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醉:“……”
    “不是,别?的,别?的地方!衣服什么的!”
    虞兮枝仔细打量:“你换了新的夹袄道服?有?帮我领一?套吗?新年我也想换新衣服。”
    “领了领了。”易醉忙道,又一?顿:“也不是这个!还有?点细节!”
    虞兮枝这才慢了好几拍地看向他胸前。
    原本?空空一?片的地方,有?了一?个漂亮的白底红字的小徽章,上面有?笔锋漂亮的两个篆体小字,千崖。
    易醉看她盯着看,这才露出一?抹笑,伸出手?摊开手?心:“来一?个吗?”
    虞兮枝盯着他的手?心看了一?会,伸手?将?里面的两个字拿起来,贴在身上,又伸手?:“还有?吗?”
    易醉一?愣:“啊?”
    “小师叔的,你忘了吗?”
    易醉当然有?准备更?多,闻言连忙抓了好几张新的出来:“小师叔愿意贴吗?”
    “愿不愿意,总要问问。”虞兮枝把大勺递给易醉:“看着点汤。”
    少女并?未径直向懒洋洋靠在白虎皮毛软垫的谢君知走去,而是先进了房间,房间里,是吃饱了肚子,正靠在炉火旁边打盹取暖的橘咪咪,而它的肚子上四仰八叉地靠着两个纸符小人,一?个用它的尾巴当被?子,一?个把它的后腿当枕头,都睡得不省人事。
    虞兮枝俯身,给两个纸符小人胸前各自?贴上了【千崖】小胸标。
    这胸标不过两个指节长,在人身上显得并?不多么起眼,但在纸符小人身上却?明晃晃的。不过易醉一?手?好字,便也不显得有?多突兀,反而还挺好看。
    然后,她才拉开门,向着灯火之下?的另一?人走去。
    易醉看着火锅汤底大好,吆喝喊着黄梨来端上桌,再绕着锅子放了一?桌子菜,摆好碗筷油料,虞寺等人恰好剑光落下?。
    少女冲着谢君知伸出一?只手?,手?心躺着千崖二字:“要贴一?个吗?”
    谢君知抬眼看她,少女一?双笑眼里盛满了他的影子,手?中写着千崖二字。
    他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她带着的胸标。再转眼,屋檐前红灯笼摇晃,黑字墨意盎然,竟是处处千崖。
    易醉黄梨和程洛岑招呼大家的笑声已经响了起来,千崖峰赫赫大名,但真正上这峰顶,对大家来说都是第一?次,沈烨等人本?以为会有?剑气四溢,都做好了上山即吐血的心理准备,却?不料竟然与路过迷雾林时感受差不多。
    “小师叔今天多分?了些?心神,压了大半剑气下?去。”易醉压低了些?声音:“是怕剑气将?你们伤得太重,毕竟新年第一?天就重伤,怎么也不是个好彩头。”
    压了大半剑气也有?迷雾林的感觉,平时这些?千崖峰的人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剑气之中,也难怪在天酒镇外,他们的剑光确实就是比别?人更?亮些?。
    易醉话锋一?转,已经开始努力挺胸,力求让别?人看到自?己胸前的设计,再引大家去看灯笼:“看见我这灯笼上的字吗?”
    “看见了看见了,是千崖。”沈烨耷拉着眼皮:“改天我就去给我们紫渊峰也搞一?批去,没道理就你们千崖峰有?。”
    “是千崖,却?也不仅仅是千崖。我写的字,当然是符。”易醉却?挑眉一?笑:“知道是什么符吗?”
    沈烨摇头,孙甜儿到底出身琉光峰,上前仔细端详一?番,却?也不解其?意,递来了疑惑的目光。
    易醉得意道:“是吃不饱不许下?山的符。”
    于是少年振臂一?挥,吆喝着大家进小木屋去围锅而坐,大家早就被?香气勾得食指大动馋虫翻滚,哪里还记得什么辟谷,笑笑闹闹向着屋内去了。
    还有?人进屋前看了一?眼谢君知的方向,正见到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抬手?从?二师姐的手?中拿过了什么东西。
    两人距离极近,从?这个角度看去,雪夜婆娑,白衣却?更?盛雪,两人身影重叠,让人眉心一?跳,竟然不敢再看。
    谢君知将?那两个字也贴在了自?己胸前,他一?身白衣,除了白,便是黑,瞳色黑黑,发色鸦鸦,唯有?唇与胸前千崖两个字是红,再这样勾唇,便是雪夜中的殊色无双。
    “千崖啊。”他站起身,有?点懒散地抚了抚衣袖上的褶子,这才向着小木屋走去。
    他瞳色虽恹恹深深,但千崖四处是灯,年味浓烈,光线便自?然照进他的眼瞳之中,让他冷白的面颊也多了些?微红。
    谢君知被?广袖遮住的手?指微微搓了搓,他站在木屋外,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虞兮枝站在他身后:“怎么了?”
