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山死了,宗鸣也急了。
    大动干戈前来兴师问罪,死伤之惨重程度远远超出宗鸣的最高预计,让他根本无法接受。
    六大战灵死了三个,活下来的也成了残废。一个瞎子,一个太监,还有一个没了下巴。
    那位费尽心力培养起来的厉大舵主变成独臂大侠,连象征身份的马车都被砸得稀烂;这样的结局,是他做梦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可以想象,无论今天的事情如何了结,至少厉风的形象已经定型,根本不足以服众。甚至可以说,他这个新任舵主已经废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名誉和招牌。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得到了什么?
    消息?没有。
    人?没有。
    混沌之宝?人心?更是扯淡。
    总不能拿埋在废墟里的那些低阶灵器当做安慰吧!自己可是未来的沧云宗少主!
    那怎么行?无论如何都不行!
    眼下,希望只剩一个——那个该死的猛恶的让人恶心到想吐的半死不活的女人!
    不能让她再死掉!绝对不能。
    宗鸣的心头在滴血,眼睛在喷火,手上在施法,准备一举将虎嫂生擒。
    他又慢了。
    ……
    ……
    塔山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虎嫂的身形已经暴起。
    左手抱着塔山,右手拍地,左脚蹬地,硕大的身形仿佛一座山飞到空中,朝车上的老者当头砸下。
    她在空中就完成了变身,这一次众人总算看清,她所显露出来的模样,赫然是一只狰狞巨狼!
    比起刚才那一次,虎嫂变得更加决绝,也更加彻底。她的身体上长出不少毛发,如针一样穿透衣衫,仿佛千万根厉刺。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没有狂吼大叫,沉默得仿佛一块石头,带着刺骨的寒气与狂暴,冲天而起,当头而落。
    “师叔小心!”
    宗鸣第一时间发出惊呼。他要他小心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虎嫂。宗鸣深知师叔身体上那一层丝网的厉害,生怕他没个轻重,伤了虎嫂的性命。
    “唉!”
    一声沉重的叹息,四目老人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抬手朝虎嫂轻轻一点。那层丝网随之飘起,迎风涨大,如同软绵的巨网将飞临而至的虎嫂裹起。
    然后,巨网温柔地合拢。
    一切灰飞烟灭。
    “不要!”
    宗鸣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手中酝酿好的神通无法控制,轰然击出。
    废墟已经是废墟,神通的威力虽强,却不能有任何效果。
    宗鸣不明白,为什么师叔会这么做,为什么他不愿将虎嫂生擒,为什么他让自己输了个血本无归。
    “为什么?为什么!”心里有太多的为什么要问,让宗鸣几乎当场发疯。
    “山君门下,可杀不可辱。否则,必有灭门之祸。”
    老人抬手将丝网收回,长眉低垂,神色平静地说:“这是铁律。”
    “我是沧云宗少主!”宗鸣彻底失态,竟然忘记了父亲的叮嘱,朝老人狂吼。
    “你还不是。”
    老人的神色依然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嘲讽,说道:“就算你的父亲,也不敢违背此律。”
    宗鸣的表情瞬间呆滞,心头泛起一股化不开的寒意,通体冰凉。
    他知道,老人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既然他说父亲都不敢违背,也就意味着,沧云宗都不敢违背。
    不敢违背那个叫山君的人所定下的规矩,也就是一句话!
    山君到底是谁?连自己都没有听过!
    只是一条没有多少人知道的所谓规定,一个实力很一般下嫁给塔山这种货色只能在落灵城这种地方藏身的丑陋女人,就可以让父亲都不敢违背那条规定?
    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自己该如何自处?
    世上当然有那种人物,可那种人物不是应该生活在云端高高在上俯瞰世人的吗?怎么会让自己碰到他的门下,还杀死了她!
    呃,不对,自己没有杀她!
    自己甚至都没有伤到她!是师叔,是这个整天装神弄鬼疯疯癫癫不知轻重不知所以的师叔杀的她!
    “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没关系……”
    心里不停念叨着,宗鸣慢慢恢复平静,重新变得稳毅淡然,甚至优雅。
    他朝老人施礼,说道:“有劳师叔出手。”
    “听到这句话的人,至少有数百。”宗鸣这般想着,心头越发安定,神态也越发安静起来。
    老人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说道:“走吧。”
    说罢,仅余下底座的马车自行启动,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推送,稳稳地行使在一片狼藉的街头。
    “啊!”
    那个被塔山击中下阴的护卫恰好躺在马车前,被生生碾碎了腿,发出一声惨嚎。
    宗鸣被叫声吓了一跳,随即明白过来,抬手擦了把冷汗,长吁一口气。
    “该死的东西,谁让你挡着师叔的路!”
    ……
    ……
    马车走了,宗鸣走了。
    临走之前,他进入因三元阁全毁显露出来的后院,仔细的查看了一番。
    他看到那颗倒在地上的梨树,看到石桌石凳还有那张竹榻,看到有两张石凳的表面特别光滑,还看到竹榻深陷入土。
    看着这些,宗鸣认真地思索,眼中渐有微笑。
    他看到地上有两个深坑,研究了一番,不明所以。
    随后他进入那个“洞府”,同样仔细的查看了一番。
    那些禁制难不住他,宗鸣破除禁制的时候,脸上笑意更浓。
    洞府里的陈设太过简陋,宗鸣没有什么收获。他留意到那面镜子,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那个自己,若有所思。
    他拿出那副画像,正面看看,又将它对着镜子看了看,如此反复几次。
    良久,他说道:“难怪!”
    他随手打出一道剑气,镜子被斩成碎片,叮叮当当的脆响中掉到地上,散落在周围。
    然后宗鸣就走了,再无一丝犹豫,没有一丝颓丧,稳稳地离去。
    他没有理会那些受伤的战灵,甚至没有理会厉风。
    厉风从废墟中翻出自己的手臂,带着那几名重伤的战灵将战场情理一遍,相互搀扶着走了。
    战场上陷入宁静。
    三元阁毁了,连带着周围的几栋房舍也都毁了,所幸的是,周围的人家早已避开,倒是没有伤亡。
    此时,随着众人离去,一些胆子大的人慢慢靠近。
    有战灵有修士,还有普通人。
    他们走到废墟中,开始翻找。翻找所能找到的一切,翻找那些平日里眼红,却不能得到的东西。
    其中,有五名壮汉特别凶厉,收获也最多。为首的人,脸上有一道清晰的伤疤,不时冷笑几声,状甚欢愉。
    更多的人选择在远处观望。没有参与,没有阻止,只有观望。
    或者叹息几声。
    更远的角落里,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颤抖,又似在挣扎,还有啜泣呜咽之声发出。
    一条粗壮的臂膀扳着她,最后将其拦腰抱起,快速离去。
    消失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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