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肥泉烧酒肆。腊八节晚上。
    今年这个腊八会,出了刘定投毒案,又引出英雄相聚。神拳大侠尤统问起苌丁、燕蓝娘夫妇怎么也在这里?
    苌丁说:“我们夫妇贩卖海带,今天直到天黑才批发完,就没工夫做饭,随便来酒肆吃几杯酒。”
    文烈与他说些别后故事,两下好不亲热。三黄看他们夫妇的穿戴,苌丁是浅绯袍,十銙金带,燕蓝娘也是浅绯服色,必然是五品服饰。
    黄遥看他们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成就,禁不住问起来:“两位英雄少年得志,不知仙府是哪里的?”
    没等苌丁开口,安芝笑道:“大哥,这位是海产贩神苌元帅的孙子苌将军,这位是他孙媳燕将军,都是征剿岩国的功臣。”
    黄遥看看苌丁,又看看文烈,惊叹道:“将门虎子,果然不差。苌元帅等礼山五雄事迹,仆射大爹每每提及皆有泪光,十分感佩。”
    文烈自豪地说:“三哥的孙子孙媳,是有名的剑客。听江湖传言,你们又结义了朝歌八剑,是吗?”
    燕蓝娘一听这个,有些嗔怪的口吻说:“四爷爷,剿灭岩国之后,他跟吴雕、陈果、柴署去捉拿岩国相王舵,跑到这朝歌的顺成坊,跟坊主陈妤及全登、碧波仙子、凌波仙子结义,我在家生孩子,要不然一定是朝歌九剑。”
    “哟,孩子生了?起名了没?叫什么?”文烈高兴非常。
    燕蓝娘回禀:“四爷爷,生了双胞胎兄弟,叫苌方、苌引。满两个月了。”
    文烈哈哈大笑:“诶哟,双胞胎,好命啊!方,是体积,引,十丈为引,长度,这俩名字起得好。有点意思,耐琢磨。”
    安芝一听他们比自己小两岁,居然生过了,顿时感到了紧张,慌忙问道:“燕将军好福气啊,今年是虎年,生了一对小老虎,厉害。我也想抓紧给总领生个孩子,可惜跑来跑去不安稳,就没怀上。”
    尤统笑起来:“这个慌不得,今年过年准定能行。”
    李井一直在听,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皇封了自己黎阳男,内子罗云获封枋城乡君,准定要在黎阳县枋城乡赐田,也必然要在黎阳县盖房子。这样的话,再公开在黎阳乃至卫州经商,到底朝廷还惩治不惩治?
    文烈这时候才发现,李井在沉思,禁不住问道:“思源,爷儿们,你在犯什么思量呢?说来听听,大家都吸取吸取。”
    李井见师叔祖问起自己,答道:“我在思考,户部要给罗云在黎阳县枋城乡划赐田,我们必然在黎阳建宅子,再要公开经商,朝廷会不会惩处?”
    这个问题的确是个很残酷的事情。在座的都顶着勋官甚至爵位,但官商禁律始终没有废除。既然有勋爵,就是官员,怎么能公开经商呢?
    大家一时陷入迷茫,刚才热火朝天的议论,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些议论全是痴人说梦,基本属于胡扯八道。
    黄遥看大家陷入烦恼,略微笑笑,说道:“我父亲结义的青州四镇中,二爹被封为安阳县公,盖起了国公府,中秋竣工。仆射大爹,我爹,四爹带着三家,吃了乔迁喜酒。二爹是带旨行商,御赐金牌稀宝神贩。这又怎么说?”
    黄遵说道:“你不记得了?咱爹曾回忆,仆射大爹传旨的时候,就阐明了一个观点,对二爹的封赏,就代表着姬周对贩夫一千八百年囚禁政策被彻底砸烂。从二爹起,勋爵经商,好多都有御赐金牌,不需要顾忌什么。”
    黄通也说:“对,天子都恩准带旨行商了,还御赐金牌,这不就等于这条禁律属于不宣而亡。”
    他说到这里,安芝禁不住掏出自己的“油料贩君”金牌看看,说道:“御赐我这块金牌的时候,敕旨载明,收购原籍千乘县油料免税。”
    尤统也将“油料贩将”金牌掏出:“对我的敕旨也载明了收购封地武宁县油料免税的。”
    丁开班掏出“红芪贩将”金牌,说道:“对我的敕旨也载明了的,六个字:往来关津免税。我带着二虎穿州过县,关津看了敕旨,的确没人收税。”
    三黄和刘守班禁不住纷纷拿过他们的御赐金牌,好生端详。
    李井也掏出自己的御赐金牌,笑道:“我的金牌是红皱神贩,敕旨中说的是:许其带旨行商,畅通无阻。天下关津,课税不罟。传旨的孙刺史解释,天子敕旨意思是,往来大唐天下贩枣,都是免税。”
    苌丁也掏出一面金牌“昆布贩将”,是捉住岩国相王舵之后,宁武山排定陈果、苌丁、全登、陈妤、阳错、阴差的功劳大小,奏明天子予以封赏。
    天子敕封陈果为正五品上的上骑都尉勋官,检校荆州长史,赐爵江陵县开国子,赐金牌一面:澄泥砚商,许其收购澄泥砚免税。尚无妻室,父母已封神,于江陵县赐田二十顷。
    天子敕封苌丁为正五品上的上骑都尉勋官,检校楚州长史,赐爵山阳县开国子,赐金牌一面:昆布贩将,许其货卖海带免税。妻燕氏,封车桥乡君。
    苌丁掏出金牌,叫人出乎意外。文烈问起情由,说是擒获王舵之功得封山阳子,也要去楚州山阳县车桥乡建房,料理赐田。
    文烈的金牌自然是“阶药贩侯”,敕旨载明,所过关津免除课税。
    他们这一桌,除了三黄、刘守班四人,全都有爵位,全都金牌随身,惹得肥泉烧酒肆的酒客纷纷起立,前来围观。这许多金牌商贩恰恰都是朋友,堪称当今大唐一件极为罕见的盛事,叫人啧啧称奇,真可谓一时美谈。
    这样的盛事,也只有在朝歌腊八会能够得见。众人对于上腊八会,更是热情高涨,这地方不来,那可是亏得慌。
    众人正在感叹,外面“呼啦”涌入一群人,共是五位。你道是谁?