    谢君知又回头看了一?眼雪峰,再透过窗户看向小木屋内。
    从?他站在这千崖峰起,千崖便从?未如此热闹过,他渡过的每一?个年夜都与之前的所有?雪夜并?无不同?。
    积雪又融,飞雪再停,春芽出的季节也与千崖无关,十里孤林之所以是孤林,便因为孤林四季不变,肆意的剑气下?,寸草不生,也只有?暖阳落下?,却?无飞鸟拍翅。
    这般灯笼高悬,火锅美酒的普通过年景象,他竟是第一?次体验。
    而这一?切,居然起源于橘咪咪给他身后少女的一?爪。
    谢君知觉得有?趣,可他静静地这样注视了木屋内片刻,却?应道:“只是有?些?不忍打扰。”
    他年龄不大,辈分?却?高,所在的千崖峰也高,剑又要比千崖峰更?高。
    若是不知他身份还好,知晓的人,谁在他面前不是恭恭敬敬,甚至连“小师叔”三个字在他这里,都变成了一?个敬称。
    虞兮枝没料到他竟然在为这件事苦恼,心道这位谢姓祖宗在大多数时候都很大佬,却?又在某些?时刻显得格外温柔又青涩,竟然不像是个祖宗。
    她上前一?步,推开门,让屋内热气和火锅香气一?起翻涌而出,露出一?桌子人些?许局促,但却?依然灿烂惊喜的笑容。
    易醉最先嚷嚷道:“小师叔,来吃火锅啦,你不来,老黄都不给我们片肉!非说现片现涮才新鲜好吃!孩子馋哭的口?水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谢君知眨了眨眼,人间烟火粘在他的睫毛上,再落在他胸前的千崖二字。
    他身后有?一?只小手?轻轻推了他一?把,将?他从?屋外风雪中带入这红锅鲜肉毛肚黄喉之中。
    他才坐下?,身侧的少女已经夹了块绵糖糕过来递给他:“趁热吃,一?会儿凉了就没这个味道了。”
    谢君知下?意识一?口?咬下?,满口?甜香,少女又起身,给每人盛了一?碗冰汤圆解辣用。
    落座时,恰好黄梨片的肉滚好,十来双筷子瞬时争先抢后入红锅,红油翻滚,筷子打架,易醉眼疾手?快地从?沈烨筷子上抢了一?块肉,又被?虞兮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夹走。
    然后在易醉和沈烨咬牙的目光中,施施然放进了谢君知的油碗里,露出了“有?本?事你们从?小师叔碗里抢肉啊”的得意表情。
    抢了谢君知的,自?然还要为自?己而战,虞兮枝又挽了袖子重新加入抢肉战局。
    黄梨刀起刀落,薄肉翻飞,筷子乱战。
    孙甜儿又从?芥子袋里掏了几坛果酒出来拍开,白桃的香气缭绕,在香辣中又混入一?味甜。
    寒冬风雪夜,辞旧迎新年。
    谢君知靠在易醉精心挑选出来的最舒服的一?张椅子上,只觉得压着这满山的剑气虽然格外辛苦麻烦了些?,有?时确实比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加起来还要更?吵闹些?,指点两句几人的功课时说的话也格外多了些?。
    但也似乎,也是一?件趣事。
    ――第二卷 ?求趋夫子庭?终――
    第56章 白虹夜见。
    雪再厚也总会消融,  千崖有十?里孤林,但昆吾山宗却总会有嫩芽舒展,山林渐绿,  冻瀑涌泉。
    紫渊峰从山头到山脚那宛如一剑平头的树木全都?重新?招展、紫渊弟子忙上忙下去?修那树冠的时候,便恰是昆吾山宗选剑大会拉开帷幕之时。
    十?年磨一剑,  一朝出剑时。
    选剑大会再不亮一亮剑,又有谁能看到你的剑?
