了眼浴室方向,怕破坏现场,所以开着的水龙头依然开着,水声依然哗啦啦响着,死人依旧在浴缸里泡着。
    “……可惜裴玄不是你的那些情夫。”闻雨缓缓回过头,“你根本打发不了他,你最多只能打发浴缸里的那个人。”
    “你在说什么?”宁宁迷茫的看着他,“他们两个明明是因为分账不均,才起的内讧吧?”
    “你都说了,五百万,你已经全部花完了。”闻雨摇摇头,“钱都没了,哪来的分账不均……等等。”
    他奇怪的看了宁宁一眼,目光如手术刀一样锋锐:“你是不是没告诉他们,五百万已经全部被你花完了?”
    宁宁笑着没说话。
    她慢慢起身,从桌子后绕过去,身体没有骨头似的靠向闻雨,似乎想要坐在他的大腿上,结果闻雨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让她坐了个空。
    “你躲什么?”她自怨自怜的叹了口气,伸手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口气将剩下的酒水喝干,因为喝的太猛,一串鲜红酒水沿着她的唇角,滑落至脖子,一路蜿蜒至她的胸衣里。
    咕噜一声,咽下酒水,她用手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这次喝这里的酒,然后我什么都告诉你,也什么都告诉警察。”
    说完,又落下两行眼泪,期期艾艾道:“这事抖出去,我什么面子里子都没有了,事业完蛋了,未婚夫回来了也要跟我分手,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求你一个吻,你这都不能满足我吗?”
    说完这话,宁宁紧张的盯着他的眼睛。
    不是怕他不答应……而是怕他答应!
    “我没有这个义务满足你。”闻雨冷冷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我隐约也能猜得到。无非就是你嘴里说的‘老毛病’发作,既勾引了裴玄,又勾引了他的小弟,然后怂恿他们为了钱,为了你内讧……”
    “我没有!”宁宁一下子跳起来,泪水直流,如同受了天大委屈,“你冤枉我!”
    “我这只是猜测罢了,事实如何,等警察过来,自然会水落石出。”说完,闻雨二话不说掏出手机。
    宁宁一脸吃惊,回过神之后,急忙扑过去抢他手里的手机,嘴里还囔囔道:“你不能这么对我!”
    但闻雨挣脱了她的手,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喂,我这里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宁宁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泣,内心却忍不住想笑。
    张心爱啊张心爱,你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你会说的话,做你会做的事,结果是什么呢?不过是重复你的失败罢了。
    直到警察进门,宁宁一直没有回到开头,经过最初的喜悦之后,宁宁渐渐冷静下来,感觉有点不对劲。
    “特地给我设置这样一个前提,她的目的,真的是为了让我重复她的失败吗?”宁宁心想。
    张心爱又不是白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身为一个面具人,将票给人的目的,一定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她究竟想要改变哪一部分,确切的说是哪一天的命运?
    今天是周四,录完口供出来,天色已晚,过完这个夜晚,离这部电影结束就只剩下两天了。
    “再两天就好。”宁宁对自己说,“熬到周末就好。”
    她本来想自己打个车回家的,但是出来以后,发现一个人在外面走来走去,焦急的等她。
    “小爱姐。”见她出来,李善竹欣喜若狂的奔过来,像一条眼神湿润的小狗。
    “你怎么来了?”宁宁扶了扶自己脸上的墨镜。
    李善竹羞涩的说:“我今天去你家找你,发现你不在,门口还拉了警戒线,我问了问门口的警察,他们说你家里发生了命案,我当时吓了一跳……还好出事的不是你。”
    还好出事的不是你……
    宁宁哭笑不得,说:“死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算了,我们回去再说吧,门口有没有记者?”
    所谓情场得意职场失意,张心爱虽然有一大堆裙下之臣,可在演艺圈的发展却并不怎么样。海哥给她砸了好几个女主角,但都是剧红人不红,用某导演的话来说:“她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在人际关系上了,没工夫演戏。”
    但即便如此,上镜的时候多了,多多少少能混个脸熟,大大小小也能算个明星,加上出的又不是小事,是死了人这样的大事,一些得到讯息的小报记者纷至沓来,都守在了门外。
    宁宁一出去,长枪短炮一拥而上:“张小姐,请问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对方会躶死在你家里?”“张小姐,请说一句话吧张小姐……”
    在李善竹的保护下,宁宁艰难的挤上了的士,有记者直接堵到了的士前面,司机不敢开,身边却忽然伸来一只脚,替他踩下油门。
    的士猛地往前一冲,吓退了记者,也吓住了司机。
    “还等什么?”李善竹收回自己的脚,对他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开啊。”
    车子开动,将他们送到目的地后,匆匆离开,连一刻也不敢停留,就像自己刚刚运送的不是人,而是一条饿着肚子的毒蛇。
    钥匙打开房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门。
    “小爱姐,你最近先住在这里吧。”李善竹说,“这是我跟我哥以前住的老房子,自打我哥买了新房以后,就一直是我一个人住了。”
    “那你住哪?”宁宁问。
    “我住学校。”李善竹又羞涩的低了低头,偷眼看她,“不过你要是一个人害怕的话,我也可以过来陪你住。”
    还嫌事情不够多吗?宁宁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朝前走了几步,打量眼前的民居,忽然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李善竹一言不发的立在原地,脑袋垂得很低,略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面孔,他的表情。
    “善竹?”宁宁问,“你怎么了?”
    “……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像他那样对你。”他低着头说。
    “他?”宁宁疑惑道,“你说的是谁?”