    正是三黄及安芝刚刚说起的二爹安阳县公胡轸,穿紫色袍衫,束十三銙金玉带,戴平巾帻。带着三名弟子胡了、垂亿、牛黄,还有一位,是他的长子胡权。
    胡轸指挥大弟子胡了点起酒菜,忽然从一个隔断里站起好几位,为首的正是黄遥。惊得胡轸慌忙过来。
    黄遥急忙跨出座位,翻身跪倒:“胡公二爹千千岁。”
    “娘啊,这又来个公爵的大佬,看见没,他们也是亲人朋友。”坐在一边看热闹的窃窃私语。
    胡轸一屁股坐在这边,喊道:“加一副碗筷,我就坐这边。恒准,你们点好酒菜,坐那边吃酒。”
    胡权过来答应一声,对这座朋友拱手一揖,去安排座位。不消说,胡权,字恒准。看他的样子,须发泛霜,足有四十二三岁。
    黄遥给在座的介绍:“这就是我们的二爹安阳县公,先是资助蓬莱子平灭孔孟河盗,并用奇计迁走孔家村,收降孔渎,御赐金牌为稀宝神贩,带旨行商。继而万贯助军,滑州搬兵,天子敕封县公。”
    哈哈,好嘛,这位厉害!文烈这个长阳侯也只得乖乖垂手而立,静听训喻。胡轸看大家服色,大多数都有较高的品阶,笑道:“都坐都坐,我最不耐烦别人喊我胡公、千岁什么的,就叫我车支兄,那才是最舒坦的感觉。”
    文烈一听,这话顺心,也笑起来:“别人喊起文侯千岁,走霹也特别的别扭,咱就称兄道弟,都是贩界朋友。”
    这两位大爵这么说了,那就省了许许多多礼节。这时候,李井才感觉到,文烈曾不要他论什么辈分啊爵位啊,当你看到满桌子都是高人的时候,这就有感了。
    是啊,这来个县公高爵,要拜起来,整个酒肆恐怕都得下跪。那样耍大牌,很爽吗?真的有意思吗?
    尤统、安芝夫妇又将文烈及李井等给胡公逐个介绍一番,胡轸对他们都十分敬重,逐个碰酒。大家顷刻间熟络起来,特别是文烈的大嗓门,这桌高人那个气氛,叫人热血沸腾。
    胡轸看文烈这礼山五雄的老四,果然如同传说中的那么黑,宛如鄂国公尉迟敬德在世,的确不假。再听安芝介绍他带着漆雕又、丁开班等护卫韩侍郎,大战五岔口,接筋平遥县,简直是天神下凡,胡轸更是相见恨晚。
    看到苌丁,宛如看见他爷爷苌度,胡轸禁不住眼含热泪,今生今世的知音,也就苌度一人。当年苌元帅战殁,三军大哭,胡轸也悲痛万分。
    他对苌度这样动情,惹得文烈顿时热泪横飞,泪雨和着烧酒,与胡轸开怀畅饮。人的层次,在这里霎时间被分了出来,胡轸与文烈绝对是一个层次的。他们越说越亲近,恨不得彼此钻进对方的肚子里当蛔虫。
    人有多大的胸襟就能做多大的事情,在这一桌,安阳县公胡轸的到来,提及苌元帅乃唯一知音,顿时将长阳侯文烈惹哭。
    文烈的大弟子丁开班当年在礼山关截杀苌大元帅及望云端、范丹兄弟,被苌度砍掉了右臂,文烈被望云端战败,当即认输,并与望云端、范朱公、苌卜曲及漆雕又,结义为礼山五雄。
    这样的做派叫常人绝难想到。徒弟被斩右臂,还要跟人结拜,鬼才相信。
    安阳县公胡轸,被平路军节度使薛平派望凌通从青州跑去借钱,二话不说,将家资上万贯悉数拿出,请问天下经商的多了去了,但有几个让人具有这个胸襟?
    请问,薛平城中只有四百人,马崟山逃兵七千人围攻,就按军事对比来论,这样借给薛平一万贯,任谁都得担心打水漂。但是胡轸做到了,不但借给薛平,而且打马飞奔义成军,搬动义成军九大悍将驰援青州。
    这样的人,这样的胸襟,是几个人比得了的。难怪当时的宪宗皇帝对胡轸的行为感动得一塌糊涂,直接册封公爵。
    所以,我们从胡轸和文烈成就看得出,人的胸襟决定今生今世的成就,一点不假。
    喝到半酣,胡轸盛情相邀这一桌子英雄,都到他的安阳县公府邸做客。文烈爽快答应,明天一早就带丁开班、刘守班过去。
    他们这样决定,李井忽然站起来,一本正经,怒吼道:“这样哪里能行?”
    安芝、燕蓝娘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他一直沉稳少语,又没有喝多,这样吼叫,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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