    是以宗门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在报名。
    亲传弟子自不必说,  都?想?要争一争最高的位置,再抢一抢入秘境的资格。
    内门弟子有天资略差却格外刻苦的,也想?在这?一次机会中?一鸣惊人,  让师门看到自己,  得到重用,平时修炼时也能多一份资源。
    至于外门弟子,但凡是引气入体了的,  自然想?要得一份眼缘,说不定就一跃入了内门。若是尚未觅得那条修仙之路的,  却也有专门为?他?们开设的对垒,往年总有人在这?样的对垒中?突然得悟开光,  是以大家都?抱了一分期待的心。
    更何况,  到底是在这?仙山环绕中?这?么多年,  便是这?一生都?无法引气入体,回到凡人的世界做个武夫,也是绰绰有余。
    于是紫渊峰光是统计单人战、双人战、三人战和剑阵战的报名人数和队伍,都?用了整整七日,等到终于理顺比赛章程,  向着各峰分发章程,再各峰开会让所有弟子到场并了解赛则后,  迎春花竟已盛放。
    各峰都?缭绕着剑光剑意,又有琉光符乱飞,雪蚕炉炉丹丸,紫渊峰格外大杂烩些,便还有琴声铮铮,小兽乱走。出剑也讲究手感,谁也不敢懈怠,甚至还有人压力越大、入定越快,选剑开始前夕,竟然又有几人突破到了筑基。
    其他?弟子看得眼热,连夜啃了几口?柠檬,又重新?拎起了剑。
    千崖峰自然也剑光闪烁。
    这?剑光来自剑冢,也来自易醉黄梨和程洛岑。
    单人战肯定是要报的,双人战也不能落下,这?三个人居然两两一组报了三队,又三人一组报了三人战,嘴上说着重在参与,眼睛里闪烁的却是“都?他?妈不要脸报了四支队了,怎么也得搞个名次出来”。
    昆吾剑阵有七人阵,三人配合虽好,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也想?试图看看能不能搞个阵出来。
    于是小师叔折了树枝,随意比划两下,易醉黄梨和程洛岑这?才醍醐灌顶。
    原来剑阵为?阵,要七人不过?是因为?七道剑光看起来壮丽些,而且有人弱了也有另一人补,生生不息,提高容错率而已,对组成剑阵的阵中?人修为?要求不高,所以才是基础剑阵。
    那么只要够强,三人也能成阵。
    只是既然是三人剑阵,便不能再叫昆吾剑阵,当然要起名为?千崖剑阵。
    小师叔沉默了片刻,似是觉得就这?东西也要冠个千崖的名字,有些不妥。但看了几日三人在峰顶练剑阵,却也到底并未出声反对。
    易醉又与三人巩固了一番这?剑阵,收了剑,喘了口?气:“老?程,可以啊,准备啥时候筑基啊?”
    程洛岑抖了抖剑尖,笑道:“不急,大圆满也还可以更圆满一些,时候到了,就破境。”
    易醉挑眉,心道还是黄梨老?老?实实比较可爱,是什么就是什么,脚踏实地勤勤恳恳,程洛岑这?狗小子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说话天然一股大佬味道,时常搞得他?这?个师兄想?要耍帅却迟了一步。
    就比如刚才这?句,虽说他?知道对方没有这?意思,但细品就觉得他?在暗示自己当初破境太快。而且什么叫“时候到了就破境”,破境是你家门口?的坎子吗?你想?跨就跨,易醉再转念一想?,自己筑基的时候,程洛岑这?家伙恐怕还不知道在哪里挖泥巴呢!
    然而这?个念头带来的快乐还没延续,易醉又意识到了一件事。
    人家玩泥巴,他?就筑基了。现在人家快筑基了,他?依然在筑基期,不过?是从初级到了大圆满,他?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还有这?个老?黄,看起来憨厚可爱,没什么灵根,否则也不会一开始在外门待着,结果在这?千崖峰待了不到一年,引气入体不说,如今竟然也突飞猛进,已经炼气后期。
    按照这?个速度来看,怎么都?是他?败了!
    从小到大都?被喊一声“天才”、入定轻易如吃饭的易醉倏然被比下去?,心里不由得闷了口?气,大师兄天生剑骨天纵奇才也就算了,二?师姐不说天资如何,从除夕那顿火锅之后,二?师姐每天都?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简直像是在被小师叔、红衣老?道和谈楼主三个人轮番吊起来打,进步不快也难。
    凭什么这?两个分明像是二?师姐随手从路边捡来的人……也这?么强?!
    易醉闷闷地转了话题:“说起来,咱们有几天没见二?师姐了?”
    “五天?七天?”黄梨掰了掰手指,竟有些记不清了:“上一次出来,她?匆匆忙忙吃了碗面,在地上躺了还没两炷香,就练剑去?了。”
    “你们说,现在二?师姐打得过?大师兄吗?”程洛岑到底好奇地问了一句:“有人知道二?师姐到底是什么境界吗?”
    三人面面相觑,一起摇了摇头。
    明明一剑已经破风雪,但他?们却从未见过?二?师姐招来破境的异象,但要说二?师姐竟然还是炼气初期,几人又是断然不信的,可真?的有人能破境没有异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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