    “闻雨。”李善竹慢慢抬起头来,人畜无害的面孔,略显羞涩的笑容,“如果你不是打电话给他,而是打电话找我的话……我才不会报警,我会帮你处理掉浴室里的尸体。”
    第118章 倒计时
    “……我开玩笑的。”李善竹很快耸肩一笑,“好了,我到楼下超市帮你买点生活用品,除了牙刷毛巾还有什么想要的?”
    他真的是开玩笑的吗?宁宁狐疑的看了他一会,说:“有一次性内裤吗?”
    “内,内裤??”李善竹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调,捂着渐渐发红的脸,呐呐道,“这,这个……”
    “跟你开玩笑的。”宁宁笑了起来,“这些我自己会买。”
    两个人一起去了超市,或是托了帽子墨镜口罩三件套的福,或是张心爱实在不怎么出名,所以没人认出她来,牙刷,毛巾,内衣裤,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大堆,用的是李善竹的钱。
    付钱的时候,宁宁扫了眼他的钱包,一个穷学生仔,钱包里没多少钱,只买了这些东西,整个钱包就已经干瘪了下来。
    “我来吧……”宁宁刚刚将手伸进手包里,就眼前一黑,重新站到了警察局门口,远远看见李善竹过来迎接她。
    她怎么忘了,张心爱是个很擅长“蹭”的人,蹭车蹭饭,蹭机会蹭人气,只要身边有人买单,她就不花钱。
    所以这一次她两手空空,不但一毛钱没出,连袋子都不提一个,笑着看李善竹将两个大袋子提上了楼。
    李善竹一个人忙里忙外,帮她把新买的东西放好,帮她铺好床,热的身上出了汗,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电风扇悬在天花板下,扇叶悠悠转着,宁宁的卷发轻轻飘着,手里转着一管润唇膏,轻轻抿了一下唇,饱满似桃,柔软而又充满水分。
    她抬眼看向李善竹,说:“你过来。”
    李善竹正盯着她的嘴唇走神,闻言楞了楞,抬脚走过去,离得越近,越不敢看她,等她将手里的润唇膏伸过来,更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小,小爱姐……”他不知所措道。
    “别动。”宁宁嘘了一声,“别说话。”
    李善竹听话的站在原地,任她用手里那管唇膏,慢慢涂抹他的嘴唇。
    “好了。”片刻之后,她笑着收回手,“天气太干燥了,你的嘴巴都破皮了,好了,我去洗澡了。”
    “哦,哦……”李善竹魂不守舍的应道,眼睛不由自主的追着宁宁的背影,见她从沙发上拿起自己刚给她买的睡衣内裤,朝浴室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忽然转过身来,将一样东西朝他抛来:“接着。”
    李善竹条件反射的伸手接住。
    低头一看,一管唇膏。
    “送你了。”宁宁说。
    李善竹双手捧着唇膏,像捧着皇帝的圣旨,天女的羽衣,观音赐下的净瓶柳叶,那受宠若惊到近乎虔诚的样子,真是又可爱又可笑,让宁宁忍不住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身进了浴室。
    这就是张心爱,她自己的钱,每一分都要花的物有所值,要让对方承她的情,要让对方觉得自己赚到了,要让对方更加喜欢她。
    譬如现在的李善竹。
    以后他回忆起今天,一定回忆不起干瘪的钱包,打扫房间的辛苦,他能记住的,记得最深的,只有他手里的那管唇膏。
    水从花洒内喷下来,仿佛一场大雨,宁宁迎面迎接这场雨,双手将头发往脑后一梳,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初恋中的小男孩……那管唇膏才五块钱。”
    外面忽然响起手机铃声,是宁宁自己的手机。
    心里一突,可别是海哥小柯之类的情夫打过来的,她急忙关了花洒喊道:“善竹,帮我拿一下手机。”
    手机铃声由远至近,来到了浴室门外,然后浴室的门慢慢开了一条小缝,一只手拿着手机,小心翼翼的从缝隙里挤进来。
    “谢了。”宁宁急忙从他手里夺过手机,怕他听见自己接下来的谈话,又重新打开花洒,细雨打在地面上的沙沙沙声响起,她接了电话,“喂。”
    “是我。”裴玄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最不好打发的那个人出现了!!
    “你居然还敢打电话给我?”宁宁深吸一口气,“警察正到处找你呢。”
    “那你希望他们找到我吗?”裴玄问。
    “……当然。”宁宁冷冷道,“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家里杀人,给我惹来了多大的麻烦?”
    “呵呵,几年不见,你栽赃陷害的本事长进了。”裴玄笑了起来,分不清是赞美还是嘲笑,“胆子也肥了很多,居然一不做二不休,把平头给杀了。”
    “你说什么啊?”宁宁被他一言不合就栽赃陷害的举动弄惊了,“明明是你杀的!”
    “我可没有,我好不容易出来,可不想这么快又进去。”裴玄悠哉悠哉的说,“而且我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如果我想杀人,我一般不自己动手。”
    宁宁回忆了一下,好像真是这样。
    自打这家伙开始收小弟以后,脏活累活就全部丢给了别人,而且再也没主动杀过人,不是因为他的心肠变软了,而是因为……他读书读多了,知道杀人的罪太重了,所以自己不动手,要动手让手下人动手。
    “……好了,我该上火车了。”裴玄说,“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通电话了吧,小爱,自求多福。”
    “等等!”宁宁急忙喊,“什么自求多福,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火车的呜鸣声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刺耳的咔嚓声,听起来像是裴玄随手一丢,将手机丢到了铁轨上,刚好被车轮碾个粉碎。
    他为什么打这个电话来,宁宁不清楚,也许是想叙个旧,又也许只是想来试探一下她是不是真凶,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如果他跟她都不是凶手,那么真凶会是谁?
    匆匆洗完澡,换上睡衣出门,宁宁一边用新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望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李善竹:“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学校?”
    李善竹为难的看了眼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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